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線索

光是看着眼前的場景,謝行吟幾乎就能想象出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了。

這樣的出血量,別說一個人,十個都不夠。

整個房間裏到處都淌着濃稠的熒光藍色,幽暗的綠光像是通往陰曹地府的忘川河。

不難想象,當時房間裏血液的厚度怕是能淹沒腳踝。

除了地板,房間的四面牆壁上都有噴濺式的藍色血跡,像是被咬斷或是砍斷了大動脈造成的。更誇張的是,連天花板上都濺上了斑斑點點的熒光色。

簡直是滅門慘案現場!

可是資料顯示,惠子她一直都是獨居,沒有親戚,連朋友也沒幾個。房間裏哪兒來的這麽多血?

謝行吟臉色微沉,拿着鏡片的手垂了下來。

在肉眼之下,房間的地面瓷磚依然光潔如新,看不出絲毫異樣,正常得仿若風平浪靜的海面。但誰也不知道究竟這表象之下潛藏着怎樣的暗潮。

“哥哥,看到了什麽?”小陸踮起腳湊過來,好奇地想看。

“血,很多血。”謝行吟搶先一步把鏡片踹回了口袋。“乖,別看。血腥暴力是限制級,有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

謝行吟總覺得這房間不簡單。

影視劇裏,暗室通常都是藏在書架後之類的地方。于是謝行吟的目光落在了牆邊的書架上。

但是眼前的書架實在是太小了,高度堪堪及腰,根本藏不下什麽暗門,所以謝行吟進門後沒有急着去搜。

他抓着小書架的左右兩角,試着使勁往外拉動,看上去重量不大的書架卻紋絲不動。仔細觀察後,謝行吟注意到木板和牆壁完全是釘死的,用蠻力也拉不開。

謝行吟緩緩直起腰來,雙手撐在木板上,眉間疑慮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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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透過鏡片看到異常,這個房間很有可能會被人忽略。但是現在,謝行吟已經非常篤定這裏發生過的事情一定是關鍵。

整個14樓的氛圍都有些古怪,時間也不早了。謝行吟潛意識裏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打算先帶着小陸下樓。

可是一回頭,原本跟在他身後的小陸不見了。

謝行吟一愣。

廁所裏傳來輕微的響動,他連忙走過去,看見小陸正踮着腳站在洗手臺前洗手。

謝行吟松了口氣。

“走吧,我們先回去。”

小陸甩了甩手上的水,乖乖牽起他的手,跟謝行吟下樓了。

從十四樓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間。

謝行吟先是敲響了隔壁的房門,想看看生病的黎薇。但是敲了有足足半分鐘,并沒有人開門。

于是他試着推了推門把,卻發現門是反鎖着的。

這時候,和黎薇同住一間房的短發女孩忽然從她兩個同伴的房間裏探出頭來,她也知道謝行吟是來看黎薇的。

“小薇的狀況還是不太好。體溫比昨天稍微低了一點點,38.4℃。”

黎薇興許這會兒還在睡,謝行吟沒再打擾。

他拿出從1404房間帶回來的報紙,将檢查報紙信息的工作分配給了三個高中生,讓她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回到房間裏,謝行吟站在洗手臺前洗了把臉,小陸忽然低着頭推開衛生間的門進來了。

謝行吟把毛巾挂回架子上,讓出洗手臺前的位置給他。

“怎麽又在發呆?”謝行吟順口逗他。

這兩天接觸下來,謝行吟發現這孩子怪有意思的,一開始挺高冷,熟悉了以後話也挺多的。

小陸沒看他,聚精會神地盯着地面。

謝行吟笑笑,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在公寓裏無所事事這麽些天,恐怕是被悶壞了。

“你在看什麽?”謝行吟把手搭上他的肩。

小陸并不回答。謝行吟順着他的眼神低頭看去,也不知道衛生間有什麽好看的。

有那麽一瞬間,他心裏産生了一個荒誕的想法——在十四樓的時候,小陸獨自跑到廁所裏去,也是在看什麽東西嗎?

這一天,賈鳴回來的最晚。他回來的時候大家都聚集在走廊上吃泡面。

“一樓有什麽發現嗎?”謝行吟問他。

賈鳴狀似遺憾地搖頭。“什麽也沒有,公寓鐵門還是鎖着。”

說到底,人還是喜歡群居的動物。在走廊裏閑聊待到很晚,大家才各自回房間去。

和賈鳴擦身而過的時候,謝行吟無意中瞥見他肩胛骨偏後的位置上沾着一抹紅油漆。

賈鳴自己肯定看不見自己衣服後面髒了。

“哎——”謝行吟正想提醒他的時候,面前的房門已經砰然關上了。

第二天門禁一解除,謝行吟帶上小陸,順手拎走了還在打哈欠的老梁,再次踏進了電梯裏。

雖說是清晨,天還是沒有亮,走廊上的光控照明燈還亮着。月亮懸挂在半空中,又圓又亮,大得瘆人。

“幹什麽幹什麽?”梁辛被他抓小雞一樣輕而易舉地拽進電梯,嚷嚷起來。他的破眼鏡滑到了鼻梁上,看起來很滑稽。

“帶你看個東西。”謝行吟說,“老梁,你懂符咒嗎?”

