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人臉

謝行吟忽然想起昨晚賈鳴是最後一個回來的,行跡鬼祟。

他衣服上沾的那一抹紅油漆難道是這個嗎?

“哥哥,你覺得那個梯子是幹什麽用的?”小陸抱着胳膊,忽然開口說。

眼前放了個這麽大的梯子,肯定不可能是當擺設的。

謝行吟下意識地擡頭。這個地方狹窄壓抑得像是個方形的舊棺材,把他們全埋在了裏面。天花板只有兩米多高,謝行吟一擡手就能摸到。

他試探着沿牆角摸索了一會兒,果然發現牆角有一塊天花板是松動的。

伸手一敲,木板後傳來脆生生的回音。

“這裏。”謝行吟小心翼翼地把那塊隔板拆下,天花板上撲漱漱地落下來點灰。

白色的天花板上露出來一個正方形的洞,通往上面的閣樓。

謝行吟把小陸往後拉了一些,自己上前兩步,用手電往閣樓裏照了一下。裏面依然是漆黑一片,照明的可見範圍很有限。

謝行吟把牆角梯子搬了過來,讓小陸替他扶住。

“我先上去看看,你在下面幫我扶住梯子。”

那架木梯相當破舊,踩上去“嘎吱嘎吱”地響。謝行吟把手電筒咬在嘴裏,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油漆粘膩的手感有點惡心,謝行吟盡可能地忽略了它。

閣樓裏光線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謝行吟叼着手電,順着梯子小心地往裏面探進上半身。

剛一偏頭,謝行吟心髒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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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了一張慘白的臉,就在離他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幾乎鼻尖挨着鼻尖了。

謝行吟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畫面吓了一跳,抓着梯子的手一抖差點就松開了。

那是一個死人的腦袋,怨毒的眼睛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謝行吟在心底“卧槽”了一聲。

這狗日的公寓。就沒點陽間的東西。

好在這種視覺沖擊的恐吓感很短暫,頂多能達到“吓人一跳”的效果。

回過神來的謝行吟意識到那只是一個不會動的死人腦袋,松了口氣。

他用手電照了照,感覺這張臉很眼熟。

不是一般的眼熟。頭頂狂放的發型,似乎在吶喊着“舍我其誰”。

謝行吟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沉:“找到雞冠頭的屍體了。”

不知道是誰把它弄到這裏來的,還特意把腦袋對着洞口擺放,就像是早知道有人會上來一樣。

謝行吟被這濃濃的惡意感弄得很不舒服。

抛開暫時連個影子都沒見到過的人面犬不說,謝行吟腦內浮現出的第一個人還是賈鳴。如果賈鳴昨天就已經進過這個密室,那他究竟隐瞞了什麽?

