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荒宅枯井20

慕容謝說到這裏,眼眶已經紅了,他的視線被眼淚給迷糊了,什麽也看不清楚,周圍好像更黑了,他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趙元敬握着他的手,清晰的感覺到慕容謝的手在一點點的變涼,還在不停的抖動。

慕容謝深呼吸了幾口,似乎想要調整自己的狀态,但是他怎麽都不能從噩夢中擺脫出來一樣,緊閉的牙關“咯咯咯”的輕微撞擊着,發出顫抖的聲音。

趙元敬低聲叫了他兩句,但是慕容謝好像完全聽不到,眼神有些空洞。

趙元敬掙紮着坐了起來,他感覺後背的傷口可能又撕裂了,很疼,但是這點疼痛,恐怕遠遠不及孩子當年內心裏的痛苦和恐懼。

趙元敬硬撐着坐起身來,張開雙臂,将慕容謝抱在了懷裏。

年輕人在他懷裏不停的顫抖着,血粼粼的傷疤被無情的揭開,雖然已經過了很多年,但是那時候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

慕容謝有點渾身脫力的感覺,靠在趙元敬的懷裏,感覺趙元敬身上的溫度很高,非常的溫暖,那是因為趙元敬還在發熱的緣故。

這種溫暖的氣息讓慕容謝感覺到一絲安心,在昏暗漆黑的枯井裏,慕容謝一直在幻想着,會有這麽一個人,用溫暖的懷抱将他抱出去。

只是他卻聽到了讓他絕望心死的聲音,那才是真正的惡鬼。

這個惡鬼,竟然是他的母親……

慕容謝不明白,他的母親為什麽要殺他,他不是她唯一的兒子嗎?

何止一個晚上,那雙溫柔的雙手哄着他入睡,然而又在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夜晚,那雙溫柔的手,把他扔向了無底的深淵。

慕容謝覺得眼睛很酸,實在是忍不住了,有熱乎乎的眼淚從眼角滑下來。好在趙元敬抱着他,根本看不到自己在哭。

趙元敬的确看不到,但他聽到懷裏的年輕人在抽噎,呼吸極為不規律。他的肩膀上慢慢的濕潤了……

慕容謝回憶着糾纏了他無數年的噩夢,他安慰着自己,一切都過去了,沒人再可以這麽對待自己,那不過是一些令人不快的回憶。

還好……

在那個時候,有人正巧路過,将他救了起來。

這個人自然就是慕容偃了。

當時慕容謝奄奄一息,幾乎沒什麽求生的意願了,他的意志早就被打垮了,在聽到他母親的那些話的時候當然無存。

不過慕容偃武功很好,竟然聽到了枯井裏有微弱的聲音,是人的呼吸聲,雖然很微弱,但是的确是存在的。

慕容偃跳下枯井,就看到髒兮兮的枯井下面,躺着一個面色慘白的小孩子。那個孩子本來應該肉呼呼的臉頰,此時已經灰白了,透露着一股将死之人的蒼涼。

慕容偃将小孩帶走了,救了那個孩子一命。

慕容謝一輩子記得那個時候的感覺,有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抱着自己,那個人在自己耳邊說沒事了,不斷的出聲安慰着他。

就好像……

現在……

趙元敬不顧背後的傷勢,将他死死抱在懷裏,伸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給他順着氣兒,嘴裏溫柔的說道:“沒事了,別想了,什麽都別想了,我可以保護你,我不會讓你再受一點傷了。”

慕容謝有一些恍惚,感覺趙元敬和義父像極了,像極了……

這麽一個溫暖的懷抱,實在是讓他貪戀不已。

慕容謝沒忍住,伸手也抱住了趙元敬。只是他剛一伸手,就碰到了趙元敬後背的傷口,疼得趙元敬一個激靈。

不過趙元敬并不在乎這個,反而将他摟的更緊了。

慕容謝不敢再碰他的傷口,然而他也不想放開這麽一個溫暖的懷抱。

慕容謝将手臂擡高,避開趙元敬背後的傷口,一只手勾着趙元敬的後背,一只手只能勾上他的脖子。

趙元敬心裏猛的一陣窒息,慕容謝這個動作實在是有點暧昧了,好像邀吻一樣。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個荒唐的夢,他好像品嘗過慕容謝那柔軟的嘴唇一樣,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弄得他心裏發癢,很想要低下頭去确認。

