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敲門
此言一出,其他人臉上頓時都浮現出了警惕的神情。甚至連黎薇也微不可見皺了一下眉,像是在困惑。
謝行吟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敵意,一愣。“什麽意思?”
“我就是在想,什麽風能把你們白晝的人吹進這種新手局裏?”賈鳴深情複雜地擡頭,面對其他人說道,“你們難道不覺得,這次的任務對普通門票副本來說,實在是太難了一些嗎。”
他此言一出,隊伍裏稍微有經驗的幾個人都面露忌憚。
普通門票的任務大多簡單,難度會依據登塔者的實力在一定範圍內浮動。
在場有不少人自稱是第一次進塔。謝行吟、黎薇、三個女高中生,加上彪哥他們三個,整整八個新人。
剩下的人中,貂皮大衣夫婦自稱第二次,老梁、賈鳴的登塔經驗也不超過五次,一直在低端副本裏徘徊。
在這種條件下,他們不太可能會遇到這種規模的副本。
比起在場這麽多人都在撒謊,誰都會更傾向于另一個更簡潔的解釋——
在場的人裏有個大佬級別的玩家。
謝行吟察覺到了賈鳴話裏的敵意,反駁說:
“我是第一次進塔,也沒有加入過任何公會。”
“但你穿的是白晝公會的衣服。”賈鳴一針見血地說。
此言一出,衆人的目光都齊齊看向了謝行吟。
能一己之力讓初級副本難度直接封頂,起碼是高級玩家以上。
這麽一來,穿着白晝公會制服,卻是自稱第一次進塔的謝行吟就顯得尤其可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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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行吟皺眉。
他原本穿的衣服從禁林裏出來時撕裂了,現在身上的襯衣不知道是誰的。很普通的款式,只不過領口的紐扣上有個玫瑰利刃的徽章。謝行吟進來之前留了個心眼把扣子剪了,領口微敞着。
沒想到賈鳴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既然他看出來了,謝行吟只好承認。“我從禁林出來的時候被魔鬼藤纏住了,是白晝的人救了我,衣服是向他們借的。而且如你所說,如果這個公會真的那麽很厲害,怎麽可能要我這樣一無是處的新人?”
聽他這麽解釋,賈鳴臉上卻露出了更為疑惑的表情。他上上下下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謝行吟一番,忽然嗤笑一聲。
“好吧,我相信你是新人了。”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但凡你在這裏待得久一點,都不至于扯出白晝那些怪物會救人這種天大的笑話。”
周圍其他人也憋不住嗤笑出聲,似乎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事。
“好了。我不管你這衣服是哪裏來的,偷來的也好,撿來的也罷,別耍花招就行。”賈鳴露出了高深莫測的表情。
其他人雖然對謝行吟的解釋将信将疑,但是也沒多嘴。
如果是白晝的人,那他們惹不起,如果不是,那他們更沒必要管了。
謝行吟也不知道能說什麽,他對這個所謂的公會的了解,真的還沒有賈鳴他們多。
六個房間這樣就算是分配好了。黎薇把額發往耳後捋了了一下。她之前提議和謝行吟一起被拒絕了,有點不甘心,但也沒辦法。
黎薇看着鑰匙,開門的時候忽然說:
“那老頭還說不能有空房,咱們來的時候是十三個人,怎麽會有屋子空出來,除非……”
她忽然被掐住了喉嚨一樣說不下去了。
除非他們中間有人死了。
而且老頭這麽說,證明他很有把握很快就有人會死。
老偵探轉身離開前露出的那個詭異的笑容,在腦海中扭曲浮現,顯得毛骨悚然起來。
“床頭朝北睡死人。”老梁盯着敞開的房門,幽幽地說了一句。
—
像資料上顯示的那樣,忘川公寓是一所大型單身公寓,大部分的住戶都是單身女性。每個房間都是酒店的單人間大小,帶一個獨衛,房裏只有一張1.5米的單人床和一副桌椅。
床頭就像老梁說的那樣,朝北。
謝行吟原本不太講究這些,但橫看豎看總覺得怪怪的。這所公寓裏的一切規格布局都和正常情況相悖。
位于房門右側的衛生間大約五平米,沒有淋浴間,只有一個簡陋的蓮蓬頭,以及馬桶和帶鏡子的盥洗池。
謝行吟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小少年坐在床上擺弄從老梁那裏搶來的鏡片。
