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三
謝行吟一早起床時,小陸已經不在床上了。
門外傳來嘈雜的争執聲,不知道在吵什麽。
等謝行吟整理好衣服出門,一眼就看見走廊地上躺着個人——彪哥的那個結巴小弟。一動不動的,已經死透了。
昨晚突如其來的死亡徹底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屍體是賈鳴先發現了,他正蹲在地上翻看檢查屍體的口袋。
屍體是他在電梯廂裏發現的,循着滴滴答答的血跡尋過去,打開電梯門,就看見結巴小弟臉色灰白的躺在裏面,已然斷了氣。再到他們房間裏一看,彪哥也耷拉着腦袋跌在地上,沒了氣。
“這兩個人衣服上都有符紙燃盡的灰。”賈鳴摘下手套,站起來說。他的視線繞着周圍環顧了一圈,所有人都已經從房間裏出來了。
現在他們只剩下十個人了,包括重病的黎薇,三個女高中生,還有未成年的小陸。
小陸站在人群裏面,謝行吟也擠了進去,把胳膊搭在他肩上。
面前一個叫阿雅的高中生正在哭訴着描述昨晚的事。
“他好像……好像在躲什麽人,我聽他喊的是那個雞冠頭的名字……好像是叫他不要過來……”
“你說誰,雞冠頭?怎麽可能,他不是死了嗎?”老梁一聽,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一聽,也紛紛逼問她“怎麽可能”“你是不是搞錯了”。
女孩本來就害怕,這會兒簡直快急哭了,眼眶通紅。
“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麽人都沒看見!那個結巴,喊了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話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賈鳴擡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昨晚剛出現了生死符,就開始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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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往那個方向去想。這時候,賈鳴開口了:“想必各位也都拿到了生死符,那我們就把話敞開了說吧。”
說着,他從躺倒在地的結巴小弟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我剛才檢查了一下,他們的信封還在,生死符果然不見了。”
聞言,其他人都倒吸了口涼氣。
如果女孩說的是真的,彪哥他們臨死前真的遇見了雞冠頭,那極有可能就是死于“惡鬼索命”——即是被死符害的。
如此看來,他們兩人的死亡就更不正常了,怎麽看怎麽像是有人為了獲取生符,不擇手段,殺人滅口。
“但是熄燈以後沒人能出去。”小岩弱弱地說。
“那老頭說的是不能開門,可沒說不能整晚留在外面。”賈鳴冷笑說,“果然,自相殘殺是塔裏那些東西最喜歡的戲碼。”
其他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了。
毫無疑問,昨晚那封不知道怎麽出現的信,徹底摧毀了他們之間的信任。
在生死存亡的危機考驗下,“絕對安全”的承諾一定是所有人都會貪戀的。
這樣的安全保證,沒有誰真的不想要。只不過君子之不端在于做夢,小人之不端在于行動。
謝行吟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條件很誘人。如果條件不是讓他殺人這種太惡意的,或許他也會想試試。
但是讓他殺人那肯定是不行,從一年級開始小謝就是三好學生,共産主義接班人,根正苗紅的祖國花朵。
“但是如果真的要害命,挑誰都一樣。為什麽要專挑他們下手?殺這麽兩個大男人可并不容易。”老梁扶了扶眼鏡,提出了自己的疑點。
其他人也點頭稱是。
沒錯,兩個年輕力壯成年男人顯然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扪心自問,如果真的要選個好下手的,肯定是選擇重病黎薇和小岩,再不濟也是選另外的那兩個女孩。
“那個老頭說過,不能留空房間。”謝行吟琢磨了一會兒,開口說。
“如你所言,要是有人在外面過夜,為了保持‘沒有空房間’這個條件,一個人在房間外時,另一個人就必須留在房間裏。”
賈鳴點頭:“同伴晚上在不在房間裏,自己不太可能不知道,八成是兩個人串通好的。”
“一個人要對付兩個确實困難了點——當然也不排除四個人串通合夥,但是這種可能性更小。”
賈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這是何意。“你想說什麽?”
