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三年前。

別墅一樓衣帽間,舒沅站在落地鏡前。

自打前些日子在香港參加完蔣成的大學畢業典禮,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鄭重其事的裝扮,翻來翻去,好不容易找出家裏壓箱底的束腰綁上,許久沒穿的黑色抹胸小禮服卻還渾似抗議,擠得她胸前幾乎喘不過氣。

怎奈鏡中的上身效果又确實堪比瞬間壓縮了三分之一個自己。

舒沅狠下心來,還是背過手去往上艱難拉扯了半晌,結果再怎麽努力,拉鏈到蝴蝶骨的位置依舊還差着一大截距離。

果然,事實證明,為了争一口氣激勵自己而非要買小一碼的行為純屬自作自受。

同時挺胸收腹兼手腕用力是不可能了。她只得一手攏着胸前布料,又扭頭跑到門外,向二樓喊了幾聲:“蔣、蔣成——”

上頭安靜得毫無回應。

估摸是還沒起床,這麽叫也叫不醒。她索性一腳踹一只,把腳上高跟鞋就地一脫,随即小跑着上樓,直奔主卧。

卧室裏一室淩亂,還殘留着他們昨夜纏綿氣息。

虧她早晨起身時特意沒把窗簾大開,想着讓他多眯一會兒,只拉亮了床頭臺燈,小心推推他便下樓化妝。

結果這人口口聲聲應了說好,又不知何時背對燈光,手臂虛虛遮住雙眼。看樣子還睡得正熟,哪裏有正經起床的意思?

舒沅一時失笑。

可看他那犯懶時難得孩子氣模樣,卻實在想惱也惱不起來。只踮起腳尖湊到床邊,像只小蘑菇似的蹲在那,而後小聲喊了兩句:“蔣成,起床了。”

他一貫淺眠,大抵聽她進門時就已經醒了睡意。

偏還要故意翻個身背對她,聲音悶聲悶氣:“幾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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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半,”他退她進,舒沅起身坐到床邊,掀掀他被子,“昨天還說八點就讓我叫你起來的。”

“……”

蔣成不答,依舊閉着眼。

長睫卻時不時微顫,顯然是在做着起床前最後的掙紮。

舒沅扶額,想着不管怎麽,至少先讓他搭把手幫忙拉起背後拉鏈,只得先湊過前去。結果還沒來得及附到他耳邊,卻驀地驚呼一聲,被他反手拽了手腕,險些直接撲倒在人身上。

回過神來,吓得忍不住小小踹他一腳,“蔣成!”

卻到底也沒翻身起來,只靠在他後腰,任由他抱寵物似的勾住她脖子,玩鬧似的捏捏後頸。某人聲音懶洋洋,沖她興師問罪:“舒沅,你這叫什麽知道嗎?”

“哈?”

“你這叫‘惡人先告狀’——昨天我是說了要早點起,但當時生悶氣不理人的可不是我。”

“……”

“別不說話。現在知道裝傻了,那昨天給老頭和媽敬酒,結果喝多了,回來路上發了一路酒瘋,一邊哭一邊嚷嚷着熱要脫衣服的是誰來着?要不是我還剩點理智,扛着你上樓,你進門在沙發上就能……”

呸呸呸!

舒沅翻身起來,一把伸手捂住他嘴。

還別說,雖然她昨晚确實喝斷片,對于那些個荒唐事毫無記憶點。但眼瞅着兩人打鬧間,蔣成沒蓋嚴實的後背上那錯落撓痕醒目,也明白他八成真沒誇張,自己确屬“案犯”。

故而沒鬧幾下,她臉一下子紅成個大番茄。

連舌頭都似打結,只結結巴巴給自己解釋着:“我昨天,我那是……”

蔣成扒開她手。

眼神一掃,此刻女上男下,他幾乎毫不費力便瞥見人胸前風光。一看那抹胸裙松松垮垮,便猜到八成又是扯不上拉鏈的尴尬事,遂順手便把人腦袋按低,徑直繞過她肩頸,去夠那折騰她多時的拉鏈。

一邊幫忙,還不忘趁機羞她:“現在知道解釋了。也不知道是誰在香港的時候生悶氣,一個禮拜什麽話都不說,不做飯,不同床,出門恨不得跟我隔三百米?”

提起這件事,舒沅的底氣終于足了點,趴在他身上也不影響士氣:“那是因為你畢業致辭完有個女生拉着要親你!”

