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好兄弟培養進行時（五）

日子靜靜流淌，對高中生活的美好想象不到一個月就完全破滅。除了無休無止的作業和沒完沒了的唠叨，除了廣播站、文學社這樣的社團活動，運動社團的發展都被限制，高中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牢籠，讓人不得自由無法逃離。

對于高一七班來說，這一個月更是水生火熱。班主任每天到班的時間比一半以上的學生都早，晚自習下還會在教室附近逡巡。這才是第一個月，大家完全不知道班主任在想什麽，難道高一一年都得在這樣嚴密的監管下學習嗎？饒是愛學習的好學生也吃不消啊！

“啧，他說不想我們因為新環境太亢奮忘了學習，順帶好好收收暑假玩散的心而已。月考考得不錯的話第二個月肯定不會管這麽嚴啦~是他們想太多了……”謝銘晨一邊抄着沈北的古文翻譯，一邊毫不留情地出賣班主任在他家蹭飯說出的“肺腑之言”。

沈北也是挺無語，這一個月楊文仲每天比早讀課老師來得還早，晚上在他辦公室自習的時候都能頻繁看他打瞌睡，缺覺到這個份上還能堅持也是蠻厲害的。

“你有錢沒？借我點呗~”謝銘晨推着小餅幹送到沈北面前讨好。

看到對面的人皺眉，謝銘晨不要臉地開始耍賴，“我爸知道我晚飯不吃去打球，把零花錢居然全給我換成了食堂票！坑得我一臉血！小北北~借我點呗~”

“晚飯不吃去打球你也不怕虛脫啊！”語氣頗為無奈。

沈北開學一周後才知道謝銘晨的這個陋習，當即提出異議，但屢勸不止只能作罷。看不過他每次晚自習吃的垃圾食品，便主動承擔了給他帶零食的任務。選的零食當然不像謝銘晨自己買的合心意，烤腸辣條統統都沒有，只有牛奶餅幹加水果，十分千篇一律。

謝銘晨雖然吃得膩歪但是也知道吃多了辣條不健康，便默許了。但他也挺好奇每次一個蘋果一根香蕉的水果攤是怎麽賣給這個人的，這價錢都不好算吧？但是沈北自己都沒說什麽，他也不用刨根問底。

這一個月裏兩人的關系突飛猛進，俨然成了一對大家公認的好兄弟。有一次周末約好一起打球，謝銘晨記得拉上沈北卻忘了通知董天偉。事後董天偉知道氣得直罵謝銘晨喜新厭舊，接連好幾天，見着謝銘晨就怼他，并綁定沈北不和他多說話，弄得沈北哭笑不得。

不僅沈北在努力改變自己，走進謝銘晨的圈子，這些男生也都因為沈北的籃球技術和正确率高得吓人的作業慢慢被他折服，漸漸真心接納他。謝銘晨不在的時候，沈北也能如魚得水，不再木着一張臉拘謹消沉。

見沈北答應借錢，謝銘晨沒忍住撩他：“蔣雯雯她同桌好像喜歡你哎~有意思沒？”

“沒有……八婆！”看對面擠眉弄眼作怪的人，沈北手癢得想抽他。

荷爾蒙飄散的高中哪個少年不懷春呢？但是才經歷過交友的沈北不太想跳到交女友的步驟。知道有女生對現在的自己有些好感，沈北卻一點都沒有被欣賞的喜悅，處理态度冷淡得一衆好友直接認定他是悶騷，搞得沈北郁悶之極，提到這個話題就煩躁。

“我們還是打賭吧，看成績決定借你多少錢怎麽樣？”被戳中的男人是十分小氣的。

“雅蠛蝶~小北北咱們約好考完一起愉快撸串的呢~我們友誼的小船求不翻！”知道後果還要去作死的人上帝也救不了他。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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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當天

振宇中學的月考關乎第二年的分班，加上這是進入高中學習一個月後第一次的大型考試，學生家長老師都很重視。考試也按照标準化考場進行監考，氣氛嚴肅，衆人都覺得心頭有點沉甸甸的。

