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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托着一碗燕窩薏米甜湯放在了桌案上, 笑道:“這是廚房新做的,奴婢方才嘗了一碗,很是香甜, 王妃嘗嘗看?”
秦雪嬈拎着勺子慢慢吃了一口,只是味蕾上的愉悅卻不能減輕她心中半分的煩惱。放下勺子, 她輕聲問道:“那個姓呂的,有沒有再派人來?”
南星低聲道:“上回打發了那些人,便沒有再來了。”
茯苓在一旁,将一塊兒豆面饽饽放在碟子裏, 送到秦雪嬈面前,沉默片刻說道:“那個人走之前給奴婢留了個紙條,說王妃若是改了主意, 便可派人去這個地方, 會有人告訴我們關于薛氏的秘密。”
秦雪嬈沒說話,只是目光冷漠地盯着了茯苓。
茯苓立時跪在地上,有些發抖道:“奴婢并沒有旁的想法,只是心想着,不過是得了個紙條罷了, 去不去的,還得王妃做主, 總是也留不下什麽把柄。”
秦雪嬈沒說話,只是轉過頭,将那豆面饽饽夾起來咬了一口。
她前幾天又收到她娘寄過來的書信了,前頭夫人生的那個大哥, 前陣子又立了功勞,得了皇帝的贊賞,如今爹爹很是器重他, 走哪兒都帶着。可她那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卻是前陣子在外頭尋花問柳,被野女人的相公拿着掃把打了出來,鬧得沸沸揚揚的——
秦雪嬈一想到這個,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南星見着秦雪嬈臉色不好,眼睛在八仙桌上瞅了一圈,忙夾了些麻辣肚絲放在碟子裏,笑道:“王妃以前最愛這個,也不知道這裏的廚房做出來的味道如何?”
秦雪嬈卻是沒動筷子,眉心的褶皺擰得更深了。
她不喜歡曹淩,以前不喜歡,以後也不會喜歡,她心心念念要嫁的人已經死了,這輩子,她的心已經成灰。可是,她卻不能不管她的親娘和親弟弟。
深深嘆了口氣,秦雪嬈什麽也吃不下了,将筷子擱下,向南星說道:“你去二門處等着,若是見着了王爺,便把人請了來。”
等着南星去了,秦雪嬈睨了眼仍舊跪在地上的茯苓,說道:“你起來吧!”又道:“別叫人看見,你偷偷兒去問問,那個薛氏究竟有什麽把柄?”
茯苓忙抹了眼淚應下,起身退了出去。
秦雪嬈覺得頭疼得厲害,就起身去了內室,也不叫貼身伺候,躺在貴妃榻上瞪着眼出神。
那個薛氏本來無關緊要,便是之前鬧出了不快,也都是小事情。這幾月看下來,她雖是得寵,卻也不算是個跋扈不講理的,雖是後來被王爺免了過來請安的禮節,那也是瞧着她有孕不适的緣故。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卻也沒見她伸手多事。如今武陵王府的後宅已經盡數握在了她的手裏,除了那個關雎樓,其他的地方,多少都被她安插了眼線。
秦雪嬈按着眉腳,愁緒滿容。
薛氏雖看似無害,只是薛氏不除,王爺的一顆心就只長在了那裏,她雖是從來不稀罕什麽寵愛,可是她需要曹淩的幫助。父親之所以非要把她嫁進武陵王府做了填房,不過就是因着他是皇帝屬意的繼承人。若是他肯出言相助,那麽母親所求的事情,必定能得償所願。
秦雪娥瞪圓了眼睛,眼角慢慢落下了兩串淚珠來。
等着該用午膳的時候,曹淩從外頭騎馬回來了。南星瞧見了,立時快步上前跪在地上,先是磕頭請安,而後說道:“王妃請王爺去常青閣用午膳。”
曹淩一聽眉心便皺了起來,那個小秦氏,跟那個大秦氏簡直一模一樣,他壓根不想看見她。