趙元敬垂下目光,就看到了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慕容謝。

慕容謝的嘴唇已經不是那種深沉的紫色了,似乎緩過來了一些,變回了讓人癡迷的嫩紅色。

趙元敬忍不住伸手摸上了他的側頸,慢慢的往上,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臉頰,那種滑膩的感覺,簡直讓他愛不釋手。

慕容謝似乎完全沒有感覺有什麽不對勁兒,他對于這種事情,其實并不了解,從來沒有人教過他,他也從來沒主動去探究過。

慕容謝只是被他摸得有些癢了,擡起了一點身體,搖了搖頭,想要擺脫趙元敬的手。

只是他微仰着頭,還用臉頰蹭趙元敬手的舉動簡直就像是在點火一樣。

趙元敬看的有些癡迷,他和慕容謝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如果再近一些……

趙元敬這麽想着,忍不住就低下了頭來,只是微微一低頭,他的嘴唇立刻就壓在了慕容謝的雙唇上。

慕容謝瞬間被吓着了,他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是他的聲音還在喉嚨裏,就感覺一條滑溜溜的舌頭鑽進了自己的口腔裏。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慕容謝睜大了眼睛,趕緊縮起自己的舌頭,想要避開趙元敬伸進自己口腔的舌頭。或許是驚吓太大,所以已經讓慕容謝的腦袋不能轉動了,他只顧着躲閃趙元敬的舌頭,完全忘了要推開趙元敬,反而雙手死死勾住了他的脖子。

趙元敬品嘗到了那種柔軟和溫柔的觸覺,和夢裏的一樣,甚至感覺更好。

他幹脆安撫的輕輕在慕容謝耳畔摩挲着,然後溫柔的挑逗起毫無經驗的慕容謝來。

慕容謝嗓子裏哼了一聲,對于他來說,這樣的體驗實在是太舒服了,舒服的他一點招架能力也沒有。

他現在只知道喘息,本來僵硬的身體都變得軟了下來,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到了。

趙元敬下意識的覺得自己在做荒唐的事情,然而他根本一點也不想停下來,他真的很想占有這個年輕人。

慕容謝渾身都軟了,一點力氣也沒有,當他氣喘籲籲的被趙元敬放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被趙元敬壓在了床上。

他們的姿勢太怪異了,讓慕容謝心口騰騰猛跳,他瞪大眼睛看着趙元敬。雖然他從沒和誰做過這樣的事情,但是也發覺了,他們這樣似乎過于親密了。

慕容謝完全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的,他心裏一陣慌張極了,卻又真的不讨厭這樣。

慕容謝很早就知道趙元敬這個人了,他聽義父提起過,江湖中人很忌諱和朝廷裏的人來往,更別說趙元敬是個王爺了,但是義父和他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慕容謝以前設想過,這麽一位王爺,或許和義父很像也說不定。

不過慕容偃和趙元敬并不相似,慕容偃是性情中人,而趙元敬不是。趙元敬一直生活在皇家,他已經習慣做個笑面虎了,臉上總是戴着一張讓人看不清楚的面具。

慕容謝以前很想見一見這位王爺,但是後來他卻很讨厭趙元敬。

因為趙元敬,他的義父死了。

慕容謝從沒想過,他的義父武功這麽高強,為什麽就突然死了。

慕容謝讨厭趙元敬,他知道慕容偃的死不能怪趙元敬,但是會下意識的讨厭趙元敬。

然而現在,慕容謝卻完全不讨厭趙元敬對他的吻,他有些貪戀趙元敬的懷抱,那種溫軟的感覺,讓他心跳很快。

趙元敬冷靜下來,瞧見慕容謝迷茫的眼神,這才清醒的發現自己做了什麽。

趙元敬想要支起身來,不過慕容謝還緊緊拽着他的袖子。

趙元敬說:“我方才……”

慕容謝被他的聲音驚醒了,臉頰上竟然紅了一片,剛才的悲傷已經不見了。

趙元敬看的一怔,他喜歡看年輕人驚慌失措,甚至有些羞澀的表情,他也想要瞧見年輕人淚眼婆娑的樣子,但是絕對不是因為傷心和恐懼而落淚。

趙元敬說到一半的話收了回去,他伸手在慕容謝的臉頰上輕輕的撫摸,說:“好孩子,留在我身邊罷。”

慕容謝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說:“留在你身邊做什麽?”