但是謝銘晨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妖精注定是不一樣的。

等待進入考場的衆人都在抓緊時間背背記記，謝銘晨倒好，在監考老師眼皮底下掏出手機發消息給沈北，“在宿舍等我！回完家去找你！記得帶錢！！！啊！！！”。

三個，不……一共六個感嘆號充分表現了謝銘晨現在有多缺錢以及錢的重要性。沈北帶手機本來是防着他臨時想起什麽不會的考點可以給他快速解答，但是沒防住這個人毒性太深，半點沒在意考試的事。

深嘆一口氣，沈北無奈地回複，“恩，冷靜答題”。

“請各位考生進入考場，做好準備……”廣播裏機械的女聲響起，謝銘晨瞅着一直在門口盯着他的監考老師，迅速回複：“我覺得你倒是蠻緊張的，你個班級第一難道是做夢夢出來的嗎？！晚上撸串可別慫着哭啊！”

沈北看到“緊張”兩個字頓了一下，随後關機進考場。

——

“對不起，今天有事，以後再約。”

謝銘晨考完第一個沖出教室，拔腿就往家跑，風風火火正準備去找沈北就收到了這樣一條短信，有事？什麽事？為什麽不告訴我？怎麽找到他？突然之間，謝銘晨覺得有點失落。

他對沈北的了解好像還是太少了，當沈北爽約的時候他都沒辦法找到他揍上一頓。這一個月來沈北也從沒對他聊過家裏的事，而謝銘晨對待沈北的态度好的有時候董天偉都看不過去。

說謝銘晨一點也不難過是假的。

他說是平常心對待沈北，可還是忍不住在平時多注意他一點，最開始的時候，在朋友面前便也格外注意他的情緒。但是如今這個人只有一條短信就把他打發了，這麽敷衍，這麽不真誠，實在是太讓人寒心了！謝銘晨保持着穿鞋的動作，垂頭耷腦得對着自家的鞋架，沉浸在“嘤嘤嘤，小北北不要我了”的悲憤情緒裏不能自拔。

董天偉打來的電話、發來的信息統統無視。

還撸什麽串啊！現在我只想撸沈北！撸得他頭發掉光了才好！這個利用完就扔、沒有一點兄弟愛的大、渣、男！

不知道謝銘晨怨念的沈北此時正和母親坐在自家客廳，明明是溫馨的擺設硬是讓兩人顯出了對峙的味道，劍拔弩張，不像親友見面，倒像兩軍對戰。

沈北琢磨着兩軍對戰這個詞，覺得竟是十分貼切。當初把自己當包袱一樣甩開，如今又偏要持家長的架子，回來沒問過他一句學校的情況，劈頭蓋臉就是要求轉校的命令，砸得他心裏難受得緊。

他不知道這一個月沈母在另一邊經歷了什麽，但是注意到眼前女人眼裏以往含着的一絲歉疚也消失不見，他知道，這個校，決不能轉。

……更何況，他舍不得……

沈北突然想起謝銘晨每次含笑注視他的目光，心亂了一拍。

☆、蠢蠢欲動（一）

沈北最終也沒有和沈母達成共識。他只恨自己沒有成年，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對方一句“是我幫你付的學費”就能讓他啞口無言。

一只懷着期待母親能看到他的成長，看到他努力的期望——可惜，沒有實現。

說不清是釋然還是悵惘，奪門而出後下意識來到學校操場的沈北有點空，完全放空大腦得感覺像是飄在雲端，跟着風飄揚，不知何去何從。

數學作業、考試、獎學金……謝銘晨？

籃球架下，一群男生打球的歡聲笑語傳到沈北耳中，陡然驚醒了他。

沈北握着手機，不知道該不該打電話給謝銘晨。

爽約的是自己，如今又出爾反爾想約，他會打我吧？沈北自嘲，但是想象謝銘晨氣急敗壞的模樣心情竟好了很多。

“沈北！你妹的去哪了？居然還不接我電話！”那頭的聲音果然十分氣憤。

“恩。”沈北覺得自己喉嚨被緊鎖，幾乎讓他說不出話來，“我在宿舍，晚上還吃烤串嗎？”

“等我！”謝銘晨說完就挂了，絲毫不給沈北再說話的機會。

一向對對方情緒敏感的謝銘晨直覺現在的沈北有點不正常，聲音比平時更低沉，消極的情緒透過手機直直傳進他耳中，那麽一個萌萌的小北北這個月什麽時候在他面前消沉過？謝銘晨心急如焚，恨不得瞬移到沈北面前。