“不是沒親到嗎?又不是避不開。結果等我跟導師握完手拍完照回來找你,你人早沒影了。”

“……你不是也沒來找我。”

“我那天有正事要做。”

他幫她拉完拉鏈,手又不經意繞回她後頸,不輕不重的揉捏忽而重了力氣,“平時沒看你那麽急赤白臉的,我還以為出什麽事了。結果就這麽丁大點事兒,生氣生了大半個月。”

“是十一天。”

“也差不多了,我都不知道你能這麽矯情。”

話雖說得兇。

可他不知想到什麽,像是自己被自己逗笑,頰邊那倆不合時宜的小酒窩又偏偏冒出來。

下一秒,便幾乎稱得上惡劣的,伸手“報複”、把她好不容易剛編好的三股辮揉得一團亂,看她手忙腳亂地直起身,忘記尴尬忘記繼續矯情,只留下氣沖沖的低聲惱:“蔣成!我編了半個小時!”

“那就再編半個小時吧,反正有時間。”

他一邊笑,一邊下了床。走進洗手間,洗臉臺上是他專用的漱口杯,牙刷上的牙膏早已擠好,“我洗完臉刷完牙來檢查。”

“你這個人!”

“好好編啊,這可不是拉鏈,我幫不上忙。”

——他們有時确實有這種默契,叫旁人看不懂該生氣還是該乖乖吃口狗糧。

舒沅拿他沒辦法。

只得坐在床邊,就着旁邊衣櫃的玻璃鏡重新整理頭發,手指勾一簇黑辮,彎過來繞過去,宛若不知何時便已繼承了母親的“魔法”。

眼神卻莫名有些失焦。

好半晌。

聽着浴室中的水聲,眼角餘光瞥見某人裹着浴巾從洗手間出來。

舒沅兩手撐在床邊,眼神落低,盯着自己晃晃悠悠的小腿,圓潤潤甚至泛着些許粉色的指甲,忽而莫名喃喃了聲:“蔣成。”

“嗯?”

他單手胡亂擦着頭發,正打算從搭在一旁沙發椅背上、她早早幫他從衣帽間挑出來的三套西裝裏拿一套換上。聞聲,頭也沒回地笑她:“怎麽了,辮子真紮得沒之前好看?”

她搖了搖頭。

卻是答非所問,垂低了腦袋,“其實我不想跟你生氣的。”

“……”

“我只是看着你和別人站在一起,覺得真的比我登對好多。可是跟你說這些,心裏又怪怪的,我怕你不喜歡我老是多想,所以心情就更不好了。我心情不好就不想說話,不是故意生你的氣,我只是覺得自己不夠好。對不起。”

越往下說,她音量越低,愈發緊張地攥緊指間床單。

哪怕相處了這麽些年,她仿佛依舊還是那個——不管平時怎樣,可只要他稍稍說一些不好,就止不住自我懷疑的小女生。

就算那些不經意說出口的話不過玩笑,可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她總唯恐自己這些年來的付出會被一些小缺點抹殺。

于是忍不住想,忍不住怕,只能往後退。

退到退無可退,才當作“贖罪”。

她說:“要不今天……今天先別,我們別坐在一起了。我還沒有準備好,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他們說我們的關系。可能,等我再好一點,心理上,還有身材……嗯,反正各方面,都好一點的時候。如果那時候我們真的還在一起,再去跟他們說這些事——”

“蔣成,你覺得呢。這樣的話,是不是對你更好一點?”

沅:【你怎麽來了?】

蔣成:【趕着最後一趟飛機回來的。你不是說想親自來這祝那老師生日快樂。】

——但我可沒說想跟你一起來!

舒沅背抵着洗手間隔間木板,閉眼,深呼吸。

還沒想好怎麽用盡可能不那麽現形的方式把對方支開,避免在一群同學面前勾出當年往事,順帶從此和蔣家徹底捆綁在一起,後腳,微信頁面上又蹦出兩行新消息。

蔣成:【你去哪了,這邊沒看到你。】

蔣成:【上廁所?】

沅:【你在包廂拐角那個樓梯邊上等我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一行字飛快打完。

舒沅心裏嘀咕着不能再老用微信互發消息,否則讓邊上人看到他手機上備注、八成又要多問。遂發完這一句,便把手機塞回包裏,準備直接出去,随便跟蔣成找個借口先走人。

但老天爺顯然并不喜歡如她這樣平淡的默默掀過一頁。

是故,她把包挎好,手剛摸上門栓,外頭便忽而傳來幾道有節奏的腳步聲,高跟鞋輕敲瓷磚,清脆聲響。

随之而來的是熟悉的笑鬧讨論。

“話說舒沅怎麽一下人影都沒了?我還打算看熱鬧來着。結果等反應過來,她座位上包都背走了。”

“是不是怕和蔣成撞到啊,不是都說什麽她和蔣成現在有一腿……而且瑩瑩,真的,還別說,蔣成現在是真心帥。比以前還帥,我要沒結婚都想倒貼他——感覺他一眼神看過來,我腿都發麻。”

“你試試呗。反正你倒貼還有可能,身材這麽好,不過,舒沅?”

“對哦,哈哈哈哈!那照你這麽說,她和蔣成的事八成也是她自己傳出來的消息吧。她是不臆想症啊?”

