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神父 通天塔
謝行吟本以為陸焚就是随口一說, 卻沒有想到他口中的“過幾天”來得這麽快。
第二天兩人重新回到主城以後,謝行吟在房間裏睡了一下午,陸焚有事先離開了。
接近傍晚天黑的時候, 謝行吟醒來正準備下樓吃晚飯, 這時忽然就聽見了敲門聲。他原本以為是老梁來找他了,沒想到一拉開門,門外站着的卻是許久未見的小陸。
這孩子還是像之前一樣淡定, 見到謝行吟打了聲招呼,深黑色的瞳孔裏流露出了一點腼腆的笑意。謝行吟沒想到這麽快就再見到他了,有些驚喜, 聊了兩句就帶着他下樓吃飯。
今天趕得湊巧,除陸焚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經在場, 這時飯桌旁已經圍了整整一圈人。謝行吟拉着小陸從樓上走下來, 夜行一看到他們,忽然憋不住“噗嗤”笑出聲。
謝行吟一頭霧水, 完全沒看見小陸的眼神有多吓人, 只知道晚餐的飯桌上, 小陸不知道是怕生還是怎麽樣,幾乎不怎麽說話,就連謝行吟追問他這些天在幹什麽都只給了幾個籠統敷衍的回答。等謝行吟一吃完飯,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上樓了。
拉斐爾一看他們往樓上跑, 也屁颠屁颠地抖着翅膀,爬上臺階,跟着他們上了樓。小陸倒是不怕龍, 彎腰把它抱了起來。
這天晚上,謝行吟是和小陸躺在一張床上睡的。
小陸把門給反鎖了,進了門以後話就多了不少。謝行吟坐在窗邊, 低頭看着小陸逗弄拉斐爾,不止怎麽得就想起了陸焚。
“小陸,你和你哥哥的關系怎麽樣?”
話一出口,謝行吟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道為什麽又開始惦記起陸焚了。小陸倒是也挺實誠的,問什麽他就說什麽,謝行吟很快就把陸焚大致的喜好摸了個透。
但其實他還有一個最想知道的問題卡在喉嚨裏,有點說不出口。望着窗口猶豫了半天,謝行吟想着除了小陸也不能問別人了,于是咬咬牙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那……你哥有女朋友嗎?”
這時候小陸終于忍不住擡起頭來看他了,似乎有些詫異,但還是說:“沒有。”
謝行吟還沒來得及再追問,就聽見他補充說:“不過聽他說,有個喜歡了很久的人。”
聽了這話,謝行吟能感覺自己的表情一定僵硬了片刻。喜歡了很久的人,他和陸焚總共才認識了沒多久,甚至都不敢說自己有多了解陸焚,那麽說的就肯定不可能是他了。
謝行吟不太好描述自己當時是什麽心情,沉默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把話題轉向別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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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裏,謝行吟一直沒看見陸焚。他的房門一直緊閉着,似乎壓根就沒有回來過。
謝行吟對老梁說起了那天出城的事,搞得老梁羨慕不已,一拍大腿:“哎,那禁林外面肯定有什麽東西。我前些天還聽說了呢,白晝公會又正在準備下一次遠征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個月就出發。”
謝行吟聽了微微蹙起眉。這件事似乎相當危險的樣子,也不知道娜塔利他們會不會去。
就這麽過了兩三天,小陸也離開了,謝行吟無所事事地一覺從中午睡到了傍晚,下樓以後發現大廳裏只有一個老梁,正面對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手足無措。
謝行吟走過去一看,夏笙不知道怎麽了,坐在沙發上哭。
“怎麽了?”