一路狂奔到學校住宿區擡頭就看見沈北正站在一棵郁郁蔥蔥的桂花樹下，低着頭看手機。意外地，謝銘晨沒感覺到電話裏的消沉，反倒感覺很平靜，蔥蔥茏茏的樹蔭配着白T恤的沈北也是一幅校園小清新的畫卷。

謝銘晨看着畫裏的人轉頭，朝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屏住了呼吸。雖然心情無法闡述，但是心裏為這一個笑而滿足的情緒卻是真實的。

“錢包給你~我跟着你走。”沈北看到這人就覺得心情愉悅，嘴角又上揚一點，塞了錢包到他手裏走在前面。

“啊？啊？跟我走？去哪啊？”謝銘晨還沒回過神來，下意識重複道。

沈北疑惑道：“不是說考完去撸串嗎？”

謝銘晨：總感覺剛剛自己蠢蠢的。

抹了一把臉，“走吧”。

現在問他發生什麽事應該也問不出來，晚上撸完串串再說吧，不行就再來兩瓶酒！

謝銘晨知道自己不問估計沈北一輩子都不會主動提起自己的事情，為防止好基友再像今天一樣突然消失在眼前，還是得摸摸底。

他心裏早已經準備好了小皮鞭、辣椒水、癢癢撓等等一系列刑具，不怕沈北不說。

嘿嘿嘿……

——

這個撸串據點要不是謝銘晨在這片地界混大，這種七拐八繞才能找到的小店還真挺難找。

店雖小，打掃得卻是幹幹淨淨的，比一般的燒烤店整潔很多。鄰近學校，對學生們也有優惠，所以店難找，回頭客卻多。此時正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聚在堂內敞開肚皮大吃。

沈北坐在店內有些新奇。以往作為低頭看書擡頭看路的學霸的他只零星幾次吃過學校門口流動攤販烤的羊肉串。

此時看到門外煙熏火燎熱火朝天的烤串場景，仿佛心裏的不快都随着香味飄散在空中，胸中只覺暢快。也怪不得謝銘晨心心念念着考完撸串，放松心情。

人不少，老板先給兩人上了大麥茶，有些歉意表示可能要久等一會了。沈北并不在意，像這樣在外面悠哉悠哉喝茶的體驗還是頭一次，他還想待得久一點。

兩個人聽着隔壁桌同學高談論闊，聽他們從語文作文題目講到最近發生的社會新聞，從初中戀愛講到高中校花，話題跳躍度之大，有如脫缰的野馬。

初戀對象啊……

“蔣雯雯是英語課代表吧？”沈北端着茶杯看似漫不經心地問起。

“靠！你也擠兌我！人姑娘對我真沒意思，你別聽他們亂說。”謝銘晨聽到這個問題就知道沈北肯定聽那群人八卦了。有什麽要問的也不直接問，偏愛拐彎抹角地讓你猜，這個性格真是讓人無力吐槽。

氣氛正好，謝銘晨覺得自己被眼前的熱鬧驅使着想要說些什麽，“我喜歡的是短頭發的萌妹子，不喜歡黑長直……”到後面難得透出不好意思的意味。

沈北心中一跳，預感接下來的話可能是他從不知道的。

果然，對面一向大大方方從沒臉紅過的少年居然有些羞赧，“我前女友就是個萌妹子，短頭發，就在咱班正樓上”。

“前女友？”

謝銘晨趴在桌面上，語氣低落下來，“她說中考要努力，不能分心，我也不知道怎麽分的，反正突然之間沒聯系了”。

“那你還喜歡她？”沈北心跳突然之間有些快，仿佛在期待着什麽。

“嗨，什麽喜歡不喜歡的，現在有你們陪着還要高考，想多了也沒用。”謝銘晨有些恨自己嘴快，在沈北面前總覺得這個話題不太好，只想含糊過去。

看老板端着烤肉過來，連忙站起來招呼：“這兒呢！這兒！”

