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傷亡

三秒鐘後,電梯的頂燈短路似的抽搐起來,“刺啦”的噪音像是女鬼在用她長長的指甲刮着鋼板,幾番閃爍後,燈忽地熄滅了。

電梯裏彌漫着一股濃濃的燒焦,不對,更像是腐臭味。

謝行吟皺眉,直接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這味道簡直難聞吐了。

沒人說話,但是謝行吟能感覺到身邊有人在發抖。沒有了頂燈照明,封閉禁止的電梯廂內陷入了可怖的黑暗。

“……鬼、鬼吹燈?”結巴小弟縮了縮脖子。

“吹吹、吹你媽的燈呢!”彪哥格外暴躁,“哪有鬼他媽的吹電燈的!”

即使沒有幽閉恐懼症,黑暗封閉的環境也能讓人感覺渾身不自在。

電梯停電,開門鍵也失效了。他們徹底被鎖住了。

黑暗中,謝行吟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扯了扯他的衣角,頓時脊背一僵。

片刻後,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抓住了他的手,謝行吟繃着的心頓時放下了。是那個黑發小少年。

他把少年拉到自己身後,擡頭看了一眼滅掉的燈。

放到平時,乘電梯停電絕對是件倒大黴的事,但現在對他們來說,純粹停電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因為如果不是,他們恐怕很難平安無事地出去了。

謝行吟抓緊了小少年的手,安慰地把他攬近了一些。小少年也很安靜,手心微涼幹燥。

黑暗中,變故在瞬息之間就發生了。

伴随着一聲鈍物敲擊頭蓋骨的恐怖聲響,電梯箱裏忽然爆裂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呼,近乎于嘶吼像是困獸在垂死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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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行吟也猛地吓了一跳。人類在臨死前爆發出的高分貝恐懼尖叫,這種驚恐的情緒非常具有傳染性。

恐慌之下,其他人也跟着尖叫起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謝行吟看不清情況,只能盡量把小少年護在身後。

片刻後,那聲音戛然而止,它的主人像是被扼住了喉嚨,就連無謂的呻吟都發不出來了。

等那毛骨悚然的叫聲平息下去,一切歸于沉寂。

頂燈重新亮了起來,有些晃眼,随後電梯裏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謝行吟眯着眼睛還沒等完全适應光亮,又聽見了同時爆發出的幾聲受驚的喊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黎薇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站到前面來的,謝行吟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看見了一個軟綿綿癱倒在牆角的人。

是那個雞冠頭,驚恐地瞪着眼睛往上看,滿臉都是血,掉在他腳邊的金屬燈罩被血染紅了。

謝行吟立刻擡頭,電梯廂裏的頂燈果然沒了燈罩。

“沒氣了。”精英男上前探了他的鼻息,站起身來,“被掉下來的燈罩砸死的。”

沒了燈罩的燈泡鬧鬼似的閃了閃,很快重新通上了電,穩定持續的發着光,電梯也“叮”地一聲響,緩緩運轉上升。

彪哥吓得幹嘔起來,拼命按開門鍵,扒着電梯門。

電梯恢複正常運轉,被他按停在了二樓。門一打開他慌不擇路的就跳了出去,說什麽也不肯再進來了。

彪哥顧不上雞冠頭的屍體了,慌慌張張地招呼他僅剩的另一個小弟:“我們走樓梯去,這破電梯不能坐。”

和一具滿臉是血的屍體待在一個電梯間裏,着實是件不太愉快的事。還有其他人猶豫着也想下去,卻被精英男搶先按下了關門鍵。

“走樓梯未必更安全。”他說。

謝行吟瞥了他一眼,沒作聲。

恐怕精英男他自己也未必能确定哪邊更安全。不過留在電梯裏的人越多,輪到他自己死的幾率就越小。

算盤打得不錯。

電梯重新運轉,衆人盡可能遠離雞冠頭的屍體,把電梯的那一角空出來,陷入了持久的沉默。

雞冠頭的死絕不是個意外這麽簡單,剛才燈滅了以前他明明站在最外側的角落裏,正中央的頂燈燈罩怎麽偏偏就會不偏不倚砸到他頭上,還直接就把他砸死了?

謝行吟知道那種燈罩,根本沒多少分量的。

他疑惑的目光落在了電梯銘牌上,忽然心口一緊。

銘牌上沾染着黑紅色血液,那血液像是被吸收了一樣迅速褪去,這才逐漸露出一行小字。

“電梯荷載十二人。”

分明他們剛才進電梯的時候還沒有這行字的。

黎薇膽子小,用手捂着眼睛,從指縫裏看了雞冠頭一眼,“呀”了一聲連忙別開臉去,害怕地拉住了謝行吟的袖子。

狹窄的電梯裏避無可避,大家都盡量貼着牆角,遠離倒在地上的屍體。

謝行吟擋在姑娘們的面前,看着老梁蹲下身去看雞冠頭的屍體。

老梁一低頭,墨鏡順着鼻梁下滑,一雙眼睛從墨鏡後露出來。

一只眼珠子烏黑透亮,另一只瞎眼卻是灰白色的,看着有些瘆人。

“這瞎子怎麽知道電梯有問題的,難不成這家夥真有陰陽眼?”黎薇低聲說道。

謝行吟搖搖頭,他對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向來是不太感冒的。

“叔叔,這樣戴着墨鏡能看得清嗎?”一直沉默的小少年忽然出聲。

“當然看得清。”老梁寶貝他的眼鏡寶貝得不得了,用袖子擦試着。

“我有點害怕。”黎薇又往謝行吟身側靠近了一點,低聲說,“雞冠頭死得太蹊跷了,就那麽個破燈罩怎麽能砸死人。”