老梁莫名地看着他:“當然,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平安符三元一張,十元三張,你要不?”

小陸在一旁冷笑,老梁和他大眼瞪小眼。謝行吟沒理,帶着他們到了1404的房門前,讓老梁看門上貼着的那張符。

“那你知道這個符是做什麽用的嗎?”

但是老梁看着那張符,皺眉。

“這個……看這張符的筆觸,應該是屬于鎮宅符的一種,但是畫法又和一般的鎮宅符略有差別……具體的效用我不确定,總之是用來辟邪的沒跑。”

“廢話。”小陸抱着胳膊說。

老梁看他就來氣,撸起袖子就要收拾這小兔崽子,但是被謝行吟攔住。

“先進去看看再說。”

進門以後。老梁嘴唇哆嗦了一下,眼鏡差點從鼻梁上滑下來。“怎麽這麽多血啊……”

謝行吟知道他也看到那滿地的血跡了,搖搖頭。

他從随身攜帶的布包裏拿出了個羅盤。羅盤的指針晃晃悠悠的,謝行吟看不懂這個,只看着老梁念念有詞地在房間裏轉來轉去。末了,他什麽也沒說,往衛生間裏去了。

走進衛生間以後,他手裏的羅盤忽然劇烈地轉動了起來,像是被困住的獸在劇烈掙紮。老梁疑惑地“嗯?”了一聲。

謝行吟往衛生間裏看去,想起來昨天小陸也是這樣,對衛生間莫名有興趣。

謝行吟的目光在廁所裏轉了一圈。廁所雖然是鬼片5A級景點,但眼前的廁所實在是太小了。适合鬧鬼的鏡子啊,浴缸啊,什麽都沒有,發揮實在有限。

唯一說得上的……只有牆角的馬桶了。

謝行吟眼中流露出了一閃而過的嫌棄。

老梁雖然沒找着鬼,但似乎看出點什麽來了,走到牆邊敲了敲。

“牆裏面可能有東西。”他很篤定地說。

謝行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光憑肉眼看不什麽異常。

老梁在來來去去了一陣子,小陸忽然拉起謝行吟帶着他走出衛生間,讓他仔細看。

“看不出來嗎,衛生間裏面和外面有什麽區別。”

老梁疑惑地“咦”了一聲。“這兩邊的牆厚度不一樣。”

謝行吟仔細看了一下,懷疑自己才是瞎了眼的那個。

等他們一人一邊貼着牆站好,謝行吟仔細往裏面看了一眼,又往外面看一眼,才看出來差別。

兩邊牆壁厚度區別不到十厘米,都是白色的背景牆,如果不仔細觀察,很容易被肉眼忽略。

謝行吟垂着眼眸望着牆角的瓷磚,神情凝重了一點。

一塊方磚的長寬是五厘米左右,這麽小的差異光憑肉眼很難看出來,謝行吟自己根本沒感覺到,也不知道小陸是怎麽發現的。

但五厘米的偏差雖小,房屋的建造是很嚴謹的,絕不可能有房子建成這樣。

謝行吟有點自慚形穢,發現自己的觀察力還不如老梁這個瞎子。老梁似乎看出來他在想什麽了,嘚瑟道:

“你別看我瞎了一只眼,但我這只好眼的視力比常人還要好上許多。”

面前這堵可能是承重牆,和樓下他們砸過的那些水泥牆不同,不方便随便砸。

“如果後面真的有東西,這附近應該能找到入口。”

他們把能搬的東西都搬了一遍,謝行吟的目光繞了一圈,最後又落在了馬桶上。經過片刻的心理鬥争後,謝行吟還是狠下心,攀住馬桶邊沿用力往上一提——

他沒使上太大的勁,竟然輕輕松松就把馬桶提起來了。這馬桶水箱連水管都沒有接,根本就是個擺設。

謝行吟眼中的嫌棄之色更甚,咬牙一鼓作氣把它搬到旁邊。

“咚——”他松開手,馬桶被重重丢在了一邊,原本被水箱遮擋住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

果然,通道在這兒呢。

那洞勉強有一人寬,洞裏烏漆麻黑看不見一絲亮光,低矮的造型看起來像是……狗洞。

很顯然這面牆是被重建過的。

謝行吟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種直覺——這第一個發現人面犬的女記者可能和人面犬有着脫不開的聯系。

