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鄭主簿急着讓鄭思進縣學,原因很簡單。這幾位大儒是王安石請出山的,王安石是京城派下來的人,任期頂多三年,三年一過,王安石是要走的。到那時小小的鄞縣還能留住幾位大儒嗎?

鄭主簿免不了對鄭思耳提面命一番,讓他好好進學。王雱和武興少了個小夥伴,頗為失望。其他小孩雖然也不少,但是這段時間他們三個人結伴到處浪,早成了鐵三角!當然,也不能因為少了個小夥伴就不玩兒了,王雱還是和武興一起到處溜達,教小孩子們唱“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個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縣學休沐這日,樓先生回到縣衙給安排的住處便聽自己孫兒在唱《三個和尚》。樓先生起初不以為意,再細細一聽,便聽出幾分味道來。他喊來孫兒追問起出處。

“街上學的。”他孫子還小,奶聲奶氣地回答。

樓先生耐心問了挺久,才問出這歌竟是王知縣之子唱出來的。王知縣學問廣博,他們幾個被他請出山的人相互交流過後,都覺得王知縣是當世難得之才,若不是王知縣誠意相邀,他們也不會齊聚在這小小的縣學裏頭。

樓先生心道,王知縣果然有心,想出這種教化之道。別看這歌兒是大白話,講述的道理卻很有用:一個和尚能挑水喝,兩個和尚能擡水喝,三個和尚為什麽反而沒水喝?

只是再聽到孫兒唱那《兩只老虎》,樓先生又迷茫了,這《兩只老虎》到底是什麽意思?樓先生是個執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沒想明白,用過晚飯便散步去縣衙那邊找王安石,詢問起《兩只老虎》的意思來。

“……《兩只老虎》?”王安石聽了覺得奇怪,再聽樓先生一本正經地把詞兒念出來,不由失笑,“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對兒子總随口哼哼些歌兒,王安石早就見怪不怪,沒看到《洗澡歌》現在已經在開封各大澡堂子流傳開了嗎?

樓先生很吃驚,又問《三個和尚》難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來的?

王安石老實回答:“對,我問過他,他說是夢裏聽來的。”小孩子說話總是比大人跳脫,王安石雖然覺得兒子在胡扯,但也沒去深究。既然樓先生都送上門來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兒子的學習進度給樓先生這樣那樣地說了一通,還把兒子進展飛速的練字成果拿出來給樓先生評判一番。

王雱從外頭溜達回來,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業”在和樓先生指指點點。

王雱剛要蹑手蹑腳繞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掃見他的小身板兒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裏野了?過來和樓先生問好。”

王雱對這位頗有教導主任威嚴的樓先生很是忌憚,總覺得多和這位樓先生接觸會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邊,響亮地喊人:“樓先生好!”

樓先生仔細一看,知覺這小孩比上回見到時更俊了,見天兒往外跑也沒見曬黑。他問王雱:“《兩只老虎》和《三個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對啊。”王雱一本正經地扯淡,“我夢裏聽來的!”其實他還想哼個《一枝竹仔》湊夠歌兒一二三,不過這首是粵語,改編難度太大,想想還是算了。

樓先生聽他們父子倆都這麽說,也就不再追問,誇了王雱幾句便離開了。

Advertisement

王雱坐王安石身邊發問:“爹,你要寄信給司馬叔父嗎?我想寄信給阿琰妹妹,還有寄點東西給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給阿琰妹妹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寄給你方叔?”

王雱說:“沈哥不是剛回去嘛,他給我留了份稿子,我準備寄給方叔讓他給印出來。”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請了出山,厚着臉皮跟到縣裏來一一拜見,孜孜不倦地請教問題。

王雱說是沈括留下的,實際上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給畫的。

沒錯,畫的。

這是王雱讓沈括給畫的連環畫,沈括才十六歲,畫工不算特別精湛,不過作為大衆讀物已經很不錯了。

這段連環畫故事畫的是《三顧茅廬》,前面有沈括寫的小序,從他借讀樓郁樓先生藏書時的所見所聞,引出劉玄德三顧茅廬的故事。

《三國志》裏關于三顧茅廬的內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說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師表》裏的‘三顧臣于草廬之中’,于是整個故事全得靠王雱藝術加工了。

沈括聽王雱說完整段加工過後矛盾沖突特別明顯、特別刺激的《三顧茅廬》,頓時靈感爆發,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給畫了下來。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給沈括保證:“這書一定會大賣的。”

沈括到底是個少年人,對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冊這種事非常期待。不過他這人實誠,最開始還把創作過程也寫了下來,表示這《三顧茅廬》由他與王雱一起完成,整個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臉嚴肅地反對:“這不太好,我還小呢,不想出名。”他對沈括說,“再說了,你要是說這是我寫的,別人還不得懷疑我在給我爹炒作?”