“跟你說啊，我最喜歡吃這個烤雞翅，料粉也是特制的，先吃再說。”謝銘晨眼疾手快先塞了一個雞翅進沈北嘴裏，沈北看他哈哈笑個不停，随他去了。

謝銘晨本想再來兩瓶啤酒，看沈北皺眉皺的得厲害便弱弱地跟店家換成了兩瓶橙汁。

吃飽喝足時已是晚間九點，兩人默契地沒有說回家的事，順着燈火通明的道路散步。不比九月熱卻也不冷，涼風迎面拂過撩得人心癢。

兩人繞着北河公園轉了一圈，進到靠着河邊的木橋上小亭子坐下了。月亮又圓又大，灑下的月光照着河邊樹木更顯寂靜。

謝銘晨從進亭子起便盯着遠處來時路上連成一條線的路燈，既不催促，也不主動挑起話頭，他想讓沈北自己說出來，将他當做能信任可以談傷心事的朋友。多他一個事情也許還是不能解決，但他可以傾聽。

許久，沈北低聲道：“我媽讓我轉校。”

謝銘晨沉默，果然是家務事。他掏出一塊口香糖扔給沈北，表示自己在聽。

沈北捏了捏口香糖，自嘲道：“我家裏那點事你應該也知道了……我想獨立出來可是根本沒有獨立的資本。”

“我該怎麽辦？”

“你考前緊張是怎麽回事？因為害怕拿不到獎學金嗎？”

沈北不出聲，默認。

“找楊文仲吧，他現在是你班主任，這個事不會不管。你……今晚回家嗎？”

沈北直接打開手機給他看，短信那一欄，寫着：“我先走了，轉校的事情等辦好了我再來接你。不要任性。”

沒問他去哪，和誰在一起，晚飯有沒有吃……

沈北看見謝銘晨擔憂地眼神覺得心裏暖暖的，他父母緣淺，但又何其幸運遇見眼前這個人。突然沈北就覺得沒什麽可煩惱的，他成績那麽好振宇也不願意放走一個好苗子，他還沒有資本獨立但他有資本抗争。

勾着謝銘晨的脖頸，沈北笑着壓在他背上，“走了，大熊~”

沈北看他正式上課還在使用萌萌的熊文具，壞心眼地給他起了大熊的外號。這個娘炮兮兮的外號不知怎麽就被班上女生知道，讨論的時候都覺得十分有愛，害謝銘晨被兄弟們取笑了好久。

果然一聽到沈北又提這個，謝銘晨轉過身來就想給他一個過肩摔。

正在兩人笑得開懷時，河邊樹林裏隐約傳來女生嬌羞的話語：“哪兒不能說，偏要到這種黑黑的小樹林，你……”

女聲戛然而止，沈北謝銘晨兩人擡頭看看月亮，又看看對方忽然就卡殼了……怎麽就走到這種情侶約會地點了！？

沈北盯着他側臉不動聲色看了一會兒，見對方又要看過來趕緊低頭。也因此，沈北錯過了謝銘晨看着他有些閃爍的眼神。

☆、蠢蠢欲動（二）

月考成績很快就被貼在了教室後門，作為每天要到辦公室的數學課代表沈北也在第一時間知曉自己位列年級第一的好成績。

還沒等他主動找上楊文仲，就被學校願意提供年度獎學金的消息砸懵了。

年度獎學金原本只有上了高二才能申請，他最先也只是想申請補助金而已。獎學金比補助金不僅多了兩個零，這三年也會受益良多。最直接的好處是高三可以參加大學名校推薦名額的競争，候選人名額一共不會超過十名。年度獎學金就是這競争的敲門磚。

沈北不可抑制地有些激動，但是冷靜下來就會發現其中不合理之處。

他的入學成績是年級第二，年級第一的成績也是這次月考才獲得，沒道理他能得到校方如此優待。

莫非是謝銘晨？謝父雖然是年級主任但是也不能格外給他優待吧？難道是班主任？沈北搖搖頭，還是問清楚比較好，這個餡餅來得及時又太過蹊跷。

——————

沈北出辦公室後急切地想見謝銘晨，那個溫暖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男孩。走到後門看到空蕩蕩的教室才反應過來這節課是體育課，他應該去籃球場了吧。

看着空無一人的教室，沈北內心有些失落。

他一個家人不在身邊、無權無勢的學生多虧拿得出手的成績和現任老師們的聯名推薦才能成功拿到獎學金，然而老師們又何必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一個月，很多老師對他的印象也只是學習好而已。沒有謝銘晨與班主任的長談，沒有謝父年級主任的首肯，這件事怎麽會輕易成功？

