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54.《小姐》-20

呂如意其實并未在大夫來時就醒着,她不知自己怎麽了,跑出了呂府被冷風一吹才有些清醒過來,然而她卻發現自己停在了林文庭的藥鋪附近,遠遠的可以看到大門深鎖,她慢慢往前走緩和因跑動而急促的呼吸,然而她不敢多作停留,只能繼續往下走,她暫時不想回去,可走着走着卻有些不舒服起來。又有些害怕了起來,撫着下腹部倉皇地張望,她想幹脆叫一臺黃包車回去。

“如意?!”乍然聽見夏蔚岐的聲音,她又緊張了起來,僵着肩膀,想當作沒聽見繼續往前走。但對方從來不是能讓她如願的人,才走沒兩步就被抓住了手臂,“要去哪?”對方拉着她的臂彎迫使她必須轉向,“我出來走走,要回去了。”

“靈兒呢?別告訴我,妳一個人。”

“是又如何?”

“哼。”對方才要說甚麽卻又頓了頓,皺起眉來:“妳臉色怎麽那麽差?”他要往如意臉上擦汗,卻讓她向後閃開,可呂如意确實已經很不舒服,腹部陣陣發悶,而且人也有些暈眩,她有些站不住,向後閃讓她更站不穩。夏蔚岐眼急手快地扶好她,“妳別鬧,先跟我回去。”

呂如意也深知自己狀況不好,不敢再逞強,“如果能送我回呂家,我很感激。”

對方哼了一聲,最終将她橫抱了起來,“這裏離家裏更近。”她陷在對方的懷裏,有些愧疚,有些後悔,有更多的是難受,她不記得自己在昏迷前是否道了謝,可再次醒來卻是在夏家的床上。她昏沉地聽見靈兒在說話,但更抓住她耳朵的是夏蔚岐在罵人,之後,林文庭不急不慢的聲音透了進來,他說,是他對不起自己,他願做壞人,意思是,他不要孩子?

呂如意想哭,他聽着門外兩個人的對話,忍不住唇角顫抖,但林文庭又走了進來,她只得閉眼裝睡。就在她情緒激動不已時,對方的手蓋住了她的雙眼,溫和卻又憐憫的話語傳來:“妳忍耐一下,我施針。”

她忍不住眼淚,甚至嗚咽出聲,“我要孩子。”

她聽到對方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回話,然而她不敢睜開眼,她只敢沉默地流着淚,她怕一睜開眼會看到對方憐憫或者負罪的表情,這些她都不想要,他說對不起自己,可自己何嘗又對得起他?甚至,她還牽扯了夏蔚岐進來。

如果這孩子是場錯誤決定的産物,最終的這些責任,就應該她自己來承擔,而非讓其他的人來幫她。

她感覺到林文庭離開了房間,靈兒用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淚,呂如意終于睜開了眼,仰望着睡了幾個月的床頂,覺得恍如隔世,她轉頭跟靈兒道了謝,然後她又看着夏蔚岐走了進來,“妳醒了?”

夏蔚岐拉了張椅子坐在床側,“覺得怎樣?”

“還好……謝謝你。”

他沉默了一下,開口說:“如意,妳回來夏家吧,這孩子我會視如己出,妳不用擔心奶奶那裏,有我。”

呂如意看着對方平靜的說着這些話,又是羞愧,“……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休了我吧。”

“妳就那麽愛他?寧可背這惡名?!”

“……我也不知道對他到底算甚麽,可我知道,我不能再這樣對你,夏蔚岐,我們的開始并不美好,即便你對我好,可我還是以惡意揣度你,這些你都忍了,甚至你現在願意忍我的孩子。可這些委屈你其實不需要承擔的,如果我再留下了,你是不是還要繼續忍耐我,忍耐我的孩子,甚至你以後是不是還會懷疑我是否真心待你。夏蔚岐,我們就這樣斷了吧,我就是個惡人,我不愛你,算我求你了,求你為自己找個愛你的人吧,我不值得你這樣犧牲。”

夏蔚岐苦笑了一聲,伸手捂着臉,痛苦壓抑的聲音從指縫中漏了出來:“妳怎麽可以這樣,妳怎麽就寧可這樣傷我?!”

