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雖然薛令儀百般忍耐, 不願意這時候惹事端,出風頭,只是熬到下午的時候, 還是捱不住了。

孫婉悅同她坐得近,早看見她臉色蒼白, 額上沁出的汗,低聲說道:“你別忍着了,我同你一道,咱們就裝着去更衣, 等着出去了你便一路回家去,我自己個兒回來,就說貞娘哭着找你, 奶娘哄不下, 沒法子才叫了你回去,不當緊的。”

薛令儀一聽也是,便應了。兩人一道離了席面,等着再轉回的時候,就只有孫婉悅一個了。

樓錦瑤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故意去問孫婉悅:“咦,怎的只有姐姐回來了?側妃娘娘呢, 卻是哪裏去了?”又拿了帕子捂着唇咯咯笑道:“不會是嫌累,躲家裏偷懶去了吧!”

孫婉悅自來好脾氣,聽了這話也不放在心上,只淡淡道:“貞娘睡醒了, 鬧脾氣呢,奶娘哄不住,只好打發了丫頭來找薛側妃。這裏少她一個也翻不了天, 可回頭貞娘哭壞了,那可是大事。”

樓錦瑤氣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叫孫氏說得好像個寶貝一樣,哼了一聲,冷笑道:“不過一個丫頭片子,能哭壞什麽?”

張文芝逮了機會立時說道:“側妃慎言!”又道:“今個兒論起來,側妃本不該來此處,只是王爺心軟念舊,這才赦了側妃之前的錯處,叫側妃出來了。只是瞧着側妃的模樣,大約王爺的好意也是白費了,出來就亂嚼舌根,胡亂說話。那貞娘便是個丫頭片子,那也是金尊玉貴的金枝玉葉,若是有了什麽差錯,哪個能擔待得起?”

樓錦瑤這麽被前後夾擊一回,立時惱了,只是到底不敢再多嘴多舌,板着臉哼了一聲,只管着曹華用膳,也不肯再多說話了。

李春華冷眼旁觀了一切,聽見孫氏向着薛氏說話,很是有些不快。她今個兒也沒帶了曹恩過來,自己個兒拿着筷子,不時夾了些菜肴擱在嘴裏,百無聊賴地吃着。

這喜宴,從上到下,她都感覺不到半絲的歡喜。死了個心狠手辣的,也不知道這會子新來的這個,是不是照舊心腸歹毒。若是個不好的,還不如懸空着王妃之位,府裏頭的女人也好各自安生,各自安好。

這廂薛令儀回得關雎樓,便覺身上疼得厲害,尤其是腰背那裏,更是又酸又涼。

如靈唬得不輕,說道:“這麽忍着也不是一回事兒,娘娘怕着了人眼,奴婢就偷偷過去請了太醫過來。總是今個兒敲鑼打鼓鬧騰得很,不見得就會被人看了去。”

薛令儀扶着腰身輕輕直了直腰,她算着日子,差不多就要到了小日子了,擺擺手說道:“估摸着是要來紅了,這陣子也不知怎的,每次來都會腹內墜疼,之前不管它,倒是更厲害了。等這陣子過了,再叫王太醫過來,開幾服藥,調理一回便好了。”

如靈拗不過薛令儀,只得服侍她睡下。等着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輪彎月高懸空中了。

如星正守在一旁,見着薛令儀醒了,忙上前笑道:“娘娘可口幹,要喝茶嗎?”

薛令儀倒不覺得口幹,搖搖頭說:“扶我起來。”

睡了一覺,倒是舒坦了許多,薛令儀只當是累着了,也不當回事兒,叫人把貞娘和顏清羽叫了來,又叫了一桌子的菜,就在自己屋子裏用了。

“前頭還吃着呢?”薛令儀一面喝着八寶粥,一面詢問如碧。

如碧回道:“前院兒還熱鬧着呢,後院裏的女眷早就散了。”

薛令儀點點頭,又問:“我下午沒去,可有人嚼舌根了?”

