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大兇

按下電梯按鈕,正停在十一樓的電梯門随即打開了。

透過那枚鏡片,謝行吟清楚地看見電梯廂內壁布滿了淩亂斑駁的熒光藍色的血手印。

熒光色流淌在整個電梯廂裏,像是流淌在冥界發着幽綠光芒的暗河。

顯然這些熒光也代表着血跡。但是拿開鏡片,電梯廂裏幹幹淨淨的什麽也沒有。

“看見了什麽?”小陸也湊過來看。

謝行吟把鏡片遞到他面前,讓他看那些藍綠色的東西。

“這些是什麽?”小陸不害怕,反而好奇地問。

“應該是血。”謝行吟說,“……刑事偵查時會用魯米諾試劑檢驗犯罪現場的血液痕跡,檢驗到血液的時候,被氧化的魯米諾就會散發出藍綠色熒光。”

小陸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似是而非地點頭。謝行吟摸摸他的腦袋:“這種檢測方式非常有效,能檢測到被稀釋成百萬分之一的血,哪怕是被清洗過後肉眼完全看不出來的血痕。”

小陸“哦”了一聲,像是聽懂了:“所以算命的昨天說電梯裏死過人,是因為看到了這些血跡?”

“我也是這麽想的。”謝行吟點點頭,“看這裏滿地都是熒光,這麽大的失血量足夠致死了。老梁這眼鏡片具體是什麽原理我不清楚,不過透過它能看到血液,可以充當魯米諾試劑的作用。”

這東西非常有用。

借此他們可以看到血液痕跡,試着還原這所公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謝行吟拍拍小陸的肩,把那鏡片收好。

等到八點半的時候,其他人陸續都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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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發現了天不會亮這件事,賈鳴愁眉苦臉地說:“走廊裏有聲控燈,房間裏也有。我們盡量待在有光的地方,節約手電筒。”

過了一會兒,彪哥頂着兩個黑眼圈跑出來,像是一整宿都沒睡好,一出來就慌慌張張地抓着其他人問:“你們,你們昨晚聽見什麽聲音沒有?!”

他那個結巴小弟更是瘋瘋癫癫的,嘴裏含糊不清地嚷嚷着:“敲門……鬼,鬼啊!有鬼啊!”

謝行吟正要搖頭,就聽見身邊的貂皮大衣女士慌忙附和:“昨晚是有人敲門,你們都聽見了嗎?”

她和她老公兩個人都是一臉衰相,顯然都沒睡好。

“我也聽見了。”老梁也說。

“我們房間也是。”同住一間兩個女高中生說。

其他人紛紛緊張地附和,只有和黎薇一個房間的短發女孩神情猶豫。“我們房間倒是什麽都沒聽見,也可能是我睡得太死了。”

所有人都集中在了走廊上,謝行吟掃視了一圈,發現黎薇不在。

“黎薇人呢?”謝行吟悄悄問旁邊的短發女孩。

“她剛才吃過早飯覺得不舒服,我讓她在房間裏躺着。剛才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有點燙,有可能是昨晚着涼了。”短發女孩說。

謝行吟點頭:“還好。昨晚沒有人開門,也沒人死亡。這是不是說明只要我們遵守規則,大家全都完成任務活着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全都能活着出去。

剩下的人像是被這句話安慰到了,紛紛露出欣慰的神情。可賈鳴卻像是覺得他們幼稚,只是冷淡地哼笑了一聲。“想得美。”

“等等,你們有人看見昨天放在走廊上的那具屍體嗎?”謝行吟問。

雞冠頭的屍體不見了,其他人看着空蕩的走廊盡頭,也都一頭霧水。

“沒人動過吧?”

“誰會動那種東西?晦氣。”

“有沒有可能是游戲自動清理掉死者?”謝行吟猜測說,“我玩射擊游戲的時候,打死的屍體過一段時間就會自己消失。”

“這個猜測很有意思——不過現在我相信你真的是新人了。”賈鳴說,“我進塔很多次了,非常遺憾,隊友的遺體從來不是無緣無故消失的。”

謝行吟隐約從他的話裏窺見了什麽恐怖的事。

“……算了吧。”彪哥說,“人都死了,屍體有沒有了都一樣。”

“是啊,總不至于非得去找一具屍體吶。”