他感謝老師們對他的信任和期許，但他知道最應該謝的就是謝銘晨。可惜……他不在教室……

“嗨！發呆呢？”

沈北驀地回頭。倚在門框上雙手抱胸的人不是謝銘晨又是誰？

一直以來因為母親的不作為，自幼喪父的沈北是缺乏安全感的，他恐慌、驚懼，在他得到走出陰影機會後又面臨的失去危險無疑将這份不安上升到了頂峰。而謝銘晨一直以來的陪伴、這次對他的幫助彌補了缺失的安全感。是他點亮了沈北的每一個陰天。

一個随意靠在前門邊框上，一個站在後門，沈北想要沖上前狠狠抱住他，大聲告訴他他心裏對母親失望後的恐慌，對轉校的害怕，對老師們的感謝，還有對他的……

對謝銘晨的感謝？

不——那是比感激更深的東西。看着對面朝他淺淺勾唇的少年，沈北心髒不可遏制地砰砰跳。

砰—砰—砰砰——砰砰砰——

沈北不敢上前，耳邊只有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他屏着呼吸絲毫不敢放松。

我的心要跳出來了嗎？沈北恍恍惚惚思緒萬千卻又好似什麽都沒想。

等謝銘晨主動上前勾着他脖子調侃，對方校服上洗衣液的清香飄進他鼻孔，沈北一時有些別扭。他又不是妹子，為什麽有一點點害羞呢？像往日一樣平常普通的勾肩搭背，那條搭在他肩上的手臂也讓他渾身不自在。謝銘晨說的話他都自動屏蔽了，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對方。

謝銘晨看到沈北一個人站在後門又不進去就知道他肯定又發呆了，饒有興趣地倚在前門偷眼瞧他，想知道少年什麽時候能看到他。欣賞了好一會兒對方呆萌呆萌又時而激動起來的臉龐，忍笑出聲吓他。

可惜對方心情似乎正激蕩着，沒有被吓着，反而是随時都會撲上來圍着你轉圈圈的樣子，像極了家養的可愛生物。從未看過沈北這一面的謝銘晨心裏霎時像飄進了雪白的雲朵，軟軟的，萌萌的，或許還是美味的……像沈北一樣……

遵從內心勾着沈北的他只想靠對方再近一點，再近一點。為了掩飾自己恍惚的心思他随口問了對方雜七雜八的事情，對方的回答卻一個都沒有聽進去。

兩個少年互相依偎着，低着頭看似在親密地交談，兩人卻沒有眼神交流，如果有人駐足偷聽就會發現答不對題，問問題的人随口亂問，回答的人胡亂回答，真讓人不能直視。

在沈北拒絕和沈母離開後，和母親長談了一夜。第二天沈母回沈北老家将他的監護權交給了爺爺奶奶，退掉在金臺的租房，除了每月往沈北□□上打她那一份撫養費便再沒打算主動出現在沈北面前。

到這個地步母子情分已經徹底不能挽回，但是沈北卻渾身輕松，宛若解開了枷鎖，重獲自由。

謝銘晨本來還有些擔心好友，但是看到對方越來越多的笑臉和越發開朗自信的轉變便放心不再多問。

——

日子一天天過，課業一天天增多，三次月考後，沈北以令人不可思議的三次年級第一的優勝成績向振宇中學證明了他們的決定并沒有錯。楊文仲和當初支持這一決策的老師們壓力也減輕了很多，都很欣慰。

一切看起來都很好，但是董天偉最近卻有點惆悵。

好基友成績突飛猛進讓他壓力頗大也就算了，謝銘晨近期都沒有再到他家來玩過。每個周末只有一起打籃球的時候才能看到對方，想湊近一點說說話都得趁沈北去買水的時候，這兩人太黏糊了！

站在一起的時候都沒人再去勾沈北的脖子，因為每次都會被謝銘晨偷摸着擠到一邊。一幫男生誰都沒注意到這件事，下意識裏卻對沈北不再做出親密的動作。

沈北本就敏感，在這一段時間裏看了大量同性戀書籍的他早就認清自己對謝銘晨的那份悸動，在大家下意識總愛把他與謝銘晨湊對的時候有些害怕被知曉這份隐秘心思的驚慌又無法抑制地欣喜甜蜜。