謝行吟望着銘牌上的“荷載十二人”,低聲道:“十三個人,死一個就是十二個了。”

說起來他還有點後怕,如果不是黑發少年忽然拉着他進電梯,最後一個進電梯的可能就是他。

不過好在,這也說明現在他們安全了。

“叮——”電梯到了11樓。

謝行吟和精英男從走廊上拉了塊破窗簾,把雞冠頭的屍體裹了,擡到外面的角落裏。

老梁站在樓道口,從布包裏摸出一個精致的羅盤看了起來。羅盤的指針正在瘋狂轉動着,好像裏面有什麽被封印的惡鬼想要掙脫出來。

“嘿喲,”老梁一笑,“真夠邪性的。”

他剛看了兩眼,鼻梁上忽然一輕。他的眼鏡不見了。

一擡頭,那個病弱的漂亮少年正站在他面前,手裏拿着他的寶貝眼鏡,毫不客氣地“咔噠”拆下來一個圓圓的鏡片,拿在手裏抛着玩。

“借我玩玩。”

老梁見是他,立刻叱喝道:“哪兒來的小屁孩,我這眼鏡可寶貝着呢,弄壞了叫你媽媽來也賠不起!還不快給我。”

說着,老梁伸手就要去搶,卻忽然啞了聲。

他感覺到腰間抵着什麽堅硬的東西,咽了咽口水緩緩地垂眸看去,那小少年手裏的魔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拼裝手槍。

那把閃着漆黑的光澤,根本不像是玩具槍,是把沉甸甸的真貨。少年依然是那般病弱蒼白的模樣,但是梁辛卻在那雙眼中看見了某些讓他後背發涼的東西。

剛才還叫嚣着要找他媽媽的老梁直接吓得魂飛魄散,“我操”之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眼睜睜地看着小少年拆了他一個鏡片,把剩下一個鏡片的眼鏡丢給他,抛着他的鏡片悠閑地走了。

等他走遠了,跌坐在地上的老梁才回過神來啐了一口,罵道:“嘿,這死小孩……”

沒被鬼收拾,差點被個小孩給收拾了。

因為剛才電梯裏發生的事,彪哥堅決不肯乘電梯了,一路爬樓梯上來,過了好幾分鐘才氣喘籲籲的趕到。

雞冠頭的屍體已經從電梯裏搬出來,用衣服蓋住擺在了樓道一邊,蜿蜒流出來一小灘黑色的血跡,弄髒了地板。

彪哥還在罵罵咧咧,用粗話給自己壯膽:“他奶奶的,天都快黑了,一路爬上來沒看見一個樓層開着燈,黑咕隆咚的吓死爺爺了。”

精英男清點了一下人數。“都上來了嗎?那我們先分配一下房間吧。”

“行。那怪老頭剛才說的條件是什麽來着?”

老偵探給的鑰匙是1101-1106,謝行吟注意到這些門牌號全部是朝北的房間,連成一排。其他房間的門都緊緊地鎖着。

“六間房,最多兩人一間,不能留空房子。”謝行吟複述了一下分配條件。

剩下的人有些慶幸,如果剛才雞冠頭沒死,估計房間的分配又要出大問題了。

誰都不希望被踢出去的是自己。

“正好十二個人六間房,那就自由分配吧。”

謝行吟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牽住了,垂眸一看,是那小少年。

少年仰着那張精致的小臉,對着他微微牽動了嘴角,露出了一點好看的笑容。

謝行吟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他在向自己示好。

“你想和我住一個房間?”

少年抿着薄唇,點點頭,還是抓着他的手不放。謝行吟感覺他的手有點涼。

“好。”謝行吟一手牽着少年,從彪哥手裏挑了把鑰匙,1104房間。

“我叫謝行吟,也是第一次進塔。”他自我介紹說。

小少年只是站在他旁邊,沉默不語。不過沒有人會逼着一個孩子做自我介紹,沒有吓傻就不錯了。

其餘的人分配房間,挨個做了自我介紹。

三個女孩都是珩城二中的學生,剛上高一,其中有個短發女孩是體育生。

那精英男自稱叫做賈鳴,謝行吟看他之前警惕的樣子,總覺得他報的不是真名。

謝行吟暗自有點後悔,沒提早給自己起個化名。

老梁戴着少了一個鏡片的墨鏡,看起來格外滑稽。他看着謝行吟欲言又止,被那少年瞪了回去,只好悻悻地閉嘴。

分明就是個小惡魔,裝什麽小可憐呢。

等大家各自選了房間,準備回去休息,謝行吟卻聽見背後的賈鳴說:“等一下。”

大家都看了過來。

在衆人探究的目光中,賈鳴站到了謝行吟面前,上下的打量着他,随後沉聲說:“為什麽要假裝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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