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夜市風波

糖芋兒正在看一個燈謎,他微微仰臉,神情專注,右手輕拽着花燈下的字條,絞盡腦汁地想着紙條上的謎題:

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

罷了,想不出來,糖芋兒松開手就打算離開了,就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道:“是風。”

糖芋兒不由自主地戒備起來,回頭就看見了面無表情的左蕭穆,糖芋兒目含敵意道:“是你。”

左蕭穆很早就看見了糖芋兒,出于對糖芋兒的欣賞,他就想等糖芋兒猜出來之後去打個招呼,可糖芋兒在那個花燈下站了快一盞茶的時間也沒猜出來!

左蕭穆指了指糖芋兒身後的花燈,提醒道:“謎底是風。”

糖芋兒遲疑着轉身,将謎題重新看了一遍,了然道:“風啊。”

“眼下不是燈會,答對了也沒有獎勵。”左蕭穆走近了幾步,繼續道:“聽說世安城的燈會十分不錯,是嗎?”

糖芋兒搖了搖頭:“我沒見過。”

“你不是世安城的人嗎?”左蕭穆詫異地問道。

糖芋兒用手撥着花燈下的穗子,随口道:“我不是。”

“哦?那你是哪裏人?”左蕭穆饒有興致地問道。

糖芋兒十分不給面子道:“管得着嗎你。”

左蕭穆:“……”

左蕭穆沒有在意他的不友好,投其所好道:“你喜歡花燈?”

糖芋兒反問:“你不喜歡嗎?”

左蕭穆看着那盞一臉憨樣兒的兔子燈,有些無語,想了想道:“想要嗎?我送你。”

糖芋兒搖了下頭:“我家有一個了。”

左蕭穆直接向那個攤主掏錢,将兔子燈買了下來,遞給糖芋兒,道:“好事成雙,給。”

糖芋兒并不想接,道:“我沒遇到好事。”不用成雙。

左蕭穆失笑,這小子有意思,他道:“我都買下來了,你要拂了我的好意嗎?”

“你自己拿着玩不行嗎?”糖芋兒面色古怪,警惕地打量着左蕭穆。

左蕭穆:“……”無言以對。

左蕭穆彎了彎唇角,陰沉的臉上漾出一絲笑意:“為何對我這麽不友好?因為我之前關了你嗎?”

“不友好?”糖芋兒撓了撓頭,似乎在理解這句話,良久道:“我一直這樣。”

“可我看你對那個言大夫就不錯,之前還為了他跟我大打出手。”左蕭穆興趣盎然地看着糖芋兒。

“你說言硯啊。”糖芋兒理所應當道:“我跟他熟當然要幫他了,再說了,我跟雨時花原本就是去救他的。”

左蕭穆輕輕笑了笑:“那我們現在算熟了嗎?”

糖芋兒敏銳地察覺到了左蕭穆似有所求,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想我幫你做什麽嗎?”

雖然想法奇特,可也很敏銳,左蕭穆愈發滿意了,開門見山道:“我身邊缺一個武功高強的侍衛,你願意來嗎?”

“不願意!”

左蕭穆:“……”太幹脆了吧。

“我不想當你的手下。”

左蕭穆:“……”紮心了。

“真不來嗎?”左蕭穆低沉的嗓音略帶蠱惑性:“月俸很高的哦。”

糖芋兒翻了個白眼:“言硯說我本家也很有錢。”顯擺啥啊!

左蕭穆聽出了些名堂,他奇怪道:“本家?他不是你家裏人?”

“當然不是!”糖芋兒提高聲調道,言硯那麽財迷,兩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家的吧。

左蕭穆奇怪道:“那…你們的關系?”

糖芋兒不耐煩道:“管得着嗎你!”打聽來打聽去的。

左蕭穆想起言硯,的确是潇灑俊逸,驚為天人,眼前這小子也是不可多得的容貌,難道…二人的關系…嗯?

左蕭穆被自己弟弟影響,自動将兩人的關系歸成了一對,左蕭穆猶猶豫豫地開口:“是你父母将你賣給了言硯嗎?”

糖芋兒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在言硯這裏治傷。”

這樣啊…左蕭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是我誤會了。”

糖芋兒小聲嘀咕了句:“他還是我債主來着…”

左蕭穆奇怪道:“你欠他錢嗎?”