彪哥他們的一對生死符,加上作案者的一對生死符,殺兩個人能換到兩張生符,這樣合夥的動機和可能性都很大。
謝行吟眼神在其他人之間來回移動時,其他人也戒備地盯着他。
一個人沒回來,同房的人勢必知道。如果要收買,他身邊那個小少年無疑是很容易的。
還有貂皮大衣,他們是夫妻。
女高中生們不太可能把彪哥吓成那樣。
“沒什麽,”謝行吟手插着口袋,“我認為謀殺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賈鳴眉頭一皺,完全不認可:“不是別人殺的那是誰殺的?”
這時候,貂皮大衣女士也出聲聲援他:“早就覺得你們可疑了,聲稱看見過人面犬的只有你們,其他人毛都沒看到。”
一聽是兩人合夥,跟丈夫同住的女人急于甩鍋。
謝行吟瞥了她一眼,心裏知道賈鳴進過密室,他很有問題。但是眼下他也不能說出來。
如果這時候說出來,就代表他也曾經進過密室,還瞞着其他所有人。
“有沒有可能其中一個人貼的是生符,但還是死了?”老梁也說。
“貼着生符怎麽可能死?”其他人紛紛反駁說。
“既然你們懷疑,那麽不如都脫了衣服各自搜身?”謝行吟說。
賈鳴笑了:“搜身有什麽用呢?得了生符的人未必當場就會貼上。況且你敢這麽說,好像很有把握我們在你身上找不到任何東西啊。”
“不如這樣吧。”賈鳴打了個響指,“你們把自己的符紙拿出來,證明自己的死符在不在。”
但是很快,所有人都把符咒拿了出來。除了彪哥房間裏失蹤的兩張,一張也不少。
賈鳴摸了摸下巴,心裏奇怪。明明他的推測應該天衣無縫很正确才是。
“算了算了,誰知道符咒能不能造假。”他想給自己挽回一點面子,“我們還是先把符都交出來統一保管吧。”
但是在座的各位鬼胎,多少都有點私心。他們害怕死符的危險,又貪圖生符的保障,并不想交出來。
“統一保管,交給誰保管?”貂皮大衣女嚷嚷道,“給你?我可不放心。”
其他人不想得罪他,嘴上雖然不說,心裏也都是這麽想的。沒人聽他的話把符咒交出來。
賈鳴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們一眼:“那毀掉,都把符咒拿出來,全毀掉總行了吧?!”
把符咒毀了,一了百了。
“可是怎麽毀?”有人問。
這符咒火燒不壞,手撕不破,只能等它生效後自動化為灰燼。
于是賈鳴出了個馊主意:
“所有人都把自己的生符死符一起貼在身上,全用完消耗掉,不就解決了。”
聽了他這個辦法,其他人一愣,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用生符和死符疊加抵消,這樣真的可以嗎?
“誰能保證同時貼上生符和死符一定不會死?”小陸靠着牆,笑得有點陰冷,“要不你自己先試試?”
剩下的人頓時都被他點醒了,連忙把手放下。
謝行吟也在思考,同時貼上生符和死符會怎樣。
生符能帶來庇護不被鬼怪所傷,死符會引來惡鬼索命。
兩個功效疊加,究竟會怎樣。要麽生要麽死,在現實中不可能是薛定谔的生死。
但是這個結果他們賭不起。賈鳴聽完,自己也害怕了。
全交出來不可行,全毀了也不可行,只能各自拿着符咒相互制衡了。
這樣一來,大家的信任完全破裂了,更不要談合作了——畢竟随便貼個符就能偷生,比冒着風險跟他們去找人面犬方便多了。
賈鳴看了謝行吟一眼,對其他人說:“各自小心一些。”
說完轉身離開了。
其他人也都警惕地退遠了一些。最後這場讨論不歡而散。
謝行吟也懶得解釋。那些人懷疑他幹的,或許會忌憚一些,至少有心之人不會随便對他們下手。
“等等。”謝行吟正要回房間,蹲在地上的老梁忽然叫住了他。
老梁用指尖在地上蹭了蹭。指尖沾上了一小團黑色的灰。
他把灰擦掉,慢慢悠悠地站到謝行吟面前。少了一邊鏡片的眼鏡依然很滑稽,但是謝行吟這次沒有笑。
“生符肯定不是被你拿了,我覺得你說得是對的。”他篤定地說,“這些都是我熟悉的東西,符紙燃燒後産生的灰燼都各不相同。這兩個死人身上的灰不一樣。”