如碧小心看了眼薛令儀:“旁人倒還好,也沒說什麽,就是樓側妃陰陽怪調,不過當時就被張夫人撅回去了,後來氣得臉上通紅,也不說話了。”

原來是樓氏啊!薛令儀雖是不願意惹是非,可如今到了她這地步,若是一味的委曲求全,那也只能會讓人覺得,她這個側妃根若浮萍,這才一味的小心謹慎,步步退讓。上回樓氏尋了個容貌肖似她的女人去勾引王爺,這梁子還沒解呢,這就又來招惹她了!還敢說貞娘的不好。

“去,看看二公子可還在春香院?叫馬公公把公子送回舒雅軒。跟着孫側妃,也好學些好的。”

薛令儀放下碗筷,便有丫頭捧着銅盆走了上來,淨了手,又拿香膏子抹了抹,薛令儀起身坐在了美人榻上,拿了枕頭靠在後頭,懶懶地歪着。

趁着這當口,樓錦瑤自然是要把曹華留在春香院住上一晚的。外頭亂糟糟的,也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個,等着王爺親事兒忙完了,再想了起來,不定又要把她禁足,到時候哪裏還有這等好機會。

只是這裏才剛用了晚膳,還沒在一處耍鬧一會兒,馬公公便上門兒來了。

樓錦瑤一聽馬公公來了,立時抱緊了曹華,曹華也帶着哭腔道:“娘,華哥兒不要去舒雅軒,華哥兒要待在春香院。”

聽得樓錦瑤立時落了眼淚出來,在曹華額角上親了親,安撫道:“華哥兒先別急,娘先去看看。”說着站起身,命丫頭看好曹華,自己個兒出了門去。

馬公公正立在廊下,給足了裏頭這對兒母子分離訴苦的時辰,見着樓錦瑤出來,立時矮身作揖:“給側妃娘娘請安了。”

樓錦瑤心中忐忑,向馬公公笑問:“這都天黑了,不知馬公公所來為何?”

馬公公笑道:“瞧娘娘說的,這是給奴才玩鬧呢,二公子不還在文香苑,奴才過來送二公子回舒雅軒。”

樓錦瑤咬咬唇,臉上堆滿讨好的笑:“看這話說的,王爺不是赦了我的錯處,今個兒都叫我出去同樂了,這二公子自然是要回到春香院來住的,又去什麽舒雅軒作甚?”

馬公公臉上笑得跟朵兒花兒似的,可嘴上卻是分毫不讓,笑道:“許是娘娘聽錯了,王爺只叫娘娘今個兒去席面兒上逛一逛,好歹大喜的日子,大家夥兒都沾沾喜氣兒。只是回頭還是照舊,娘娘若是想要解了門禁,依着奴才說,不如走走別的門道吧!”

走走旁的門道,不就是讓她去求那個賤人!做夢!樓錦瑤鐵青着臉沒再做聲,這會兒她還硬扛着,可等着曹華走得時候,鼻涕一把淚一把,哭得上氣兒不接下氣兒,到底叫她心疼得要死。抹了一把鼻涕眼淚,恨聲道:“我且再忍些時候,等新王妃安置好了,我走她的門道不比向那個賤人低頭的好。”

常青閣裏,秦雪嬈頂着大紅蓋頭,正端端正正坐在喜床上。旁邊走來一個有些年紀的婦人,低聲問道:“王妃可要喝水?”

秦雪嬈輕輕搖頭,那婦人便沒再說什麽,轉身走開了。

眼前全是亮紅一片,秦雪嬈雙手握在一處,靜靜地坐着。她又想起了那個人,心裏由來一陣酸楚,只是這陣子她早就是傷心透了的,淚也留了不少,到這時候了,也只是心酸,倒也哭不出什麽了。

“姑娘,要不還是喝點兒,你都很久沒喝水了。”這回說話的是秦雪嬈的貼身丫頭茯苓。

秦雪嬈其實是口渴的,只是她如今這一身的行頭,要去如廁也确實不便,輕聲道:“再忍忍吧!”又道:“可聽說王爺會何時過來?”