謝行吟明明讓小陸待在下面等着他,沒想到轉頭發現小陸已經上來了。謝行吟總不能再趕他下去,于是朝他招招手,讓他過來自己這邊。

雞冠頭的屍體暴露在空氣裏太久,味道味道有點難聞。謝行吟用袖口捂着鼻子,用手電筒照了照周圍,發現頂層閣樓的空間挺大,幾乎有三四百平米。

陰森森的沒有窗戶,昏暗潮濕,彌漫着一股常年見不到陽光的黴味。

整個閣樓裏沒有隔離牆,只靠承重牆和寥寥幾根柱子支撐着,一覽無餘的空曠。

這偌大的閣樓上亂七八糟地堆着好多家具,甚至還有冰櫃和廚房,看起來都很陳舊了,牆角的破衣櫃門搖搖欲墜,床上的被子亂糟糟的堆疊在一塊兒。

手電光掃過窗邊,謝行吟打眼看到一團毛發,再仔細一看,原來床上丢着一頂假發。

謝行吟越看越覺得不妙,這裏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證着這裏近期還有人住。

他們最好快點離開。

“老謝,老謝?”樓下傳來梁辛的喊聲,随後是踏上扶梯的聲音。

這老梁骨子裏也是個慫包,一個人待在外面滿是血跡的房間裏瘆得慌,幹脆也鑽進來找他們了。

謝行吟應了一聲,很快老梁也上來了。

他剛一爬上來,被雞冠頭的腦袋吓地差點跳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亂叫。

謝行吟不理睬他的大驚小怪,從衣櫃裏扯了一破塊床單,把雞冠頭的屍體包了起來。

在空氣中暴露了兩天的屍體的狀态着實不太好看。謝行吟非要執着于把它帶回去,倒不完全是因為同情。

如果人面犬真的吃人,而這全封閉的公寓裏又沒有別的活物,它還會出來攻擊人。

用雞冠頭的屍體當誘餌,比活人合适多了。

謝行吟讓梁辛去入口處望着風,自己和小陸半跪在地上,把雞冠頭的屍體嚴嚴實實地打了包。正要扛起來的時候,忽然看見梁辛神情異樣地回來了。

“老梁,怎麽了?”謝行吟用唇語問他。

梁辛面色慌張,指了指他們腳下。

閣樓裏很安靜,屏息凝視聽見了什麽東西拖動的聲音。是從他們腳下傳來的。他們三個人都在這兒,那樓下的是誰。

謝行吟心頭一跳,當即滅了手電光,警覺地盯着梯子的方向,攥着小陸的手後退了半步。而老梁兩條小腿已經抖得跟篩糠似的,快要站不住了。

手電光一滅,整個封閉的閣樓重新陷入了黑暗,只剩下一盞小窗裏透進來的慘白月光。

三人慢慢往角落退去。那拖動聲依然沒有停止,在黑暗中聽起來越發清晰了。只聽聞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在牆角的梯子處戛然而止。

樓下安靜了片刻,不知道對方是否發現了異常。

人類對未知的事物總是充滿恐懼,謝行吟不知道來的那是什麽東西,下意識地就想躲起來。

可閣樓裏可以躲藏的地方很有限,偌大的閣樓裏,能藏得住他們三個大活人的地方只有衣櫃和床底。

謝行吟沒怎麽猶豫就選擇了衣櫃。一來衣櫃裏比床底幹淨些,二來也有個遮擋。

謝行吟把小陸推進衣櫃,自己也輕手輕腳地鑽了進去,順手把腿腳發軟的老梁拽了進來。

狹窄的衣櫃裏有股潮濕的味道。謝行吟把腳下潮濕的衣物都踢到了一邊,騰出一片空地。

但是很快,他意識到了躲到衣櫃裏絕不是個好主意。

這破櫃門關不緊,并且還給人一種随時都會掉下來的感覺。謝行吟只好和老梁一人一邊,用手拉住了那兩扇破櫃門。

“咚咚咚——”腳步聲重新響起。

謝行吟繃緊了脊背靠着衣櫃的木板,屏住了呼吸。

有東西順着梯子上來了。

輪廓模糊的毛月亮鑲嵌在狹小的窗裏,白光冷冷地打在地上,像是醫院停屍房裏的消毒燈。

謝行吟透過縫隙悄悄往外看。借着月光,他看見一只白色的手探了上來,五指根根分明。

白影一閃而過。

片刻後,有什麽東西踏上了閣樓。

謝行吟看過資料,這公寓是二三十年建的,有些陳舊了。閣樓的木板不太結實,稍微重一些的東西踏上去就會顫抖着嘎吱作響。

漆黑的衣櫃裏,謝行吟感覺小陸往他身上靠了一點。

十二三歲的男孩身量已然不矮,超過了謝行吟的肩膀。謝行吟怕他害怕叫出聲,一只手拉着櫃門,另一只手輕輕捂着他的嘴。小陸乖乖地讓他捂着,謝行吟總感覺他好像牽動了一下嘴角偷笑了。

閣樓上的腳步聲不停,從梯子那邊緩緩靠近,一路挪到了床邊,然後停了下來。

謝行吟抹了把冷汗。

還好還好,他們這會兒不是躲在床底。

床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雜音,那東西在床底摸索了一陣,沒有找到目标,又悻悻地離開了。