“她有事嗎?”曹淩有些不耐道。
南星忙道:“王妃确實有事,還請王爺垂憐,去常青閣一趟。”
曹淩将手裏的鞭子扔給身旁的小厮,說道:“有事叫她寫了折子來,本王沒工夫去。”說着拔腳就走了。
南星起身緊追了幾步,也沒追上,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回了常青閣複命。
秦雪嬈正愁眉不快,曹諾忽從外頭跑了進來,滿頭大汗,進得門便喊:“娘,我來了。”
因着秦雪嬈的相貌,曹諾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就接受了她,每日裏娘長娘短,雖然秦雪嬈原先不過是利用居多,可是這麽個小小的人兒,望向她的眼神天真又充滿了信任和親近,到底是秦家的骨血,漸漸的就親近了起來。
“諾哥兒來了,快叫娘看看。”秦雪嬈眉開眼笑,将曹諾抱在懷裏,拿着帕子給他擦汗,嗔道:“哪裏瘋了,出了滿頭的汗,到時候着了涼起了熱,看你難不難受。”
曹諾乖乖地叫秦雪嬈給他擦汗,這模樣若是孔雪英瞧見了,定是不能相信,原先那個小魔王一般的孩子,竟會有這麽乖巧可愛的一面。
等着擦了汗,秦雪嬈向茯苓道:“去給公子換一套幹淨的衣服。”
曹諾嬌聲嬌氣道:“諾哥兒要穿那件新做的衣服。”
秦雪嬈笑着捏他的鼻子:“好好,我們諾哥兒穿新衣服。”
等着曹諾去了,南星湊上前,低聲道:“聽說王爺雖是對後宅婦人不假顏色,但是對待公子姑娘,卻是一視同仁,都是慈愛有加。便是關雎樓所出的二姑娘,也不過稍微多了一些寵愛罷了!”
秦雪嬈瞬間知道了南星的意思:“你是說,借着孩子邀寵?”
南星舔了舔唇瓣,輕聲道:“小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是尋常。”
“放肆!”秦雪嬈驟然大怒:“你給我跪下!”
南星唬得不輕,忙跪在地上,也不敢動彈。
就聽秦雪嬈道:“我告訴你,這種話以後我再也不想聽見,想要見着王爺法子多着呢,便是王爺這輩子也不肯見我,也不能拿了諾哥兒來冒險,這念頭你以後不許有,其他人也不許有!”
南星忙磕頭求饒:“是,奴婢記住了,以後定然牢記于心,也會看着其他人的,王妃莫要動怒,要保重身子。”
秦雪嬈發了一回火兒,心裏陡然松了一口氣,沉默了片刻,說道:“你起來吧!”
她心裏已然打定了主意,且看看茯苓帶回來了什麽消息,若真是用得上,她倒願意謀劃一回。卻也不知道,那個姓呂的究竟打得什麽主意,為什麽他會有薛氏的把柄,又為什麽,他要一而再的湊上來,非要把這事兒告訴給她聽。
曹淩一路快步往關雎樓而去,路上,卻被馬進忠攔了下來。
馬進忠弓腰垂手,十分恭敬道:“王爺,徐彪回來了,正在玉堂齋裏等着。”
曹淩眼中一閃,便轉身往玉堂齋走去。
徐彪是曹淩的心腹,原也是個江湖中人,後來為曹淩所用,幹得最多的,便是暗地裏摸查消息的事兒。
進得屋裏,徐彪已經跪倒在地,曹淩一路往書案後面走,一路道:“起來吧,不必多禮。”等着坐下,又問道:“叫你打聽的事兒可有線索了?”
徐彪忙回道:“屬下一路跟到了梅子莊,找到了範舟一家。”
曹淩疑惑道:“範舟?”
徐彪忙道:“正是,那家夫妻四十上還沒孩子,又家貧,也無錢納妾生子。後來有個貌美的女子住進了範舟家裏,村裏人都說,是範舟救了那女子,女子為報恩,就為範舟生下了一個女兒。但是還有人說,那根本就不是範舟的孩子,那女人是足月生産,可她在範家,加上坐月子,也不過就住了八個多月。”
曹淩微微凝眉,他已經大概猜到了這事情的始末,又向徐彪問道:“那範舟一家呢?”