趙元敬低笑了一聲,溫柔的吻落在了慕容謝的額頭上,說:“我會保護你,讓你高興,讓你成為我的人,我一個人的。”

慕容謝聽得一愣,雖然他對感情的事情沒什麽經驗,不過還是聽懂了趙元敬的話,驚訝的說:“你是我義父的朋友。”

趙元敬可是他義父的朋友,明明應該是長輩的。

趙元敬又笑了,說:“好孩子,不喜歡剛才我做的事情嗎?”

慕容謝愣了一回神,看起來像是在回味剛才兩個人的吻。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誠實,讓趙元敬瞧得呼吸都急促了。

慕容謝愣了半天,才喃喃的說:“喜歡……很喜歡……”

趙元敬真想現在就占有他,只是背上的傷讓趙元敬有些吃不消了。

趙元敬說:“你吃的苦夠多了,以後讓我保護你,好不好?”

慕容謝笑了一聲,伸手在趙元敬後背碰了一下,就聽到趙元敬抽冷氣的聲音。

慕容謝說:“你剛被我捅了一刀,還想要保護我?”

趙元敬抓住他的手,拉到嘴邊吻了一下,慕容謝突然臉就紅了,都不敢再看趙元敬的眼睛,哪有剛才那種神采飛揚的樣子。

趙元敬笑着說:“我的武功已經大不如從前了,的确是打不過你。不過要殺人辦事,可不是有一身好武功就能辦到的。”

慕容謝目光閃動了一下,說:“我要做的事情你也辦不了。”

趙元敬皺了眉,剛要說話,慕容謝已經從他身下鑽了出去,一個翻身就從床上下來了。

慕容謝發現自己頭發和衣襟都有些淩亂,有些不好意思的整理了一下,說:“我要走了。”

“等一下!”趙元敬立刻說:“你到底要做什麽?”

慕容謝說:“報仇,自然是報仇。我要給義父報仇。”

趙元敬想要伸手拉住慕容謝,不過慕容謝躲得很快,沒叫他拉住,已經走到了窗邊,淡淡的說:“蛇紋圖騰的事情你不要管了,我不想拉你下水。”

趙元敬着急了,扶着床邊就要站起來,不過一擡頭的功夫,慕容謝已經離開了,屋裏什麽人影也沒有,空空蕩蕩的。

……

倪葉心和慕容長情從衙門出來,面外冷的要命,一個人影也沒有。如果他們再不回客棧,那麽就可以在外面看到日出了。

倪葉心冷的直跺腳,說:“當年根本就沒有找到謝家大少爺的屍體,結果還草草的定了兇手。”

老仵作說他們的确沒有找到那個小孩的屍體,但是因為謝家的勢力很大,當時官老爺不好惹謝家人,所以就随便拿了個兇手問罪,這個兇手就是謝家的一個丫鬟了。

老仵作跟他們說,那個謝家的丫鬟長得挺漂亮,而且年輕,聽說之前謝家的老太太還想要讓謝老爺納了她做小的,畢竟大夫人不能生了,謝家就一個男丁,太過單薄。

不過那丫鬟被壓到衙門了,老太太突然失去了孫子,也是恨得牙根癢癢,這事情沒管,最後丫鬟就死了。

倪葉心覺得這事情太奇怪了,謝家大少爺的屍體根本沒找到,他們是怎麽确認丫鬟殺了人。

老仵作回憶了一下,說是時間太久了想不起來,最後官差們查了一下案宗,這才查出來,竟然大夫人給了口供。

卷宗上記錄着,大夫人說那丫鬟最近一直很奇怪,在少爺失蹤的那天晚上,她聽到外面有聲音,起身出門查看,發現那丫鬟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做什麽。大夫人說,丫鬟絕對是趁着那個時候,将他兒子帶走投進了枯井裏。

那丫鬟不過是奴籍,就算被主人家打死了,也都不算什麽事兒的,何況有個殺死少主人的罪名,死了也就死了,只是留下了個化成惡鬼的傳聞而已。

這事情就算不了了之了,就這麽結束了。

倪葉心跺着腳搓着手,說:“我越想越覺得大夫人可疑了,你還記得嗎?大夫人之前說過幾句話。”

慕容長情問:“什麽話?”