其他人紛紛表示贊同。

衆人聊完各自散了,謝行吟進房間去看了黎薇。她蓋着被子躺在床上,額頭上敷着毛巾降溫,臉色蒼白嘴唇有點幹。

一個短發女孩在旁邊照顧她,用水銀溫度計給她量了體溫。

38.5℃。

謝行吟忍不住皺眉。怎麽忽然就發燒了。

“你們房間裏有退燒藥嗎?”謝行吟帶上門出去,低聲問其他人。其他人都搖頭。

料想塔也不會那麽好心給他們準備藥品。

在這種地方生了病着實棘手,他們根本沒條件醫治。

賈鳴似乎看出了他的焦慮,冷笑說:“這就是為什麽那些公會裏的醫師都拽了吧唧的,請他們進塔比請一群保镖還貴。”

果然還是要有一技之長,謝行吟暗暗想。他是歷史系畢業的,暫時派不上用場。

“嗨,我說,咱們先把這些房門砸開看看吧。”彪哥謀劃着,“這些都是以前住過人的房子,沒準能找到可以用的藥品和食物。”

謝行吟點頭表示贊成。

這座公寓陰森森的,其他人也暫時不想去其他樓層搜索,先在本層搜索一下也好。

“那我們先在這一樓找找線索吧。”

“……我,我總覺得門後面有什麽東西。”彪哥盯着對面緊閉的房門,遲疑着來了一句。

如果放在平時,其他人可能會被他吓到,不過現在仗着人多勢衆,人的膽子也肥了起來。

“胡說什麽呢。先撬一扇門看看吧。”

這些房門看起來像是用了十多年,全是漆木的,不是現在常見的防盜門。

門鎖看着挺容易砸,但是謝行吟找工具砸了兩下,發現還挺結實。

“我來吧。”老梁從兜裏摸出一根細鐵絲,繞在手指上攪了攪。

“你還會開鎖?”

“咳咳,”老梁一邊把鐵絲捅進鎖眼裏一邊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算命開鎖通水管抓小三,什麽都會一點才不會餓死嘛。”

“……”謝行吟看着他,總感覺這家夥不太靠譜。

不過他開鎖的确有兩下子,只用鐵絲攪了幾下,門鎖“咔噠”應聲開了。

謝行吟正要伸手拉門,聽見背後的彪哥粗聲粗氣地說:

“老弟,你小心點。裏面不知道有什麽,別一開門被人面犬撲了。”

衆人紛紛後退了半步,看着謝行吟緩緩拉開了房門。

木門像是很久沒人動過了,門軸和合頁處已經鏽跡斑斑,開門的時候發出刺耳的聲音,像是要掉下來。

開門之前,謝行吟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但是門真的打開以後,眼前的景象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愣了一下,在場其他人也愣住了。

門裏面是一堵磚牆。

實打實的一整面磚牆,直接把整個房間完全砌死了。

這牆砌得也太蹊跷了,就好像後面有什麽絕對不能放出來的東西。

謝行吟擡手,用指節在牆磚上叩了叩,聲音回蕩在靜谧的走廊上,像是在敲門。

牆磚很厚。這麽敲了幾下,謝行吟也沒聽出來這牆後面是空的還是實的。

大家的注意力紛紛被這古怪的水泥牆給吸引了去,探頭探腦地繞着門轉。

老梁臉色不太好看,抖着手慌慌張張又開了幾扇門鎖。一連開了六扇門,門後全是一模一樣的磚牆。

“我我……我操!”老梁盯着那面牆嘴唇顫了老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也不知道是被什麽吓着了,他表情驚恐屁滾尿流就往後逃,被彪哥一把揪住後領子拎了回來。

“不就是面破牆嗎,砸了不就完了!你整天在這咋咋呼呼什麽呢你!信不信老子揍你啊!”

老梁“呸”了他一臉口水。

“你懂什麽!”

說着,他扭頭朝謝行吟喊道:“先把門都關上!快關上!”

他臉上的惶恐太有感染力,謝行吟下意識地照做了。

等門砰然合上,瞎子才舒了口氣。他鼻梁上的墨鏡只剩下右眼一個黑色鏡片,模樣十分滑稽。

“怎麽回事?”謝行吟挑眉問他。

“呼——”瞎子擺了擺手,“在風水上,只有那種大兇的兇宅,符水桃木統統不管用,連閻王爺都鎮不住了才會拿磚給砌死,不讓裏面的東西出來。也不知道這公寓裏有什麽東西,非要把房間全封死了才行!”