小姑娘已經哭得說不清楚話了,含糊不清地說哥哥不見了。她那哥哥也不知道上哪兒鬼混去了,這麽玩還不回來。謝行吟不擅長哄小朋友,拿餐巾紙給她擦了擦眼淚,有點束手無策,只能盡可能溫柔地哄她:“別哭好不好,你哥哥平時經常去哪裏?我帶你去找找……”
哄了半天,夏笙這才擦了擦眼淚,跟着他們出門。
謝行吟和老梁牽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跟着她左拐右拐,終于在一條不起眼的巷子口停了下來。巷口深處傳來雜亂的歌聲,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光有點晃眼——是間酒吧。
謝行吟想了想,讓老梁帶着夏笙在外面等着,自己一個人進了酒吧。繞了一大圈,謝行吟最後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了夜行。
聽一旁的酒保說,這家夥喝得醉醺醺的,在這兒睡了一天了。謝行吟本來想把他付出去,但是這家夥比他還高,他還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要怎麽把人擡走。
謝行吟想了想,嘗試着扛起夜行的一條胳膊,咬牙想把他拽到自己的背上。但是喝多了的夜行全身軟趴趴的,很難扶穩,謝行吟重心不穩一個踉跄撞到了隔壁的桌子,不小心把隔壁桌的杯子碰倒了。
感覺到酒水灑了出來,謝行吟連忙扭過頭,正要道歉的時候和隔壁桌的人對上了眼。兩個人面面相觑,有點眼熟。
隔壁桌坐着一個留着絡腮胡須的外國老頭,神情有些疲憊,看到謝行吟的時候也愣了一下。
很快,謝行吟就從這張滿是胡須的面頰中認出了他。此人正是當年他家附近教堂的德國神父,在他小的時候,他信奉基督教的母親每周日都會帶他去那個教堂裏做禮拜,因此他們一家和神父也很熟絡。
時隔多年,神父和他印象裏完全不一樣了,臉上不僅多出了絡腮胡,模樣似乎也蒼老了許多。其實外貌的變化倒是次要的,仔細辨認還是能認得出來,只是謝行吟完全想不到他竟然會穿得這麽随便,坐在一個破舊吧裏喝酒。
在這裏遇見看見謝行吟,神父也很詫異,不過顯然他也是認得謝行吟的。神父不知道忽然間想起了什麽事,沖他高聲說了句什麽。他的語速太快,中文講的也不夠标準,謝行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到底說了什麽,但是能看得出來神父似乎有什麽很重要的話想對他說。
正好謝行吟也拖不動夜行,就把那家夥就地放了下來,要了杯醒酒茶灌下去,打算等他自己醒來。神父給他要了一杯酒,示意他坐下聊聊。
“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你。”神父說,“和你父親越來越像了。”
謝行吟微微有些詫異:“您最近見過我父親?”按理來說,謝昇失蹤是在十年前,神父起碼也有十年沒見過他了,怎麽還能記得他長什麽樣。
沒想到神父竟然還真的點了點頭:“當然。”
—
從神父的口中,謝行吟得知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神父進入主城大約是四年前,那個時候謝昇還在。他們有一位共同的老朋友,就是當年參與通天塔工程的一位外籍物理學家。
通天塔計劃原本是個需要嚴格保密的一級機密,但是事已至此他們都朝不保夕了,保不保密也沒什麽要緊的了。這位老朋友也覺得沒有必要把真相帶進墳墓裏去,也許其他人知道了這些事情的原委,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用他的原話來說,審判日的出現和通天塔計劃很可能是有關系的,這其中的聯系概率沒有十成也有八九成。
很多人都以為通天塔只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畢竟現實中的中心廣場真的只是一座廣場,從來沒有人見過世面通天塔。但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是,“通天塔”是真實存在的,正是當時那一批人親手修建的,就位于中心廣場的地下。
“你的父親謝昇是個不得了的人,他就是當年通天塔項目的總工程師。”老神父嘆了口氣說,“還記得二十年前的那場災難嗎。”
當時地球資源告竭,災難來臨,人類命懸一旦。
謝昇他們孤注一擲提出了一個十分大膽的計劃,也就是通天塔計劃。
簡單來說,通天塔項目其實就是人工建造的愛因斯坦-羅森橋,也稱蟲洞。
我們所處的宇宙是一個三維空間,單個的平行宇宙就是四維空間的一個切片,而無數平行宇宙交疊就形成了四維空間。蟲洞就是連接這些平行宇宙的樞紐。
“一開始,我們确實從裏面取得了無窮無盡的資源,能源解決成功了,所有人都激動不已。”老神父幽幽地說,“但是,人的欲望是沒法填滿的。我們拿走了太多的能源,破壞了平行宇宙間的能量秩序,驚動了'它們'。”
“很快,審判日就來了。”
“它們是什麽?”謝行吟眯起眼睛。
老神父聳了聳肩:“四維生物。”
高維生物能碾壓低維世界,所以對于人類而言,某種程度上來說四維生物就是真正的上帝。
人類建造通天塔,窺探他們的領域,這是不可原諒的。
“所以它們想殺死我們嗎?”謝行吟忍不住蹙眉,“可是它們要弄死我們還不是輕而易舉,何必還要多此一舉?”