“對不起。”

沉默了一會兒,他抹了抹臉,冷峻地站了起來,“想走就走,妳要的休書,我會送到呂府,呂小姐,妳可滿意?”

“謝謝你,夏少爺。”

自此,呂如意算是結束了這段短暫的姻緣,回到了娘家。

林文庭回到藥鋪的時候,嘴唇上已經腫了起來,他默默地打了一桶水,用手巾沾濕來敷,許彩蓮跟楊璟回來時,就看他拿着一張凳子坐在水井旁,安靜得都有些陰郁。

“回來了?找到了嗎?”彩蓮頓了頓,還是迎上前去問。

“……嗯,算吧,回夏家了。”

“唔……沒事就好。”

“林大夫這臉上怎麽了?被打了?”楊璟看着他的臉問了。

“方才回來時遇見了之前的病人,有些口角。”林文庭淡淡地說。

“沒事吧?”

“沒事,解釋清楚就好了,家屬擔心起來總是有些激動。”

“我去煮個雞蛋等會兒去去淤吧。”彩蓮說。

“好,謝謝。”彩蓮給他一個微笑,轉頭就往廚房走去。

但林文庭的陰郁卻一直到傍晚都還在,他平時就不是個多話的人,默默做自己的事情時更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些甚麽,楊璟也看出來了,提議他喝幾杯,林文庭沒反對,他就出門打了酒。

這幾件事觀察下來,許彩蓮基本上也有了自己的猜測,她趁着楊璟出了門,想了想,提起了下午說要認楊璟當哥哥這件事。

“妳跟楊大哥也算是有緣,能得他照顧這幾年,也是難得,他若願意,我們往後就是一家人。”

“嗳,我也是這樣說的,就怕你胡思亂想。”

林文庭笑了笑,“說甚麽呢,妳若不願回來,在外頭有大把的機會離開,妳如今都回來了,我又怎會胡思亂想,多一個哥哥疼妳,也挺好。”

許彩蓮低下頭,輕輕地道了聲謝,猶豫了一下,她問:“我離開這幾年,你一個人,可曾想過要續弦?”

對方的笑意淡了些,安靜了幾息呼吸,才說:“……我不想騙你,确實是有過一個心動的姑娘……只是提親的時候出了點問題,就沒成了。”

“是……如意嗎?”

林文庭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有些驚訝,但思考了一會兒,他點了點頭:“……妳怎麽發現的?”

“你們出門時,我去如意家作客,有一個晚上她發燒了,人燒得有些迷糊,沒發現我在屋子裏,她對她娘說,你不在鎮內,還讓她娘不要告訴你。”

“……”對方嘆了口氣。

“如意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嗎?”

“我若說不是,恐怕妳也不會信的,我不想騙妳,那确實是我的孩子。”

“文庭,你想要那孩子嗎?”

林文庭苦笑了起來:“妳這是在逼我選擇妳或者她嗎?”

“……我只是想,如果沒有我,你會不會跟她在一起?”

“彩蓮,機會早就過去了,我跟她沒有可能,現在我只想盡一大夫的責任照顧她的胎,其餘的甚麽都不是,妳別多想。”

“文庭,你在這裏難受,她看不見,她的痛苦,你也看不見,我為什麽要夾在你們倆之間?你覺得這樣的我能快樂?”

“是我對不起妳。”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我很好,是個很好的丈夫,我一直很感激你。”

“……彩蓮,妳是想離開我嗎?”