徐彪略有遲疑,偷偷瞟了曹淩一眼,低聲道:“後來來了一群官府裏的人,把他們一家子都抓走了。屬下勢單力薄,沒能搶走那孩子。”
曹淩驟然惱怒起來,将桌案上的硯臺掼在了地上,喝道:“廢物!”
不必說,那官府裏的人定是姓呂的派去的,他抓走了那孩子,還不定要幹出什麽事情呢!
徐彪吓得不行,跪在地上也不敢說話。
曹淩有些頭蒙,心口悶得厲害。
上回叫探子去打探,查出來的消息也是把他氣得不行。說什麽賊人身邊确實有個薛氏十分得寵,可那女人卻趁着去廟裏上香逃走了。至于因何上香,卻是因為她有了身孕。
曹淩想都不用想就猜到了,定是姓呂的見明娘有了身孕,這才放松了警惕,就叫明娘自己個兒去了廟裏上香,這才給了她逃走的機會。
“行了,你先退下吧!”曹淩忽然覺得渾身無力,在椅子上坐下,擺擺手叫徐彪去了。
這些年來,明娘她究竟經歷了什麽?曹淩抱住了自己的臉,心裏難受極了。
關雎樓裏,薛令儀躺在床上,頭疼得厲害。
如靈在旁小心伺候着,大氣兒都不敢出。自打那封信送了過來,娘娘就像變了個人,暴躁易怒,動辄則咎。如碧那小蹄子自來說話不過腦子,這會兒還跪在外頭廊下,正抹着眼淚哭呢!可如靈瞧着薛令儀的臉色,也不敢求情。
怎麽辦?薛令儀捂着胸口,腦子裏又竄出來了這句話。姓呂的不會放過她的,依着他的性子,八成這事兒要被鬧出來。到時候,那孩子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薛令儀難受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當初那麽多碗落胎藥,怎麽就打不下來呢?命硬如此,她又能如何?
薛令儀擺擺手,叫如靈退了下去。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看着帳頂的鳳穿牡丹出神。
那孩子命硬,到底是生出來了。她雖不願意留下,可活生生一條命,到底也是她的骨血。沒生下來的時候,她還能狠着心腸一碗接着一碗的喝下那打胎藥,可生下來了,那麽小胳膊小腿兒的——
薛令儀捂着臉,慢慢哭了起來。
好在收留她的那一家沒有孩子,便是個女兒,也當個寶貝一樣看待。她把孩子給了那一家,又留了些錢財,就離開了。這麽多年了,她是為什麽想不開,忽然間就起了愧疚,送什麽錢去梅子莊。
薛令儀已經認定,便是送的那回錢財,才會露出了馬腳,叫姓呂的發覺了去。這才順藤摸瓜,找到了範舟一家。
遠在京都的京城,邊郊的一處莊子裏,呂雲生靜靜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前,跪着一家三口,瑟瑟縮縮,很是上不得臺面的模樣。
很好,真的是好極了!
呂雲生眼睛死死盯着被那對兒夫妻緊緊抱在中間的女孩兒,忍不住都要笑了出來。那女人如此心狠,便把他們的孩子,就給了這樣一對兒貧苦的人家。她的心裏沒有他,便連這個從她肚子爬出來的孩子,她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心裏憋着一團怒火,呂雲生想起探子前幾日報來的事情,她竟然又懷孕了。真的是好極了,她想要和武陵王恩恩愛愛在一處過好日子?別做夢了!
呂雲生想着想着,怒從心頭起,再也繃不住情緒,拿起桌案上的茶碗,就憤怒地掼在了地上。
“砰”的一聲,水花四濺,鋒銳的瓷片飛躍而起,有一片從女孩兒臉上迅速飛過,女孩兒尖叫一聲,嫣紅的血漬,便從傷口處浸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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