茯苓低聲道:“前院兒的席面已經散了,王爺想來一會兒就要來了。”

這話音才落,曹淩便滿身酒氣走了進來。

這婚事他成得不情不願,只是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的,畢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給聖上些顏面。只是那紅蓋頭掀了起來,曹淩看着那張肖似秦雪娥的臉,立時就坐不住了。

“你既成了王妃,該你的自然少不了你,可是不該你伸手的,最好規規矩矩些。”曹淩坐在繡墩上,冷冷續道:“本王是個粗人,沒那麽多的閑工夫理會你們那這亂七八糟的,若是好了,咱們都好過,若是不好,本王雖是應了這婚事,卻也可一張休書休了你!”說着站起身,居高臨下睨着秦雪嬈道:“今個兒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秦雪嬈沉默地聽完了曹淩這一番算得上難聽至極的話,聽他要走,慢慢起身站定,矮身福禮:“恭送王爺!”

等着曹淩走了,茯苓才雙眼含淚,漲紅着臉走了過來:“姑娘可是受委屈了,王爺不能這般待你,不如咱們寫了書信,趁着送親的秦家人還沒走,趕緊捎回去!”

秦雪嬈卻沒有半絲的不悅,伸手取下了珍珠頭冠,遞給了茯苓,又在在床沿上坐下,輕聲道:“何必呢!”又笑道:“你可瞧見了王爺看見我這張臉後,那憋屈惱怒的表情?往日裏不是都說,我同那個姐姐長得相似,今個兒瞧來,我那姐姐之前的王妃也是難當的,竟被自家相公厭惡成了這模樣,倒也可憐!”

茯苓将那珍珠頭冠收好,走過來不高興道:“她可憐,姑娘不可憐?好好兒嫁了人,這才掀了蓋頭,就招了王爺的不喜,那以後的日子還要怎麽過?”

秦雪嬈倒是不放在心上,笑道:“我爹一日不倒,這王妃的位子,便只能我來坐,除非我死了,不然也輪不到別人。再則,我那姐姐不是還有個兒子,明個兒叫人帶過來給我瞧瞧,把他的鋪蓋行李也一道收拾了,如今我來了,還輪不到別人來教養他呢!”

茯苓點點頭,滿腹心事地嘆了口氣。

秦雪嬈卻又笑了:“你這又是什麽樣子,你瞧我,身為正妻,名分有了,傍身的兒子也有了,便是王爺以後都不踏進我的內室,我也照樣能好好活下去,又何必一日一日的盼着他來。我是看夠了我娘等我爹的樣子,我以前就說了,我以後不會這樣活的。”

茯苓傷心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她家主子原先倒是有個情投意合的,偏相爺不肯,後頭還把人弄死了。好在姑娘的性子不似大姑娘那般,不然鬧出風聲來,還有哪家正經人家,肯娶了她家姑娘的。

曹淩去了關雎樓的時候,顏清羽和貞娘正咯咯笑個不住,薛令儀坐在一旁也捂住了唇,也不知道在樂些什麽。等着如碧率先發現了門口站着的曹淩時,先是一愣,後頭吓得雙腿一軟,便跪在了地上,結結巴巴道:“給,給王爺請安。”

薛令儀這才發現了曹淩,滿臉驚訝地起身問道:“王爺怎這時候來了?”

曹淩笑着走進屋裏,将貞娘從顏清羽那兒抱了過來,笑道:“我怎麽不能這時候來了?”

顏清羽在旁笑得歡喜,說道:“羽哥兒喜歡爹來。”

曹淩笑着刮他的鼻子,說道:“行,羽哥兒喜歡,以後爹就天天來。”

顏清羽聽得高興,将頭重重一點。

薛令儀卻心知這不合規矩,有些着急,忙笑道:“時候不早了,羽哥兒貞娘都要去睡了。”

自有奶娘和如錦過來,将顏清羽和貞娘都帶走了,屋子裏頓時空蕩了許多,薛令儀快步走上前,急道:“王爺該是在常青閣過夜的,這時候來了關雎樓,以後可叫妾身如何面對王妃?”

曹淩不在意道:“怕她做甚?”

薛令儀說道:“這不是害怕,到底今個兒是王爺和王妃大喜的日子。”

曹淩不耐煩了,瞪着眼不快道:“難道你還要把我轟走不成?我累了一日,叫人給我備水。”

薛令儀皺皺眉,轉身吩咐了丫頭去備水,自己又在美人榻上坐下,擰着眉,心裏很是有些不安。

那個新來的秦氏,卻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性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我可能又到了碼字厭惡期,所以拖延症就跟着犯了,總拖到很晚才更新,抱歉了,我明天努力克服,争取早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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