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45.《小姐》-16

呂如意回娘家不算甚麽,但夏蔚跂沒有作陪就是件奇特的事。

“是不是吵架了?夫妻嘛,床頭吵床尾和。”呂老爺慈愛的嗓音讓呂如意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她沉默地低下頭。

“小姐她,回來養胎,姑爺這幾天生意忙,在外地一時趕不回來。”靈兒接過話,這可讓兩老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了。

“嗳,不錯不錯!”呂老爺拍了拍呂如意的肩膀,疼惜的要她早點回房歇着。她扯着笑容,至少,她還有親情,爹娘喜悅之情,讓她疲憊的心有了慰藉。

頭一兩天,呂老爺還時常問起夏蔚岐,但過了将近十天以後,他的心裏有了猜測。某個午後,他把呂如意喊進廳堂,呂如意低着頭,在他眼前跪下。

“是女兒任性,爹,這不是夏家的孩子。”

心裏的猜測被證實,呂老爺一把怒氣直上腦門,他拍了一下桌子,呂如意瑟縮了一下,看着對方指着她嘴唇顫抖說不出話的模樣,呂如意抿着唇:“是女兒任性,對不起您的養育之恩,家裏的債務,女兒也不能幫襯上,以往娘親留了一筆嫁妝給如意,自姥姥姥爺給了我之後都沒有動,如能幫上爹解燃眉之急您就拿去,只希望爹給這孩子留個生路。”

呂老爺聞言蹙了眉:“妳說甚麽債務?”

呂如意不無訝異地回答:“夏蔚岐告訴我,家裏因為債務周轉不靈,跟他借了不少,要不是如此,爹怎會把我嫁給他?”

“他這樣告訴妳?”

面對疑問,她吶吶地應了聲是,然而對方卻沉默了,嘆了一口長長的氣,“我若早知道會這樣,就不會甚麽都不告訴妳了。”

呂老爺告訴她,他們與夏家原是指腹為婚,然而夏家的老爺夫人早逝,如意也在幼年就到了國外,原本就只是口頭約定,并未寫成婚書,這幾年他們家聲勢水漲船高,呂老爺也不想為了這事情刻意向夏家人提起,這門婚姻,說的好聽是重情重諾,說得難聽,還是高攀。

然而夏蔚岐卻在送如意回來的時候,主動的提了這件事。

他還說夏晃為人,雖不檢點,但對于自己家人還是會尊重的,呂老爺想,假如如意能成為夏家人,少不得夏晃不會再為難她。一來二去,就讓他下定決心要将如意嫁給夏蔚岐。

只是他沒想到,如意竟然膽大包天的做出了這種事。

呂老爺指着她嘆了又嘆,“妳,妳這讓我拿妳怎麽辦?這孩子,這孩子不會是林大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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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如意咬着下唇,默默的點了點頭,“爹……您讓我跟他,離緣吧。”

“離緣?說得好聽,甚麽離緣。妳犯了這樣的錯,讓人出妻都算事小,以後街裏相鄰會怎麽看妳,妳日子還要不要過?還要不要活了?”

“只要您還要女兒,女兒就能活。”

呂老爺氣得說不出話,又是恨鐵不成鋼的罵了幾聲,然而呂如意就是跪在那與他僵持着,末了對方一甩袖,“罷了罷了,靈兒,還不扶妳小姐起來,有身子的人別跪壞了。”

呂如意的雙腿酸麻,險些站不起來,倚在靈兒身上,向呂老爺道謝,然而眼淚卻止不住掉了下來。

又過了兩天,夏家老夫人親自來了,呂如意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提着一顆心迎接她,然而對方并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反而是來勸她回去,語言間對方竟也知道她有身孕的事。

她拉着她的手慈祥地說:“有身子的人別鬥氣了,早點回來,奶奶給妳安胎。”

沉默地看着對方布滿皺紋的臉,和藹的笑容,呂如意難受地抽出了手,對她說:“奶奶,我不會回去了,我跟他,夫妻緣分已盡。”

“怎麽說話的,妳們都有孩子了,還說這些孩子氣的話。”

呂如意猶豫地想,是不是要這樣對一個老人,然而她若不這麽做,到最後還是得傷她的心,因此,她還是走到她面前跪了下來,選擇這麽說:“……這不是他的孩子。”

老人的笑紋黯淡了,而呂如意再下一城,“這孩子已經三個月了,我成婚前已經跟人……”

老人試圖掙紮,她前傾身子,抱着她的肩膀:“會不會,會不會是搞錯了?你們成婚也要三個月了。”

“我們沒有圓房,從來沒有。”

老人的唇角逐漸下彎,雙眉倒蹙,形成一個壓抑憤怒的表情,她沉默地看着呂如意。

呂如意維持着跪姿,對她說:“奶奶,讓他休了我吧。”

老人憤怒地給她一巴掌,“不要叫我奶奶,我們夏家供不起這種不守婦道的媳婦。”

臉上的麻痛比不上心裏難受,她深深地低下頭:“謝謝您,老夫人。”

至此,呂如意算是斬斷了她對于夏家的退路,在呂家安了家。

親情是包容,呂如意的後娘三天兩頭的派人送補品,還對她說了許多懷孕應注意事項,呂老爺雖然嘴上不待見,卻也是會透過靈兒關心如意養胎狀況。在如此關懷之下,呂如意逐漸有了真心的笑容。

呂如意不大出門了,然而她偶爾會跟靈兒去抓安胎藥,頭一次讓靈兒自己去,她空手而回,她說,林大夫說得診了脈才行。

因此呂如意少有的出門就是去看大夫抓藥。

她覺得自己這是飲鸩止渴,為了見林文庭,或者,為了跟他有這一點互動。不只一次她看着對方沉默的把脈時,想要脫口而出。

但對方謹守分際,疏離地醫病關系。

反而是彩蓮與她的互動逐漸增加,彩蓮很喜歡拉着她的手跟她說話,也會摸她的肚子,語言間,似乎很羨慕呂如意。“彩蓮姊,要不早點跟林大夫生一個?”