倪葉心說:“大夫人說,謝家小少爺死之前,她曾經去看過謝家的小少爺,那時候謝家小少爺正在看賬本,而且非常生氣,大夫人勸了謝家小少爺幾句就離開了。”

慕容長情點了點頭,那是大夫人親口說的,他是記得的。

倪葉心說:“恐怕是那個時候,大夫人得知謝家小少爺從賬本上看出了端倪,所以要殺人滅口的。”

慕容長情說:“那管家和大夫人,有什麽關系?”

倪葉心說:“這也是很巧的一件事情,管家在死之前,也見過大夫人。”

管家死的那天晚上,因為大夫人和二夫人吵架了,所以管家去了大夫人和二夫人的院落,分別帶了大夫過去。大夫人的丫鬟說,管家和大夫人說了幾句話,不過時間不長,管家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倪葉心說:“恐怕是大夫人想要弄個替罪羔羊,讓我們以為管家是因為被小少爺發現了秘密,所以殺了小少爺滅口。其實管家只是貪了一些小錢而已,真正在背後搞動作的根本另有其人。只是大夫人恐怕沒有想到,我們還在繼續往下查,根本沒有停手。”

“那現在怎麽辦?”慕容長情說。

倪葉心眼珠子轉了轉,說:“我覺得,現在大夫人恐怕已經知道事情沒有做完美,所以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本來管家畏罪自殺,這個結局的确堪稱完美,然而現在卻豁了個口子,如果要将事情繼續處理完美,那麽又要有人頂包才行。

倪葉心說:“大夫人絕對在想着用誰來給自己頂包,這個頂包的人,沒有第二個人選,必須是丫鬟映紅了。”

慕容長情皺眉,說:“大夫人要殺了映紅?”

倪葉心點了點頭,說:“映紅可沒有管家那麽好對付,映紅絕對不會自殺的,大夫人要麽自己動手殺了她,要麽就買兇殺人。”

管家有個女兒,女兒如今嫁了個好夫婿,而且還有了孩子,大夫人随便一抓,就能捏住管家的命脈,只要拿管家的女兒和外孫子要挾他,管家就算怕死,也不得不死了,所以管家算着了自殺,把大夫人做的一切全都抗在自己身上。

但是映紅不同了,映紅根本沒有家眷,她孤身一人,雖然之前受過大夫人恩惠,但是她愛慕謝老爺,對于大夫人估摸着是又怕又恨的感情,更加嫉妒大夫人的身份。

所以映紅不可能為了幫助大夫人頂包而選擇自殺。

慕容長情皺了皺眉,倪葉心說:“別擔心,謝家有池隆和趙尹,映紅絕對不會死的這麽快的。大夫人這會兒也是剛知道快露餡了,絕對比我們更着急,這麽一個晚上,估摸着想不好怎麽把映紅給殺了。”

慕容長情看了他一眼,在黑夜裏,倪葉心的一雙眼睛似乎特別的亮。

慕容長情說:“你想到了什麽辦法?”

倪葉心說:“倒是有個小把戲。”

倪葉心對着慕容長情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

慕容長情瞧見他的動作,忍不住笑了,低下頭來,問:“要我親你一下才肯告訴我嗎?”

倪葉心臉上一紅,板着臉說:“你看我這麽嚴肅,我才沒有跟你開玩笑。”

慕容長情被他逗笑了,俯身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說:“親一下也無妨。”

倪葉心臉色更紅了,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說:“你還要不要聽了。”

“你說。”慕容長情說。

倪葉心迫不及待的說:“既然大夫人想要殺映紅,我們不如幫幫她?”

慕容長情挑眉。

倪葉心摩拳擦掌,說道:“你想啊,如果兇手想要殺一個人,但是那個人突然被別人先殺死了,你說那個兇手得有多吃驚多意外多忐忑?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大夫人那種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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