謝行吟聽到它轉而往雞冠頭屍體的方向去了。腳步聲一路走到雞冠頭屍體的位置,繞着屍體轉了幾圈,大概是發現屍體被人動過,怪聲嚎叫了起來。

它的叫聲實在難聽,像哭又像笑,讓人毛骨悚然。謝行吟聽得牙根發酸冷汗直冒,忍不住想用手去捂耳朵。

怪物像是知道有闖入者,繞着偌大的閣樓轉悠了起來。

雞冠頭身首分離的屍體還丢在地上,死了兩天的屍體腥膻味很重,很好地掩蓋住了他們留下的活人氣息。

那怪物就像個瞎子一樣在房間裏,好幾次路過衣櫃門前,轉來轉去什麽都沒發現,最後又重新回到了雞冠頭的屍體前。

聽他走遠,藏在櫃子裏的三個人皆是松了口氣。

老梁緊張得臉色發青,仰着脖子喘氣,額角和鼻尖上挂滿了汗珠。他剛喘了口氣,卻不知道聽見了什麽,臉色又白了下來。

黑暗中傳來令人汗毛倒立的咀嚼聲音,像是在嚼什麽酥脆美味的東西。謝行吟聽得出那是利齒在啃咬骨骼。

它在吃東西。

不用說也知道它吃的是什麽了。

謝行吟臉上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

怪物在外面吸髓吃肉,他們三個大活人就躲在離它不足五米的衣櫃裏。

窗外的光正好打在那怪物身上,謝行吟透過門縫往外看,正好能看清地上趴着的東西。

那怪物渾身長滿了毛,正趴在雞冠頭的屍體上大快朵頤。它的體型四肢都和人極為相似,姿态卻像只動物,看着挺驚悚。

等它擡起頭,謝行吟看見它的臉,心髒猛地一緊。那東西長了一張人臉。

它全身上下只有那張臉上沒有長毛,面部扁平完全不似犬類,潛藏在黑暗中的五官看起來很模糊。

确确實實是一張人的臉。這多半就是他們要找的人面犬了。

謝行吟五官微微扭曲了一下。

他不知道在哪本心理學雜志上讀到過,由于恐怖谷效應的存在,這個似人非人的生物會給人帶來強烈的恐懼感。就像害怕做得太像人的洋娃娃一樣,這種恐懼是刻在基因裏的。人的潛意識裏會把它看做類似于病态的同類,恐懼并且遠離危險。

有了唯物主義的光環籠罩,謝行吟倒是沒那麽害怕了。但怪物的威脅是實打實存在的,怎麽逃出去還是個大問題。

他估量了一下,那東西吃人,就憑他們三個手無寸鐵的弱雞,現在跑出去馬上就可以立地成佛了。

舍身喂狗,大無畏精神堪比釋迦摩尼割肉喂鷹。

于是三人大氣都不敢出,繃緊了脊背貼着衣櫃生怕發出聲音。

謝行吟轉念一想,他們進來的時候人面犬不在。既然它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這裏的,等它吃完了東西應該會離開,他們就可以趁機溜走了。

他心裏把算盤打得噼啪響,聽着外面咀嚼的聲音也慢了下來。人面犬像是快吃飽了,啃咬的怪聲也輕了不少。

衣櫃掩護了他們活人的氣息,怪物完全沒有理會他們,把雞冠頭的屍體啃得一幹二淨,還意猶未盡地伸出猩紅的長舌舔了舔嘴唇。

等它終于吃飽了,四腳支楞着站起身來,像是要走,謝行吟緊繃了大半天的心弦終于松了一點。

然而就在這時候,他聽見身側吓到幾近癱瘓的老梁忽然倒吸了一口氣。

謝行吟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就聽見身側很近的地方傳來一聲嘹亮的屁聲。

“噗——”的一下子在昏暗寂靜的空氣中炸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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