“玩什麽呢。”謝行吟看出來那鏡片是老梁的了,搖頭笑笑。
沒想到這孩子還挺皮的。
謝行吟在床頭櫃裏發現了兩把便攜式手電筒,還在儲物櫃裏找到了食物。裏面有一袋子壓縮餅幹、十幾桶泡面和半箱純淨水,甚至還有一小瓶維生素,看不見生産日期,也不知道過期沒有。
食水是足夠兩個人用七天的分量,如果省着吃還能堅持更久一些。謝行吟剛才檢查了衛生間的水龍頭,水龍頭裏流出來的水很幹淨,拿熱水壺燒開了就能喝。
有充足水源的情況下,他們在這裏多生活幾個星期也不是問題。
不過想來可能沒有意義了。那老頭說七天,他們肯定也就只有七天時間。
謝行吟接了水,插上電水壺的插座。
他看了一眼窗外,霧蒙蒙的黑暗籠罩着整個天空,連星星也沒有。
—
收拾好了房間,謝行吟拉開門打算出去看看,問問老梁知不知道關于那個公會的事情。
一出門,他發現彪哥和賈鳴他們幾個都站在走廊上。
“怎麽了?”謝行吟問道。
“來,幫把手。”彪哥不知道從那裏弄來的一個滅火器瓶子,用它砸着對面房間的門鎖,“我們把其他房間的鎖砸開看看。”
謝行吟挑了一下眉梢,望着那些緊鎖的木門死氣沉沉。
“不是要找狗嗎,我看外面這些房間神神秘秘地上着鎖,肯定有古怪。”
“就是,這裏的房門到處都上了鎖,它還能躲哪兒去?狗肯定就藏在哪個房間裏,咱們快點找出來,早點回家。”
剛剛目睹了雞冠頭被砸死的慘狀,謝行吟總覺得這不是好主意。
“現在就砸不太好吧。”謝行吟遲疑着說,“時間也不早了,要不然你們都先回房間去。真有什麽想法我們明天再說。”
其他人似乎也覺得有道理,沉吟片刻罷了手。
“行吧,那就先回去休息。大晚上的就算找到了也不方便抓。”
等衆人都散了,謝行吟看了一眼走廊盡頭。雞冠頭的屍體還在那裏,身下的一小灘血跡已經幹涸了,在白瓷地板上凝結成黑紅的污垢。
雖然和雞冠頭素不相識,但是他的屍體卻強烈地提醒着所有人,這是真實的死亡游戲。
違反游戲規則的失敗者,雞冠頭就是下場。
—
謝行吟果真從老梁那裏打聽到了,高級玩家都會自行組成玩家公會,而白晝公會就是其中最出名的一個。
“厲害歸厲害,在游戲裏遇到他們絕對不是好事。但是白晝公會的名聲一向不太好,尤其是他們的會長。”老梁似乎對此挺避諱,壓低聲音說,“聽說他連自己的父親都殺了。”
謝行吟心頭一凜,老梁卻不再說下去了。
“我看謝老弟你挺有膽色的,要是哪天成了高級玩家,別和他們打交道,見了他們的人千萬記得繞道走。”
謝行吟再次回房間的時候,水壺已經燒開了,小少年沉默地坐在床頭玩魔方,暖色的燈光灑在他身上,微微洗去了幾分蒼白,多了幾分精致和漂亮。
開水沸騰的聲音讓他想起了家的感覺,謝行吟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一些。他泡了兩桶泡面,放在桌上和那小少年一起吃了。
謝行吟一邊吃一邊思考,今晚開門就是死亡條件。他大概也沒那個閑心半夜出門看月亮。
他的視線在不大的房間裏掃了一圈,心裏卻想着:不開門,那開窗行嗎。
謝行吟吃過了飯,走到窗邊掀開灰綠色的窗簾看了一眼。玻璃外面是防盜窗,鑄得相當堅固。
不過即使沒有防盜窗,謝行吟也不認為在十一樓高的地方爬窗戶是個好主意。
這天晚上,謝行吟簡單地洗了把臉以後就坐在床頭看着小少年玩魔方,等待宣判一樣地等着門禁時間到來。
謝行吟總覺得這孩子身上有種不符合年齡的氣質。撇開別的不談,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看到死人可不會這麽鎮定。
但這孩子沉默漂亮還非要黏着自己,讓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為什麽跟着我?”謝行吟沉聲問他。
小少年低頭轉着魔方不說話。
“喜歡哥哥?”
小少年點點頭。
謝行吟笑起來的樣子神采奕奕。他又指指自己:“我看起來像好人?”
小少年又點點頭。
“巧了。”謝行吟忽然伸手把他的魔方搶了,擡手放在了他夠不到的位置。小少年漆黑漂亮的眼睛看着他,還是不說話。
“我不是好人。”謝行吟說。
看着小少年一副淡然的表情,謝行吟搖搖頭。實在太乖了。
“小可憐,你叫什麽名字?”
小少年還是不說話。
謝行吟平時話不算多,難為他還能一個人堅持不懈地唠叨這麽久:“你姓什麽你總該知道吧?”
“姓陸。”哪怕開口了,說的字節還是少得可憐。
“好的,小陸小朋友,”謝行吟笑笑,揉揉他的腦袋,把魔方還給他。
“叫聲哥哥,哥哥罩你。”
但是小陸不肯叫,只用漆黑漂亮的眸子望着他,謝行吟也不再堅持。
“我總覺得看你挺眼熟的,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謝行吟問,“……小陸你也是珩城人嗎,你家住哪裏?”
