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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主子這麽當衆嬉笑了一回, 如碧小小的臉紅了一把,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道:“奴婢一個小丫頭,又見過什麽世面, 這等好東西自然瞧着稀奇,偏主子要來嘲弄奴婢, 真真兒壞得很。”

薛令儀捂着唇笑了幾聲,道:“你這丫頭倒是會為自己說話。”擡眼看向如靈:“拿去放起來,這花簪可是好東西,上面的東珠是皇家專用的, 外頭買都買不到。這簪子尋常也是用不上的,等出門赴宴了再戴上,也好充個門面。”

因着這個花簪, 薛令儀心情好上了幾分, 叫如碧拿了棋盤過來,兩人分坐兩旁,一人執黑,一人執白,下起了圍棋來。

到了後半晌, 外頭天上竟是聚起了幾層厚厚的烏雲,沒一會兒便是傾盆大雨落了下來。

如靈拿了件粉面的錦緞披風搭在了薛令儀的肩上, 柔聲說道:“一場秋雨一層寒,這麽大的雨落下來,那寒意又豈是一層兩層的。娘子眼見着要生了,這會子可是不能着了寒氣的。”

如今已經七月中旬了, 天氣也漸漸涼了起來,薛令儀輕撫着肚子,笑道:“這孩子選了個好時候, 到了八月底,這天氣就更涼了,到時候也省得燥熱受罪。”

如靈在一旁坐下,笑說:“鄭嬷嬷是個急性子,已經拉着福嬷嬷把産房收拾出來了。”

薛令儀輕笑:“也不算早了,提前預備着,萬一提前生了,也省得手忙腳亂措手不及。”

如靈立時瞪眼睛“呸”了兩聲,嗔道:“這話可不能亂說,娘子自然是足月生産的,定然不會提前。”又笑道:“小公子也定是個康健白胖的活潑孩子,到時候母子平安,咱們關雎樓愈發的了不得了。”

自然是了不得,主子專寵,又生了個公子……

薛令儀笑道:“我倒想要個女兒呢!”

如錦笑着插嘴:“都好都好,不是先開花,就是先結果,哪一個都是好事。”

屋子裏主子奴才說得高興,倒沒看見曹淩從外頭走了進來。

如碧先看到了曹淩,唬地心頭直跳,忙矮身福了福:“王爺萬安!”屋子裏的其他丫頭婆子也忙跟着彎腰福禮,聲音此起彼伏,倒也熱鬧。

薛令儀笑着站起身,望着曹淩道:“王爺怎麽來了?前頭沒事了?”

曹淩快步迎上來,扶着薛令儀坐下,笑道:“前頭的事情忙不完的,我心裏惦記着你,這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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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令儀含笑不語,接過如靈捧來的茶碗,擱在了曹淩面前的小幾上。

曹淩端起來抿了一口,眼睛在薛令儀肚子上轉了一圈,擱了茶碗笑道:“再過一個多月,這孩子就要落地了,你可選定了名字?”

薛令儀眼中綻出一絲亮光,說道:“若是男孩兒,便喚作煦哥兒,‘煦而為陽春,散而為霖雨’,妾身希望這孩子以後能成為一個君子,給人以溫暖,惠人以恩澤。”

曹淩笑道:“甚好,那若是女孩兒呢?”

薛令儀笑道:“妾身以為,若為女孩兒,不若喚作貞娘,雖為女子,卻能貞固本心,品性堅貞。”

曹淩沉吟:“曹貞,貞娘……”笑道:“不錯,是個極好的名字。”

薛令儀瞧着曹淩臉色不錯,稍稍遲疑,笑問道:“不知這幾日王爺忙碌,可還是因着那個太尉大人?”

曹淩笑道:“呂太尉已經走了。”又說道:“前頭的事兒你無需多問,好好養胎,到時候給我添一個健康的孩子,便是你的功勞了。”

薛令儀稍作沉默,忙堆起笑來:“王爺快吃點心,這是小廚房新做出來的櫻桃奶酪,味道極是可口。”

瞧着曹淩面帶微笑拈起一塊兒擱在了嘴裏,薛令儀臉上笑着,心裏攪成了一團。那個姓呂的知道她跟了曹淩,必定要懷恨在心,瞧着曹淩的模樣,倒是對那姓呂的欣賞有加。只是這人素來不喜歡後宅幹預前院政事,她該怎麽提醒他注意那個姓呂的不是個好東西呢?