愛情大抵就是如此，既甜蜜又伴生着各種各樣的煩惱。

☆、聖誕真是個好節日

情人節只能給互相表明了心意或即将表白的男男女女過，對于暗戀者真不是友好的節日。對于還不想戀情大白于天下的高中生們來說既要絞盡腦汁給暗戀的人一點若有似無的暧昧暗示，又要遮掩着不露骨得厲害着實是個難題。

平安夜前夕靠近學校的文具店都做起了精裝蘋果的生意，蘋果必定是色澤飽滿顏色亮麗的，包裝也是鮮豔漂亮充滿暧昧的紅或粉，只看在店裏踟蹰徘徊的少男少女就知道聖誕節的生意必定火爆。

沈北看着謝銘晨手裏弧度漂亮的蘋果怔了一下，随後盯着近期打扮得格外帥氣的謝銘晨不說話。

謝銘晨一看同桌悶悶地坐下，居然沒有跟往常一樣向他打一聲招呼，瞥一眼剛剛還讓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的聖誕禮物，壞心眼地想捉弄一下對方。裝作苦惱道：“小北北，女生送我禮物哎~我不喜歡吃這玩意兒，給你吧，就當我送你的禮物怎麽樣~”

沈北心裏有點酸，不想理他，但知道現在不理他之後肯定要被騷擾，悶悶開口：“我也不喜歡，你收好，別讓人女生難過！”說完還擡頭瞥了一眼蔣雯雯。

謝銘晨暗樂，正想開口說他也不知道這蘋果誰送的，那邊董天偉咋咋呼呼在後門就開喊：“謝銘晨！有妹子找你！”幸災樂禍地意味十分明顯。

正是敏感的節日期間，這一聲有妹子找讓班裏的男生起哄賊笑，幾個和他關系好的男生直接拉起謝銘晨推推搡搡出了門。

謝銘晨也是懵了，他心裏有些發虛，想回頭向沈北解釋又不知從何開口，想讓他跟着來證明自己沒有心虛，但開口卻成了“你來看看啊”這樣一句歧義的話。

沈北本來還只是悶悶的，這一出下來真的是生氣了。要他看什麽？看別人怎麽跟自己喜歡的人表白嗎？！

這個、這個混蛋！

沈北拿着筆，攤開面前的試卷，走廊裏男生此起彼伏的哄笑硬生生往他耳裏鑽，謝銘晨和不知是那個女生的背影在他腦中徘徊不走，眼前的試卷除了開頭數學二字再也看不下一個字，坐着發起了呆。

被沈北認為此時正和女生談笑宴宴的謝銘晨卻沒有那麽開心。

他看着面前上了高中身材更高挑的前女友心情略複雜，當對方詢問蘋果好不好吃的時候更是一臉懵。

這是什麽節奏？要複合嗎？

謝銘晨一直以為自己還介意當初的分手，但是當人站在他面前，略帶嬌羞地借月考數學試卷的時候心裏卻沒有一點波瀾。

他現在腦子裏都是沈北，滿滿當當都是他最後有點難過的表情。

或許他以前還有可能與前女友暧昧的可能，但是現在……

“我在我們班有喜歡的人，你覺得我該去追他嗎？”謝銘晨不想留有餘地，顧不得紳士風度，問得直白。

前女友笑臉那一瞬間差點沒保持住，僵硬開口：“你還在怪我……”

“不，謝謝你的蘋果”。

謝銘晨一臉抱歉地看着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操場，北風如刀刮得臉疼，他心裏卻火熱得要融化。

以前怨前女友的理性，怨她為了學習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冷落他，想想自己最近的作為和她又有什麽分別呢？

他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對沈北的心思？性沖動青春期難免會有，但是午夜夢回總是想到自己的好兄弟這種事聽着就很不對勁。

平日裏沈北看似掩藏的很好的小動作他這個當事人看得也是一清二楚。少年人不必像成年人瞻前顧後地思慮，同性戀這個概念接受起來容易地很。但可能是受前段戀情影響，謝銘晨顧慮的反而是應不應該在高中捅破這層窗戶紙。他總想着戀情不必要開始，兩個人暧昧朦胧着也挺好。