“對啊。”糖芋兒撇了撇嘴:“欠了言硯很多診金,還有食宿費。”

“我幫你還。”左蕭穆直接道:“你來我這邊做事,成交嗎?”

糖芋兒狐疑道:“那我不就欠你錢了?還要幫你做事…這可劃不來。”

左蕭穆無奈地笑了笑,問道:“他看起來可不是善茬兒,他沒讓你幫他做事嗎?”

“做啊,他那麽麻煩,肯定有很多事的。”糖芋兒想起言硯,頭痛地按了按太陽穴。

“都是做事,那你為什麽不來我這邊呢?”左蕭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因為他有鈴铛啊,糖芋兒黑着臉心道,不過這說出去多沒面子,糖芋兒昧着良心道:“幫他…我心甘情願的。”

雖說言硯毛病多,可現在他覺得言硯沒有那麽讨厭了。

左蕭穆:“……”兩人确定沒關系?

“罷了。”左蕭穆覺得跟糖芋兒溝通有些困難,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欠他多少錢?”

糖芋兒思索了翻,随口道:“一千兩了吧,我沒記。”

“……”左蕭穆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你…跟他在一起…你住他這兒多久了?”三四年嗎?欠了這麽多錢?

糖芋兒随便想了下,道:“兩個多月吧。”

兩個月!一千兩!左蕭穆不敢相信地在心裏盤算了下,這小子是被坑了吧。

左蕭然從言硯走出谪仙閣時就注意到了,看着挺風霜高潔的人,怎麽還逛青樓呢,左蕭然心略有不滿,不過這神醫美人也沒有自己想象的潔身自好,那自己就還有機會勾搭!

左蕭然想了想,就把腰間的錢袋子扯了下來,匆匆走上前去:“哎,等一下,等一下!”

左蕭然的手快碰到言硯的肩膀時,言硯回身了,看見是左蕭然,眉梢一挑:“左二公子,有何指教?”

“哎呀呀呀,這不是神醫美人嗎,真是巧,大街上我們都能遇到。”左蕭然拙劣地表演着。

言硯直接道:“沒吃藥吧你!”說完,轉身就打算離開。

左蕭然拉住他的衣袖,着急道:“等…等一下!”

言硯拍開他的手,學着他的語氣道:“快…快點說!”

左蕭然将手中的錢袋遞了出去:“我看你走過,路上掉了個錢袋,是你的嗎?”不是的話,我們用這錢來吃個飯如何?左蕭然在心裏美滋滋地想着。

“是我的。”言硯不由分說地抓過錢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左蕭然:“……”怎麽和想象的不一樣呢?

左蕭然連忙追了上去,笑着提醒言硯道:“你再看看,這真的是你嗎?”

言硯斜了他一眼:“不是我的是你的?”

左蕭然:“……”是我的。

左蕭然嘿嘿笑了笑,跟着言硯的腳步:“神醫美人的錢袋挺鼓的嘛,怎麽樣?請我吃個飯呗。”

“沒錢,不請!”言硯将錢袋挂進自己的腰間。

左蕭然:“…不會吧。”我的錢袋裏會沒錢?

言硯側臉看他,似笑非笑道:“你知道裏面有多少錢?”

“不知道不知道!”左蕭然連忙搖頭,解釋道:“我是掂着挺重的,所以就覺得裏面應該有不少錢。”

“裝的石頭。”言硯煞有其事道:“剛逛青樓呢,我不得要些面子?”

左蕭然:“……”臉皮夠厚,合他胃口!

左蕭然腆着臉跟着言硯道:“賞個臉嘛,一起吃個飯。”

“我臉貴,你請不起。”言硯左右看着人,雙眼搜尋着糖芋兒。

左蕭然耐心盡失,猛地抓住言硯的胳膊,兇神惡煞道:“你別不知好歹!”

言硯一揮手,一片白色的粉末被撒入了空中,左蕭然吸進去了不少:“咳咳…你…你幹什麽…咳…”

言硯退後一兩步,好心提醒道:“別亂動,乖乖站着,一個時辰後你才能離開。”

“你幹嗎了?”左蕭然吓得不敢動了。

言硯眉梢動了動,莞爾道:“說不能動就不能動,否則,你就…”言硯頓了下,悠悠地瞥了眼左蕭然的下面,接着道:“廢了。”

左蕭然仿佛被一道巨雷劈中,懵在了原地,廢…廢了?