他們這兩天一直在樓裏上蹿下跳地找人面犬,但是一無所獲。老偵探既然說了要他們找到人面犬,那人面犬肯定就藏身于這棟樓裏。

說不定就在這個狗洞一樣的東西裏面。

望着逼仄的洞口,謝行吟遲疑了。

爬狗洞的羞恥他咬咬牙可以忍受,反正這裏除了他們再沒別人。可眼前的洞口實在太窄,勉強只能容納一個成年人縮着肩膀爬着進去——如果像是彪哥那麽壯實的成年人,爬到一半可能還會卡住。

不得不說,往這種狹窄的地方鑽進去需要相當大的勇氣和不怕死的毅力。逼仄幽深的洞裏面手腳都伸展不開,要是撞上了什麽東西,想逃都來不及。

謝行吟用指關節輕輕叩着牆壁,斟酌着和老梁商量。

“……要不然我們先下樓,去找其他人一起商量。”

站在一旁的小陸愣愣地望着那個洞口,像是被深不可測的黑暗吸引住了。謝行吟餘光瞥見他忽然蹲下身,毫無征兆地往牆邊蹿了過去,身子一弓直接鑽進了那洞裏!

“哎——!”謝行吟和老梁都被他吓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拉,但是小陸的動作出乎意料的靈活,謝行吟連他的腳腕都沒抓到。

眼看着小陸的身影就這麽消失在黑暗中,謝行吟和老梁面面相觑。

“我呸!這小兔崽子怎麽回事!瘋了嗎??!”老梁破口大罵。

謝行吟也瞪着眼睛,不明白小陸為什麽就這樣鑽進去了。

他一手扶着牆,對着洞口往裏面喊。“小陸?小陸!你爬裏面進去幹什麽!”

謝行吟沖着洞口喊了幾聲,沒人回應,他頭皮針紮似的麻了一下,心裏多了一個吓人的念頭。

小陸該不會出了什麽問題吧……?

回憶這些天,謝行吟也沒怎麽懷疑過他。小陸這孩子相當讨人喜歡。

事情還不明朗,可讓他就這樣不管這小朋友了,謝行吟也做不到。

他望着那黑黝黝的洞口,最終把心一橫,回頭對梁道長道:“我先進去看看,萬一裏面有什麽情況你就下去叫其他人。”

“哎你等等——”梁道長跟在他屁股後面喊。

謝行吟沒管梁道長的喊叫,也跟着鑽了進去。

幸好衛生間裏的抽水馬桶只是個擺設,沒什麽難聞的異味。

謝行吟這麽個一米八的大男人,在逼仄昏暗的洞裏爬行起來很是艱難,遠不如小陸靈活。貼地爬行的姿勢讓他的腿部基本使不上勁,幾乎是用手扒着粗糙的地面挪着往前爬。

沒一會兒,膝蓋已經被摩擦得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褲子剮破了沒有。

謝行吟憋着氣往前爬了四五米的距離,眼前的一片黑暗中驟然亮起了電燈光。

謝行吟被閃到了眼睛,下意識地閉了下,然後加快了動作,艱難地從那個通道裏鑽了來。

他一臉嫌棄地從狗洞裏爬出來的時候,小陸就站在他面前。

他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麽不一樣,還伸手拉了謝行吟一把。

謝行吟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蹭到的牆灰,打量着周圍。他們現在位于牆壁另一邊的小房間裏。

這驗證了他們的猜想。兩個房間被打通了,牆果然是後來重建的,為掩人耳目。

狗洞那頭的梁辛看到了燈光,也喊起來:“小謝,小兔崽子!你們沒事吧?”

“沒事,我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你先等等。”謝行吟回答完,微冷着臉看向小陸。

“小陸。”謝行吟禮貌性地教訓了他一句,“你今天怎麽回事。”

小陸卻好像意識不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危險,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拉住謝行吟的手。少年鎮定的語氣反而像是在哄他。“我不知道,我看到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

看着他這副模樣,謝行吟實在說不出什麽狠話來,有什麽氣都只能往肚子裏憋。

“以後別這樣了,都不知道有沒有危險就敢往裏鑽。”

小陸一直挺懂事的,可剛才的行為實在反常了,謝行吟簡直懷疑他是被什麽東西給蠱惑了。

可來都來了,謝行吟想着還是先看看這密室裏有什麽。

密室裏沒有窗戶,光線很暗,只有頭頂的一盞白熾燈。

比起外面的房間,眼前的隔間要小了許多,說是個放拖把的雜物間都不為過,寬度只有堪堪兩米,長度六七米。

謝行吟發現這裏面空空蕩蕩,除了牆角斜斜靠着的一個梯子,什麽也沒有了。

他朝着牆角走過去。那梯子上的油漆還未幹,伸手一摸,指尖立刻就沾上了粘稠的紅油漆。

謝行吟情不自禁地蹙眉。

他總感覺這油漆的顏色看着不太舒服。仔細一聞一撚,好像又不是油漆,散發着淡淡的腥味,像是有點幹了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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