但是今天最後沈北難過的表情讓他心裏發慌，還有那麽一點心疼。沈北那麽沒有安全感，自己享受着兩情相悅的幸福卻讓對方深陷苦惱。他對自己平時抑制的表現十分不滿。

沈北現在還不知道我喜歡他，趁着聖誕表白豈不正好？

被前女友驚醒的謝銘晨偷偷設想着表白計劃。

當晚沈北沒有多問什麽，打發了董天偉一群八卦男的謝銘晨也沒有多說，兩人還像往常一樣結伴打球，一起讨論問題，看起來沒有一點問題。

如果沈北沒有更少言寡語，更悶悶不樂的話，謝銘晨還會相信他說的那句“沒事兒”，相信真的沒有一點問題——這個人在他面前太不懂隐藏情緒。

雖然撓心撓肺急于想表明心意，但他還是想找個更好的機會。

——

平安夜當晚

“你不是不喜歡吃蘋果嗎？”沈北看着謝銘晨在水果專賣店裏認真挑挑揀揀的樣子故意酸他。

這個人晚自習一結束既不打球也不回家，居然拉着他來挑好看的蘋果。随手拿的幾個也都被以品貌不佳的理由否決，想起可能這是謝銘晨想要送女生的回禮，心裏更是打翻了醋瓶子，關鍵他還沒有吃醋的資格，只能幹看着生悶氣。

“對啊，我想送人嘛~當然要好看點。”謝銘晨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又将剛剛挑了半天才滿意的蘋果放下。

你這何止是好看一點？水果店的服務員站在旁邊瞪着地板不說話。

最後在水果店老板親自幫助下，謝銘晨終于買到在他看來勉強完美的蘋果，而此時早已過十點。

沈北十分不解，這蘋果要送去哪呢？這個點也沒女生願意在外面等吧？

“我們去哪？”

“你坐好，抓緊了！”謝銘晨故意不答，說話間将小電動車開得更快。沈北一時不查，一個後仰，吓得趕緊拽緊了對方的棉衣。

“哈哈哈哈”

“你好傻啊！”

“哈哈哈哈”

“……”真不知道謝銘晨為什麽這麽興奮。不過被他的好心情感染，沈北的煩惱仿佛也被冬夜的冷風全部吹跑了，不留一絲陰霾。

“你看那是我們上次逛的公園！還撞破了人家情侶約會來着！記得嗎？”開車的人聲音洪亮，傳到沈北耳旁好似還帶着回憶的溫暖。

“恩，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夜光下的你很溫柔。

“那是游戲廳！看到了嗎？”

“恩！”不知不覺竟到了市中心的游戲廳，燈火通明的大樓讓沈北想起和對方在那裏通宵打游戲的“壞學生”經歷。

一開始沈北還疑惑目的地在哪裏，當繞着市中心環了一個圈往學校方向回程的時候，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一路上經過的地方總要提醒自己一遍，讓他回憶起這幾個月來發生的種種，快樂的、傷心的、憂慮的……以及喜歡的……

在學校的時候已過十一點，謝銘晨拉着沉默的沈北往操場跑。

泠泠的月光襯着謝銘晨的笑臉讓沈北有些無措。隐隐要冒出頭的猜測讓他欣喜欲狂又折磨得他難以置信。

謝銘晨注視着眼前讓他心跳加速的少年，手忙腳亂地從懷裏掏出挑了半天的蘋果，羞赧支吾着開口：“我希望你、你以後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我們一起考同一所大學吧。雖然、雖然我現在成績沒你好，但我努力努力還是能提高的，這次月考不就又進步了嘛。你……”

餘下的話被堵在了喉嚨裏……

念念叨叨的謝銘晨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的蘋果，整個人懵得一動不動。

這什麽情況？！怎麽跟他想的情況不一樣？一直自信的謝銘晨有些慌亂，扔掉嘴裏的蘋果，沖上前就要掰沈北下巴去看他表情。

忽然……一滴淚落在他手心裏。謝銘晨怔住。

沈北死死扼住喉頭想要哽咽的欲望，撲倒他用力抱緊，細碎的嗚咽讓謝銘晨聽得十分揪心。

謝銘晨手足無措地道歉：“對不起，我的錯，是我的錯，對不起……”

短短的幾分鐘卻讓謝銘晨感覺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他從慌亂中沉靜下來，懷裏的少年也慢慢緩過來，不再哽咽。

“不是……”沈北用力搖頭，擡首直直望着眼前的少年，淚痕未幹，臉上的笑卻暖到了謝銘晨心裏。

“好，我們一起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