統共就三個隔間,除了舒沅在的這間之外,左手邊那兩個剛剛好被這倆人占滿。

或許是她本身夠安靜的緣故,王瑩和另一個忘了名字的女同學概都默認了這廁所裏就兩個人,一邊解手,倒還一邊讨論得歡快。

“我覺得是。不是我說得難聽,但她要真搭上蔣成,那真的是癞/蛤/蟆吃上天鵝肉吧?念書那會兒我就覺得她不對勁,每次蔣成的事她就格外上心,但那時候誰會把她往……那上頭想啊?我反正沒見過這麽沒自知之明的人。”

“當年還能拿她成績好說事好吧?說她想幫蔣成補英語什麽的。反倒現在——啧,瘦了也不算什麽大美女,我是沒看出來她有什麽好的,脾氣好?那不如去找保姆好了。”

沖水聲接二連三。

忍俊不禁的笑聲裏,王瑩和那女同學出了隔間,湊到洗手臺前。

兩人話音一轉,又開始讨論:“話說你留了舒沅的電話嗎?我還想哪天約她出來。”

“幹嘛,你同情她啊。”

“嘁,什麽同不同情的,你覺得可能嗎?當年我就不喜歡她,整天就會念書念書,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但她不剛說現在在搞什麽自媒體文案嗎?我老公剛回國,就想往那什麽網紅方面發展發展,她反正脾氣好,跟她取取經呗。”

“……你還真懂廢物利用!”

“哈哈哈哈,不用白不用哦,反正又不要錢。”

兩人嬉笑着,互挽住手臂。

腳步聲如來時那般,不過是漸行漸遠,舒沅推門出來時,四下只剩她一人。

一切都和她初初躲進來“避難”時別無二致。

至于唯一差別。

或許只有洗手臺前,鏡中映出的,她面無表情的臉。

“蔣成!你怎麽在這?”

“在等人嗎?等誰啊,你怎麽不進去坐,都好久沒見你了,我們這群老同學都還想多跟你聊聊呢~”

霍婷和王瑩從洗手間出來,剛過一拐角。

好巧不巧,正好和之前姍姍來遲的“貴客”蔣某人迎面撞到。兩人臉上登時齊齊擠出笑容,默契地湊上前去。

哪怕一向在外溫文得體、進退有度的蔣成,這次幾乎把【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八個字寫在臉上。

但毫無疑問,這樣一見的難得緣分,加上微妙的“獨處”(忽略旁邊電燈泡的話),兩女都不由自主,同時心猿意馬。

前有霍婷說:“有沒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

後頭,又緊跟着王瑩的熱情相和:“要不我陪你到處找一下?或者你是丢了什麽東西嗎?”

蔣成:“……”

他眉頭緊鎖,一聲不吭地擺擺手。

明明這樣的人他平時見多了,應付起來不過一句話的事。但他這天是大老遠轉機兩次回國,本就一身疲憊,還迄今沒能看到“目标人物”,已是半句話不想多說的狀态。

于是。

等到舒沅慢吞吞趕到約好的樓梯口,見到的正是這樣兩女一男“冰火兩重天”場面。

大概是惡趣味使然,她竟還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了會兒熱鬧。

直至那倆“老同學”終于頂不住尴尬氣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個,蔣成,那要不然我們……”

“我們……”

“老公!”

兩人身後。

循着蔣成目光所向,王瑩同霍婷愕然回頭,見一道淺黃色身影閑閑靠牆歪站着。

只可惜這倆夫婦似乎都無意格外施舍眼神給這兩人。

只她靜靜看他,他亦看她。

目光相接,不過電光火石。

“阿沅。”

下一秒,蔣成便徑直繞過面前礙眼的兩人。幾步走到妻子面前,他極自然地拉住她冰涼的手。

“等你好久了。走,進去吧,給人說完生日快樂,就早點回家了。”

他早忘了她那些個借口,只一邊說着,一邊拉她再度繞過瞠目結舌的兩人。

邊走,又不由捏了捏發疼的眉心,咕哝了句:“以後要不是你真特別想來的,這種同學會都可以不用來了,沒什麽意思。”

他實在不願意回想。自己不過就是為了能回來陪她跟人說句生日快樂——順帶,總覺得不太/安/心似的,就想能抱着她好好睡一覺,竟然幾乎跨了三個地界趕回國,明天,還又要趕最早那趟飛機落地新加坡。

說給誰都不信。

他像是會搞這麽假大空浪漫的人?這不傻子才做的事麽?

蔣成:“……”

問題恰恰在這裏。

他握緊她手,推門走進包廂前,禁不住下意識摩挲她冰冷指腹。

突然的,甚至開始由衷地思考起一件很嚴肅的事。

——話說,自己是不是真變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真是傻子。

哈哈哈,慶祝上榜,本章評論有一百個紅包掉落喔。

以及,往後更新時間換到晚上九點啦。我日更,姐妹們常來,每晚不見不散哦—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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