謝行吟點頭:“我們差點都被賈鳴帶溝裏去了。他們兩個人更像是一時起了貪念,自相殘殺間打開了房門。然後那一對生符死符都在起作用後自燃了。”
被貼上死符的玩家不會當即斃命,被害後自然怒火攻心,拼死也要拖害死他的陪葬。
或許就是這樣,他們中的某一個親手打開了房門。
不過是誰先對誰動的手,現在符咒燃盡,已經不可考量了。
這游戲果然充滿了惡意。謝行吟想。
違背了開門一定會死人的規則以後,再貼上生符也無法庇護。
那個薛定谔的生死的問題也有了答案。
同時貼上生符和死符,下場是死。因為使用方法上說,在貼上死符後,生符才能起效。死符起效的時候人就已經算是必死之人了,再貼上生符救不了。
剛才賈鳴沒過大腦的提議差點害死他們所有人。
—
謝行吟這一次進黎薇房間的時候,另外兩個女高中生也在。
她們顯然受了賈鳴的煽動,很警惕地看着他,好像生怕他會拿出一張死符來貼到奄奄一息無法反抗的黎薇身上。
兩人站在旁邊,手藏在背後也不知道藏了什麽東西當武器。
謝行吟不用看就知道是生死符了。
小岩則是一臉尴尬地站在旁邊,手足無措。
謝行吟無奈,舉起雙手站遠了一些。現在的信譽度真的驟降到了谷底。
那邊黎薇病得一天比一天重,基本整天就在昏睡狀态。今天虛弱的連手臂都擡不起來了,模樣特別可憐。
她這場病着實奇怪。不像是感冒,也沒有其他症狀,單純就是持續的高燒,渾身發燙。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謝行吟只能囑咐小岩幫她用酒精擦身降溫,換個時間再來找她。
上午的談話不歡而散,加上昨晚一次性死了兩個人,大家都有戒心,各自躲在房間裏。
臨近傍晚時分,大家才重新聚集起來,但是每個人都保持着相當的距離。
他們必須重新商量晚上房間分配。
老頭說過不能有空房間,必須得有人住進彪哥他們那個剛死過人的房間去。
剩下五個房間裏的人都是兩兩住着的,這也意味着必須有一對拆開。
一個人住一個房間,還是挺可怕的。
話音落地,沒有人回答。
誰都不願意住剛死過人的房間。
謝行吟不放心小陸,也沒有說話。
賈鳴神情複雜地說:“算了,我住吧。”
老梁一聽有人自告奮勇,剛松了一口氣,然後轉念一想。不對啊!那是他的室友啊!賈鳴搬出去那他也得一個人住!
老梁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差點哀嚎起來。
謝行吟的目光一直徘徊在賈鳴身上。
六個房間。他們還剩下十個人,不能有空房。
必須趕在死太多人之前完成任務,要不然可能用不着七天,他們也得死。
—
老梁神色慌張地進門來找謝行吟的時候,就看到那姓陸的小兔崽子趴在謝行吟懷裏,睡得正香。
“哎呀老謝,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老梁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慌張。
外面人多眼雜,謝行吟把他拉進來,壓低聲音問他:“慌慌張張的,怎麽了?”
老梁把手一拍,一臉痛苦地告訴謝行吟:“我剛才打聽到了一件事兒……”
“嗯?”
“你知道賈鳴為什麽這麽提防我們不?他他他……他說普通門票最多、最多只可能有12個登塔者,沒有例外。”
謝行吟本來還以為他是在無病呻吟,可聽完他對話,自己心裏也“咯噔”了一下。
最多十二個登塔者?那為什麽他們是十三個人?
老梁一臉衰相:“我是沒什麽經驗,不知道這些。賈鳴那家夥好像也是個什麽小公會的成員,有點小經驗。”
“現在想想,我之前遇到的人物确實沒有超過12個人的。13這個數……确實不太吉利。”
在基督教裏,13被視為不詳的數字。因為最後的晚餐是十三個人,日期也恰逢13日。
多出來一個的不是人,那是什麽東西?
謝行吟抿着唇:“你的意思是說,人面犬可能就混在我們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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