薛令儀陪着曹淩吃了一塊兒,又笑道:“以前父親常跟我說,有些人面兒上敦厚可靠,背地裏卻是幹一些雞鳴狗盜的事情,王爺在前院忙碌,事事關心,心疲力倦,卻要當心被這等口腹蜜劍的人給哄騙了。”

曹淩莫名地泛起了一抹微妙的感覺,他看了看薛令儀,一時覺得她似乎意有所指,一時又覺得她只是擔心他,這話也只是用來提醒他小心的。

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曹淩溫聲道:“我自是曉得的,你莫要為此擔心,耗費了心力,只管好好養胎便是。”

薛令儀無奈下只好點點頭笑了,撿了些曹淩愛聽的話說了起來。

兩人正坐于窗前的羅漢床上,輕言細語,溫情脈脈,門外忽來了一個丫頭,回禀道:“王爺,娘子,孔儒人帶着三公子來了。”

曹淩一愣:“諾兒來了。”轉眼笑道:“快叫公子進來。”

薛令儀瞧着曹淩的臉色,轉頭同如靈道:“叫廚房送來一碟酥酪,一碟白糖糕,一碟玫瑰酥,再來一碟梅花香餅,沏上一壺百花春,要溫熱的,不要冷的。囑咐她們手腳麻利些,趕緊送上來。”

曹淩一聽,笑道:“你還真是個心細的,不但點心都是甜軟之物,還有那百花春,也是醇香清飲,都是小孩子喜歡的。”

薛令儀笑道:“瞧王爺說的,這些東西清甜可口,軟香黏糯,不止小孩子喜歡,妾身也喜歡呢!”

正說着,孔儒人便帶着三公子曹諾,從門外走了進來。

曹淩本是雙目含笑地望了過去,然而一瞧見曹諾的臉,那笑當下便冷住了,不悅地看向孔雪英,質問道:“這是怎麽回事,臉上的傷口如何來的?”

孔雪英忙跪下,急聲道:“都是妾身的錯,妾身沒留意,叫公子爬上了院中的一棵桃樹,那桃樹枝繁葉茂,這才刮傷了公子的臉。”

曹諾雖是一進門就眼巴巴望着曹淩,卻是腳步遲疑,始終落在孔雪英身後半步的地方。如今聽得曹淩喝問孔儒人,當下雙眸放光,喊了一聲:“父王。”便撲了過去。

曹淩一把抱住了曹諾,三歲稚童身子骨柔軟輕盈,抱在懷裏,油然便生出了憐惜疼愛之意。

輕輕撫着曹諾的後背,曹淩溫聲說道:“你如今怎的這般調皮?便是要爬樹,也該長大了些才是,似你這般小小年紀,若是摔壞了,可要怎麽才好?”

這陣子的經歷,對于年幼的曹諾來說,當真是糟糕透頂。最親近的娘親,躺在長長黑黑的木匣裏,任憑他怎麽哭喊也不睜開眼看看他。

還有蘭嬷嬷,不知怎的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便連福兒和翠夏,也都不知道哪裏去了。

身旁伺候他的石榴和香橘告訴他,娘親和蘭嬷嬷都是被人害死的,至于是誰害死的,石榴說是汀蘭苑的李夫人,香橘卻說是關雎樓的薛娘子。

曹諾還不知道什麽叫害人,但他卻聽明白了一件事情,汀蘭苑的李夫人和關雎樓的薛娘子都是壞人,就是因為她們,娘親才閉着眼睛怎麽喊也不理他。

這時候,如碧幾個捧着托盤依次走了進來,手腳麻利地将點心擺在小幾上,又将溫熱宜口的百花春倒滿了一個刻紋水晶杯,擱在了幾面上。

曹諾被曹淩抱在懷裏,曹淩端起水晶杯塞在曹諾的手裏,笑道:“你不是最喜歡喝百花春了,快嘗嘗,味道可還清甜?”

只是曹諾接了杯子卻是不喝,腦袋一擡手上用勁兒,那杯子就往薛令儀這裏擲了過來,然而他年紀小,手臂無力,那杯子落在了幾面上,裏面的汁飲撒了一桌子,水晶杯卻是彈跳了兩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屋子裏所有人都驚住了,如靈下意識擋在了薛令儀面前,張開手臂,警惕地看着眼神兇狠的曹諾。雖然是小小的人兒,可娘子卻是懷着孩子的,這時候若是被沖撞了,那可是要吃了大虧的。

曹淩臉色鐵青,将曹諾重重放在地上,板着臉喝道:“你這是做什麽?”