“……”許彩蓮垂着眼,看不出答案是或不是,她沒有回答,林文庭沒逼問,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安靜下來,持續到楊璟打了酒回來,那個晚上,林文庭喝醉了,醉趴在桌上。

“璟哥,你幫我把他扶上床睡。”她對楊璟說着。

“嗳,這林大夫下午到底是遇見了甚麽事?妳方才問了沒有?不會是病人家屬無理取鬧了?”

許彩蓮并未與楊璟好奇的眼光對視,動手收拾起餐桌,随口回答着:“嗯,也許是,我剛才問了,他不怎麽想說。”

楊璟喔了一聲點了點頭,扶起林文庭就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在兩人腳步遠去的時候,她默默停下自己的手。半晌,她拿起桌上剩下的酒瓶,對嘴喝了一大口。燒酒的澀味燒灼着她的喉頭,她的胃。

他問她是不是要離開,可她又能往哪去?

隔日,靈兒拿着藥方來藥鋪抓藥,彩蓮問了她:“如意呢?好些了嗎?”

“好多了,昨日似乎睡得比較好了,如果小姐能振作起來就太好了。”

“嗯,一定會的。”

靈兒想到了甚麽似地問起彩蓮,“璟哥今天在嗎?”

“他一大早去釣魚了,莫約要接近中午才會回來,怎麽了,妳找他?”

“嗳,看他的衣服都舊了,最近得空幫他做了身新的,還是請彩蓮姊幫我轉交給璟哥。”正說着,把挎在手臂上的一個包袱交給她。

許彩蓮有些訝異地接下了,頓了頓,試探的問:“說起來,妳曾說過璟哥是兄長,是親兄妹?”

“其實璟哥是我後娘那邊的哥哥,小時候相處過幾年,後來我到了呂家,哥哥近年也離家獨立了,也沒想到還能再相見,他變了好多,我都要認不出來了。”靈兒不疑有他的回答。

“喔……所以也不是親兄妹,那這樣如意說的事,也不無可能。”

靈兒聞言惱羞得喊了彩蓮的名字,“妳怎麽跟小姐一樣開起我玩笑了,哥哥就是哥哥,彩蓮姊可別亂說,要是讓璟哥聽見了我可臊死了。”

“讓我聽見甚麽了?”

聞言驚訝地轉過頭,楊璟正提着兩條魚,肩上挎着魚竿跨進門,“甚麽事會讓妳臊死?”,“啊……”靈兒漲紅了臉,吶吶不成語。

“靈兒做了身新衣服給你,要是你嫌棄了她的手藝,她可要臊死了。”許彩蓮把手上的包袱地了出去,淡淡地替靈兒解圍。

楊璟倒很開心,“沒想到小靈兒都能做衣服了,不嫌棄,怎會嫌棄。”他接過那個包袱,跟她道謝。之後又問起小姐的事情,靈兒照樣回答了,“吶,靈兒,等會兒拿一條魚回去,哥教你怎麽去腥,這樣小姐喝了也不至于吐了。”

“好啊,謝謝璟哥。”

“跟哥客氣甚麽?”楊璟摸摸她的頭。許彩蓮看着這一幕不知怎得覺得淡淡的不舒服起來。他對身旁的女孩都是這麽好的吧?熱情、照顧,如此說來,自己也并沒有比較特別。

越想,心裏就冒起一股酸氣。

彩蓮默默地搗起藥材來。楊璟倒是看了過來,問了一句要不要幫忙,彩蓮心裏難受,慢慢地說:“不用了璟哥,不是要教靈兒煮魚,你們聊。”說話間又有病人進來抓藥,彩蓮因此忙了起來,等她空下來,楊璟已經跟着靈兒出去店外,彩蓮左右探了探,兩個人并沒有在門口,她覺得洩氣起來。看着擺在桌上的那個包袱,心裏的酸氣更旺了些。

那晚,林文庭倒問了一句,“這糖醋魚怎燴得有些酸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各種意義上來看,老林的帽子一直是綠的ヘ( ̄ー ̄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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