神父沒有正面接茬,反倒似是而非地說:“上帝并沒有殺光建造通天塔試圖窺探神域的人類,而是把他們分散在了世界各地,削弱了他們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會殺光我們,是想大幅度削弱我們。”
“是的。我們完全沒有辦法跨維度和它們正面對抗,只能力圖保命了。好在它們大概并不是要殺光我們。”老神父嘆了口氣,坐直了身體,“其實我們已經發現了一些端倪,你看,主城裏的人數越來越多了,進來新人的速度成倍增加。但是珩城的總人口是有限的,如果按這種幾何增長的速度,很快所有人都會進入到這裏,現在各方都很焦慮……”
聽了他的話,謝行吟也忍不住開始擔心。等所有人都進來以後呢?會發生什麽?
“人們總把這一切開始的那一天稱作審判日,可是我覺得,真正的審判日還沒有到。”神父的神情并不好看。“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想一切都要結束了。”
老神父向謝行吟講述了他對審判日的理解。而在這件事情上,他們唯一需要驗證的就是禁林以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城市,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在被審判。這也是白晝公會在試圖驗證的。
“人類造的孽,太多了。”老神父嘆息道。
“你的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他帶領着他們公會的幾十個人想驗證這件事,然後再也沒能回來。”
謝行吟驟然瞪大了眼睛。
謝行吟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父親謝昇才是白晝公會真正的創始人。那陸焚……陸焚是誰?他感覺腦袋很暈。
這時候,身旁的夜行悶哼了一聲睜開了眼,但是腦子還有點不清醒,傻愣愣地看着謝行吟。
想起老梁他們還在外面等着,謝行吟只好扛起夜行,和神父道了別。
看着夜行喝得爛醉如泥的模樣,謝行吟實在忍不住數落他。他妹妹還那麽小,怎麽把她一個人丢着自己出來喝酒?
可是沒想到夜行卻搖搖頭說,他妹妹其實年紀不小了,沒準比謝行吟還大一點。謝行吟聽完一愣,不知道他是不是喝傻了,随即就聽到夜行說:“她就是進來得比較早,所以可以保持最初的模樣……”
“她這兒有點問題。”夜行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心智不成熟,所以就讓她一直這樣算了,看着還協調點。”
從他的表情裏,謝行吟隐約能感覺出來,這家夥可能不是胡言亂語,而是酒後吐真言。
但如果這樣的話,是不是表面上的年齡都不可信了……謝行吟其實沒有太在意那小姑娘究竟多大了,但是他想到了另一個人,但是不太确定。
這時候謝行吟隐約有了一些懷疑。仔細想起來,小陸真是太反常的成熟,可是被外表蒙蔽的他沒有怎麽懷疑過。
雖然滿懷着疑慮,然而謝行吟也沒時間去證實了。第二天,他不得不再一次進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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