言硯彈了彈袖子上的粉末,施施然地離開了。

沒走兩步,言硯就看見了花燈下的糖芋兒,言硯剛要走過去就看見了糖芋兒身邊還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言硯心中不解,糖芋兒怎麽和左蕭穆在一起?

言硯擡腿走了過去,叫道:“糖芋兒。”

糖芋兒尋聲望了過去,沖言硯揮了揮手:“我在這兒。”

言硯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一旁的左蕭穆,糖芋兒剛要走過來,就被左蕭穆擋在了身後,糖芋兒莫名其妙地看着左蕭穆的背影。

左蕭穆站在言硯對面,沉聲道:“言大夫。”

言硯彬彬有禮地拱手:“左大人。”

左蕭穆皺眉,不滿地看着言硯:“他欠你錢?”

言硯眉心微動,回答道:“對啊,有何不妥嗎?”

“當然不妥!”左蕭穆陰沉着臉道:“敢問先生是用了何種藥材,能讓他在短短兩個月內欠下一千兩?”

原來是打抱不平來了,言硯憤然道:“別含血噴人!他哪裏欠了我一千兩!”

左蕭穆狐疑地看了看言硯,難道那小子在胡說?

言硯舉起食指點了點糖芋兒,一本正經道:“我上次受傷是因為你,醫藥費自然得算你身上,所以你統共欠了我一千二百三十兩了!”

糖芋兒毫不在乎地點了點頭:“哦。”

左蕭穆憤慨道:“你這是欺詐!”

“我詐您了嗎?”言硯斜了他一眼,然後感慨道:“您少站着說話不腰疼了,不為醫者,不知藥材之貴。”

“再貴能貴的過建康的德興堂嗎?”左蕭穆越看言硯越不順眼。

“呦~”言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笑道:“德興堂是皇家禦用藥材鋪,在下哪裏敢跟他們比啊,可是…”

言硯頓了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出痛心疾首狀道:“可是這些藥材傾注了我的心血啊!心血無價啊,我都給我的心血貼個價了,這難道不是醫者仁心嗎?”

“你簡直荒謬!”左蕭然氣憤地沖言硯舉起了拳頭。

言硯剛要招架,就看見糖芋兒跟離弦的箭似的閃到了自己前面,不滿地對左蕭穆道:“你們家是怎麽回事?弟弟愛耍流氓,哥哥是暴力狂。”

言硯十分欣慰地看了眼糖芋兒,不錯,還知道護着自己。

左蕭穆本意是想幫糖芋兒,糖芋兒還反過來對付他,他不高興道:“你沒發現他在坑你嗎?”

“無所謂啊。”糖芋兒滿不在乎道:“反正最後掏錢的人又不是我。”

左蕭穆:“……”服了。

言硯:“……”怪不得一直以來對于記賬糖芋兒從來不放心上,不過他這想法也沒錯。

左蕭穆哼了一聲,道:“我幫他還。”

“……”言硯看了眼左蕭穆,果真是財大氣粗啊。

糖芋兒皺眉對左蕭穆道:“你都說了他在坑我,你幫我還,不是上趕着被坑嗎?你腦子有坑啊?”

左蕭穆:“……”不識好歹!

“想幫他還啊?可以!”言硯将一條胳膊随便搭在糖芋兒肩膀上,眼睛眯了眯,眼尾就就翹了起來:“黃金萬兩。”

左蕭穆一臉黑線:“你說什麽?”

“黃金萬兩!”言硯大言不慚地重複了遍。

左蕭穆第一次同如此厚臉皮的人打交道,也是生平第一次覺得無話可說。

糖芋兒也皺眉道:“太貴了。”

言硯乜了一眼糖芋兒,又不是你掏錢!

言硯十分好心地給了左蕭穆一個臺階:“左大人,要不等您攢夠錢再來?”

左蕭穆重重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擡腳離開,黃金萬兩!他要是有黃金萬兩都能請多少護衛了,還用得着招攬一個脾氣古怪的小子嗎?

言硯興致頗好地沖左蕭穆叫道:“大人慢走啊,記着攢夠錢來找我,我們住在城外竹舍,就您不長眼睛把我抓走那個地方!”

左蕭穆聽到最後一句話,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言硯面帶笑意地收回目光,擡手就揉了揉糖芋兒的腦袋,結果被糖芋兒不樂意地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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