謝行吟本以為他不會回答,沒想到他開口了:“城北公館。”
謝行吟“咦”了一聲:“那怪不得了,我們住一個地方。”
難怪看這孩子眼熟。
這裏的時間和外界不同,謝行吟的生存時間倒計時果然停了,牆上挂着的鐘卻是正常轉動着的。
秒針顫動地轉着,分針越來越貼近11點。
門禁的時間到,吊燈忽地滅了。
“睡吧。”
謝行吟已經把原本放在房間中央的床推到了牆邊,讓小陸睡在內側,以防半夜有什麽東西悄悄把他拖走。
他把被子給小陸拉好,問:“你怕不怕?”
小陸搖頭。
“那就好。“”謝行吟笑笑,叮囑他,“怕的話可以抱着哥哥睡。記得,晚上絕對不要開門,也不要一個人起來上廁所,如果有事可以把我叫醒,好嗎?”
小陸望着他依然沒說話,點了點頭。
—
“砰,砰,砰——”
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那聲音不輕不重,不緩不急。但是有節奏的敲擊聲在寂靜的夜晚聽起來格外清晰。
牆上的挂鐘指向了淩晨一點。
床上的被子散落在一側,謝行吟仰面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睡得毫無防備,完全不知道原本睡在他身側的小朋友不見了,取而代之地變成了個年輕男人。
那人就像是沒聽見敲門聲一樣,非但自己不為所動,還順手捂住了謝行吟的耳朵。
過了許久都沒得到想要的回應,那敲門聲像是覺得沒趣,終于消失了。
陸焚松了手,垂眸看着躺在自己身側的年輕男人。謝行吟在睡夢中無意識地一翻身,胳膊和小腿都搭到了他身上。
隔着薄薄的襯衣布料,體溫和心跳清晰地滲透過來。陸焚別開眼去,萬萬沒想過自己有生之年竟然會産生諸如“不太好意思”這樣的情緒。
朦胧的光從窗邊射進來,灑在床上。
半晌,陸焚抿了抿唇,唇角像是覺得有意思般輕輕上揚,低聲吐出兩個字:
“哥…哥。”
—
第二天清晨,謝行吟是被敲門聲驚醒的,腦袋昏昏沉沉,一睜眼就看見小陸抱着他一條胳膊,乖巧地睡着。
謝行吟披上衣服從貓眼處往外看,門外站着黎薇。
“謝哥。”黎薇神色有些慌張。
“昨晚出了什麽事嗎?”謝行吟看她臉色不大好,連忙開門。
謝行吟側過身示意她進來說,但是黎薇沒動。
“謝哥,你看窗外。”
謝行吟拉開窗簾,頓時愣了。明明已經是清晨,窗外竟然還是夜色幽深,圓月高懸。
“這座公寓裏,好像沒有天亮。”
謝行吟心頭一凜,這地方果然邪門。
黎薇緊皺的眉遲遲沒有舒展開,指了指走廊外壓低聲音道:“還有一件怪事,我一早起來發現雞冠頭的屍體不見了。”
謝行吟表情嚴肅了一些,看向牆上的鐘。清晨六點剛過五分。
他給還沒睡醒的小陸撚好了被子,跟着她出去看。
走廊盡頭,原本用白布裹好的屍體果然不在了,地上只剩下血跡幹涸的紅褐色痕跡。
“屍體是什麽時候不見的?”謝行吟表情嚴肅。他餘光注意到其他房間的門都還緊閉着。
“不太清楚,看樣子是昨晚。”黎薇愣愣地蹲下身,盯着那灘血跡,“我實在是太害怕了,一晚上沒睡着覺。等門禁一解除我就跑出來找你,看見屍體不見之後敲了你的房門。”
謝行吟點頭。這麽短的時間內,不太可能是他們之中的人把屍體弄走了。
“要我說的話,最不好的猜測……你知道我們是來找人面犬的。”謝行吟說着蹲了下來,側着腦袋借着光影看地上的腳印。
昨晚搬屍體的時候他們留下了不少腳印,淩亂地分布在周圍,一時間也分辨不出是誰的。
他知道黎薇的意思,如果沒人動過屍體,那只可能是別的東西了。“或許就是那個怪物幹的,它就在我們附近。”
如果人面犬是個吃人肉的怪物,那他們的處境就危險了。
“我先去看看其他人有沒有事吧。”黎薇見這邊看不出什麽線索,搖搖頭站起來。
謝行吟“嗯”了一聲,保持着半蹲的姿勢沒動。
他清楚地記得,昨晚他最後進屋的之前還看見過雞冠頭的屍體。既然夜裏沒有人出來過,屍體怎麽會憑空消失。
背後傳來黎薇敲門的聲音,她挨個地敲開了其他房間的門詢問。
謝行吟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沒動。其實要他說來,真正有作案時間的反而是黎薇。
不過這想法太誇張了。
忽然間,謝行吟餘光忽然瞄到了什麽影子。擡眼一看,發現是小陸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出來了。
“睡醒了?”謝行吟沖他笑笑。
“嗯。”小陸眨眨眼,忽然把什麽東西遞到了謝行吟眼前。
是老梁的眼鏡片,他看見小陸昨晚拿着玩過。
謝行吟原本想讓他別鬧,但是透過漆黑的鏡片,他竟然瞥見地上幹涸的血跡散發着幽幽綠光。
謝行吟伸手接過了鏡片。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打算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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