“整棟樓那麽多房間全給砌死的,我行走江湖這麽多年也只見過一回,在湘西的深山老林裏。”

“年輕人不信邪,那次我們進去了十多個大男人,然、然後……”他不知道回憶起什麽來了,聲音哆嗦起來,表情是難以言表的苦澀,“反正最後……進去十二個人,就我一個人活着出來了。”

“我的左眼就是那時候瞎的。”瞎子說着,摘下墨鏡掀起自己的眼皮,直接把他的左眼球摘了下來,空蕩的眼眶處留下一個可怖的黑紅窟窿。

“我的一只眼睛直接就被那東西剜了,現在這個是仿生的假眼球。”

彪哥縮了縮脖子:“你你你快、快安回去,你丫這沒眼珠子的樣子比鬼還吓人。”

瞎子不緊不慢地把假眼球安好,重新戴上墨鏡。

其他人都不再覺得他的樣子滑稽了,相反還覺得有點恐怖。

“要拆牆你們拆,誰不怕死誰就拆吧,反正我是不會進去的,我可就剩一只眼睛了。”

老梁平時慫歸慫,這會兒的态度異常堅決。賈鳴問:“現在怎麽辦?”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剛才提議開門砸牆的彪哥也慫了。

“打開看看吧。”最終還是賈鳴說,“游戲不會提供無用的場景給我們,沒準這裏面有線索。”

謝行吟也點頭:“最重要線索總是在最危險的地方。找不到線索七天到了一樣是死。”

雖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但是蹊跷的東西下必定有古怪。人面犬未必會自己送上門來,他們得主動去找線索。

“那我們就投票決定吧。”賈鳴說。

除去還在房間裏休息的黎薇和神神叨叨的老梁,剩下的人一起商量。

謝行吟傾向于砸開看看。他一向對這些怪力亂神的事不怎麽感冒,只想快點解決問題——畢竟這裏的泡面和壓縮餅幹太難吃了,還不如魔鬼藤炒肉。

小陸,彪哥和結巴小弟,一個短發的女生,還有賈鳴也都贊成砸開看看。

另外兩個高中生和貂皮大衣夫婦傾向于不砸開。

“那就準備拆牆吧。”賈鳴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謝行吟再看那邊普通的磚牆時,總感覺牆磚上好像透着種詭異的色澤,豔紅得不像話,像是滲飽了血的風幹臘肉。

兩個高中生姑娘像是害怕了,靠在牆根處小腿發抖,回房間也不是,待在這裏又害怕。

見狀,謝行吟體貼地說:“我們還得砸一會兒,你們要是害怕就回房間去。”

剩下幾個人各自去找趁手的工具敲牆,彪哥找不到家夥,還拆了個椅子腿。

在場這麽多人,要砸開一面牆不是什麽大問題。

等磚牆被敲得破碎松動了,小陸忽然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一把刀,對着牆磚敲了幾下。

“咦,小朋友,水果刀砸牆可不行啊。”彪哥笑話說。

謝行吟循聲看過去,一眼就看出來那通體漆黑的刀身不可能是切水果用的——雖然和水果刀尺寸挺相似。

那是把卡巴軍刀,一種多用途戰鬥刀具。

Ka Bar的名字本意是kill a bear,即用這把刀甚至可以殺掉一頭熊。從二戰起被沿用至今,至今仍被美國海軍陸戰隊廣泛使用。

對着走廊上的光看了幾眼,謝行吟注意到他手裏拿着的這把刀刃似乎和常見的軍刀材質不一樣。

小陸專注地站在那面牆前,用刀刃沿着磚縫摳挖起來。破裂的磚塊之間縫隙不很嚴密,馬上快就有一塊磚松動了。

“先把磚抽幾塊出來。”賈鳴說,“也不知道牆裏面是實的還是虛的,如果一屋子都是磚我們就算是白砸了。”

小陸将沾了灰的刀身在衣服上蹭了蹭,重新入鞘。那刀刃果然是特殊材料做的,這麽粗暴使用過後刀身上甚至沒有留下一點劃痕。

謝行吟怕小陸力氣不夠,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後退,自己來拆牆磚。

松動的牆磚往裏推容易,要往外抽就難了。

謝行吟本來想把磚整個推進去,但是只推動了半厘米就卡住了。

“推不動了。”謝行吟說,“裏面可能真是磚頭。”

不過還是得打開看看。

他又借了小陸的刀,把刀刃插進磚縫裏撬,等撬出來了一截就用手抓磚塊着外抽。磚縫裏碎片相互大力摩擦着,漱漱地掉落下磚頭碎片和嗆人的灰塵。

謝行吟抽出了那塊磚,手一脫力掉在地上。面前的磚牆上露出一個方洞,洞裏黯淡無光。

他手扶着牆俯下身,往洞裏看去。

黑漆漆的磚洞裏,一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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