曹諾立時哇哇大哭,小小的手指顫巍巍指着薛令儀,哭得撕心裂肺,嚎叫道:“是她害死了娘親,她是壞人!”

曹淩登時大怒,眼睛瞪向早已經跪倒在地,正瑟瑟發抖的孔儒人,吼道:“這是怎麽回事?是誰這麽教他的?”

這會兒若是搭上了戲臺子,孔儒人必定是要換上戲服,登臺唱一出《窦娥冤》。她哪裏知道這三公子是從哪兒聽來的這話,如今王爺質問,她又要如何回答?

“王爺容禀,三公子說得這番話,妾身實在是不知情的。”孔雪英哭的梨花帶雨,又看向薛令儀,泣道:“娘子一定要相信我,我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教了這樣喪天良的話給三公子聽。”

薛令儀将如靈輕輕拉開,身子稍稍坐定,溫聲道:“姐姐這話妹妹是信的。”又問道:“卻不知三公子身邊伺候的人是哪個?”

孔雪英忙回道:“怕三公子去了妾身那裏不習慣,都是原先的舊人。”

薛令儀向曹淩說道:“不如先問問三公子身邊的人,終究會有一個半個的,能說個明白的。”

曹淩還未點頭,曹諾已經叫嚷了開,三歲多的小孩子,虎頭虎腦本是可愛至極,如今卻是瞪圓了眼睛,眼裏全是仇恨,瞪着薛令儀哭嚎道:“賤婢,賤婢,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娘親,你陪我娘親來!”說着張牙舞爪就要沖将過去。

如靈驚了一跳,立時擋在前頭。

曹淩板着臉,伸手将那孩子一扯,便提着後衣領子将曹諾提溜了起來。

“你在家好好兒歇着,我先帶了這小子離開,省得叫嚷哭鬧的,吵得你不得安寧。”曹淩臉色陰沉得可怕,只是目光卻還溫柔,看着薛令儀,眼睛裏流露出歉疚來。

薛令儀半絲的怒氣都沒有,溫柔笑道:“孩子還小,錯的都是故意教壞他的那些人,王爺固然生氣,也要自重,萬不可盛怒下傷了孩子。”

曹淩點點頭,沖薛令儀淡淡笑了一回,提着曹諾就出了門去。

孔雪英也慌慌張張站起身來,對着薛令儀略微一福,快速道:“得了空,妾身再來給娘子賠禮道歉。”

薛令儀微微含笑,看着孔雪英轉過身小碎步跟了上去。

三公子給了這孔儒人養育,怕是這孔儒人起先也是歡喜的,如今俨然成了燙手的山芋,想來這孔儒人的日子也是難過的。

“娘子。”如靈湊上前來,扶着薛令儀的肩頭,低聲問道:“娘子方才受了驚吓,要不要叫了王太醫來看看。”

薛令儀擺擺手,不在意道:“無事。”

如靈憂心道:“眼下是無事,只是瞧着三公子的樣子,這是把娘子當仇人看了。他到底是嫡子,以後若做了世子,這般仇恨娘子,可要如何是好?”

薛令儀笑道:“不怕,到底還是稚子。王爺此去,在三公子身邊挑唆生事的那些人,必定落不得好下場,到時候由着孔孺人教養,許能改了性子也不定。便真是改不過來,以後路還長着呢,想王爺如今春秋鼎盛,焉能留着正室的位子遲遲不娶新人?總是還要有一位正妃的。等着三公子大了,若是正妃再出了一位嫡子,那時候他哪裏還顧得上我這裏的是非。”

如靈聽得怔怔的,見着薛令儀提及王爺娶新婦,竟是語氣淡淡,面上半絲的不悅也無,不由得嘆嘆氣,想要說些什麽,又覺得什麽也不必說。

王爺自然是要娶新婦的,二十多歲的鳏夫,又是這般的人品相貌,這般的地位權勢,自有高門大戶的貴小姐争相要做了那武陵王妃去。只是想着娘子,心裏竟有幾分凄楚的涼寒。

薛令儀一眼就瞧出了如靈的心思,不覺有些好笑。便她當年還是趙令儀的時候,養父那般珍愛她,許給曹淩也只能做個側妃,就這,還是瞧着養父的臉面,那曹淩在先皇那裏求來的。不然依着她的家世,進門兒也只能做個孺人。

“好了,別拉着臉了。”薛令儀笑道:“去弄碗羊奶羹來,叫廚房多放些果丁和幹果。”

直到掌燈時分,曹淩才踏着夜色從外頭走了進來。薛令儀見他臉色難看,忙起身迎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又提前碼出來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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