彼時林文庭午後出門采藥,她們坐在店鋪的後院,彩蓮聞言收了笑容,對她說:“我…還沒想好。”

“沒想好甚麽?”呂如意問。

“妳看,”她指着自己臉上的疤痕:“我16歲就嫁給他,雖然他待我很好,但那時,我其實有個很好的青梅竹馬,我愛的人是他。那一天那人找到我,問我要不要一起走,我那時好像魔怔了……我、我趁着他不注意跟那人走了,可妳看……這就是代價。”

“……”呂如意瞪着她說不出話。半晌,她才問:“妳又為什麽回來?”

彩蓮落寞的說:“因為我知道,文庭愛我,他會對我好。如意,妳會看不起我嗎?”

“能被愛,确實是幸福的。”呂如意的視野有點模糊,她低下頭,眼淚掉在裙子上:“不會的,彩蓮姊,我理解妳。”

彩蓮拉着她的手,細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回家之前,呂如意的頭痛了起來。彩蓮關心地問了要不要等林文庭采藥回來看看,她說了一句不用,坐在椅子上緩了一會兒,覺得還可以就讓靈兒攙她起來。

她想回家。

“彩蓮姊,我先回去了。林大夫若是回來跟他說聲謝謝他的安胎藥。”

“這本是他本分的事,妳客氣了。”

呂如意勉強笑了笑,說了一聲先走了。然而,走得不遠,如意彎着身子,靠着靈兒,躲在一個巷子內哭得凄凄切切。

靈兒有點慌,她拍着呂如意的肩膀,着急地說着:“小姐,您不能這樣哭啊。”

她摟着靈兒的脖子,壓抑着哭聲,“妳讓我哭一會兒,就一會兒。”呂如意斷斷續續地說話,她哭得看不清眼前。

她覺得自己要讓忌妒滅頂,她愛的人是別人的丈夫,但那個別人卻又不愛他。這一切都是如此荒謬,如此令人怨恨,如果她能早點知道真相,她就不會有猶豫,她不會回到那個家,她不會嫁給別人。那個人就是她的了。

心彷佛讓人撕成成一片一片,她甚至能感覺到皮肉撕裂地疼痛,涔涔地滴着血。

呂如意哭得嗆着了。咳着咳着,一陣反胃,她捂着嘴,把那股反胃壓抑下去,然而嘴裏充斥了苦味,靈兒用帕子幫她擦了擦臉,擡起眼,看着靈兒也紅了眼眶,呂如意反而能微笑了,她抹了抹對方的眼睛,“別哭,我們回去。”

雙雙扶持着走出巷子口,卻正好看到了探頭的楊璟,她有點訝異,但聽靈兒喊了一聲“璟哥?!”

“唉~靈兒,沒想到是妳們。”楊璟搔了搔頭:“我原擔心是出了甚麽事。”

“唔…楊大哥聽到了?很…大聲嗎?”呂如意有點窘然。

“嗳,小姐說這甚麽話,我們獵戶總是耳朵尖了一點,嗳,妳沒事就好,有甚麽過不去的,難受的,哭一哭,那個坎自然就過了。”

“嗯,謝謝你。”

“沒事就好。”楊璟擺了擺手,然後腼腆地說:“那甚麽,小姐,靈兒借我一下,我跟她說說事。”

呂如意看了一眼靈兒,對方也看着她,她動了動被攙着的手,“妳去吧。”

“小姐那妳呢?”

“沒關系,我等妳。”

靈兒咬着下唇猶豫了一下,點了頭,但當靈兒走上前小聲地跟對方說沒兩句話,就被一把抱住時,呂如意撇開眼,自覺地離開那兩人的視線範圍。

對方回來找她時,臉上紅撲撲地,她開心地對呂如意說:“小姐,妳知道嗎,璟哥他——”

“靈兒。”呂如意打斷了她的話,她直直地看着前方,“我們回家吧,楊大哥的事,妳晚點再說給我聽?”

靈兒遲疑了一下,看着呂如意疲倦的樣子,最終乖巧地說了聲好。

她回家就病了,躺了幾天,孩子差點掉了,據說危急時刻是林文庭施針保住的,可她昏昏沉沉的,沒有甚麽印象,只是之後又躺了幾天,身子更顯蒼白纖弱,靈兒問她,要不要再請大夫看看,但被呂如意拒絕了。

然而這天她卻迎來了彩蓮,她說,林文庭跟楊璟去打獵了,要幾天才回來,因此過來看看如意。

“彩蓮姊要不留下來玩兩天,陪陪我?”呂如意拉着她的手問着。

對方猶豫了一會兒,看着她蒼白如紙的臉龐,起了一絲同情的恻隐,“妳要是卧床無聊,讓我留下,我就留下陪陪妳。”

“謝謝。”呂如意輕聲地說着。

只是彩蓮沒有想到,這一切,只是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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