沈括好學不倦:“什麽叫炒作?”

王雱如此這般地給沈括解釋了一番,沈括學完了新詞兒,這才點頭把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寫的序裏頭只記錄了王安石三請隐士的過程,說是這事兒激發了他的創作靈感。

沈括把稿子給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後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麽。

他拿過稿子看完了,也覺得這故事非常精彩,既體現了劉玄德誠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體現了諸葛孔明的過人才華,情節更是環環相扣、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誇贊:“沒想到這沈家小郎君還有這樣的才華,把這《三國志》裏短短的一句話編得真夠精彩。”

王雱心道,這可是經過千百年考驗的精華片段,什麽戲曲啊、評彈啊、影視劇啊,翻來覆去都不知道改編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難。

當然,王雱也跟着誇:“對的,沈哥編故事真厲害!我和沈哥說好了,把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來賣,要是能賣出很多本的話沈哥就能攢不少錢買書啦。”

王安石對好學的後輩一直非常喜愛,聽完後點點頭,把稿子收了起來,表示回頭會連着寫到開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見說動了王安石,心滿意足地練字去。經過這麽久的勤學苦練,他懸腕寫字手終于不會抖了,可喜可賀!

《三顧茅廬》第二天就随着驿馬去了開封。王雱煞費苦心借沈括的手畫這段《三顧茅廬》,自然不是為了吹諸葛亮,故事不是重點,重點是沈括寫的序裏頭他老爹為鄞縣請動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設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麽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說出來讓人知道!

他老爹這人不善交際,更不善吹牛逼,他是個幹實事的人,而且想做什麽就會一門心思往裏紮,有時為了把事做成還會變得極為專橫。

王雱對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曉他老爹将來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麽改,可但凡改革,絕對沒有不觸動某些階層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聲吹起來,将來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這邊。

變法變法,這變出來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執行!人才儲備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沒選對負責人都會變成惡法!

要王雱自己去幹,那是不可能的,專業不對口!不過他可以幫他老爹挑挑人,現在還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歲,要當上宰相怎麽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還有十來年,完全可以開始着手搞人才培養計劃!

比如可以先從鄞縣裏的基層幹部——也就是本地照進來的胥吏先開始培訓。

等培訓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機會推廣全國,到時不管地方官還是地方小吏,要上崗,統統先培訓;花個幾年把培訓變成定例,往後要負責執行新法的,也統統先培訓,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說。

煩是煩了點,卻也比任由他們“自由發揮”強。

底層官吏的“自由發揮”,絕對是當地百姓的一大噩夢!

王雱邊練字邊瞎琢磨,字寫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書看完了,扭頭一瞧,不滿意了,又開始對着他的字指指點點,繼續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時候寫得老好了”的瞎話唬他。

王雱哼了一聲,把寫砸的一張紙團成團扔紙簍子裏,專心致志地開始寫新的一張。

反正時間還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麽的,都慢慢來,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卻有滿腦子想法急于付諸實踐。春耕結束之後,新糧沒熟,舊糧又吃得差不多了,這段時間一般被形容為“青黃不接”。

王安石想了個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講:縣糧倉裏的糧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來登記拿糧,等夏秋有收成了再還回來。

宋朝戶籍制度很完善,每個村有多少戶人家、每戶人家有多少口人、每口人占多少田,這些都是有記錄的,官府借出糧食不怕對方賴着不還。

這樣一來,百姓不怕熬不過這段青黃不接的時期,縣糧倉裏的陳糧也可以更替成新糧,一舉兩得。

此法一出,不少百姓都抱着試試的心态過來借糧。借的雖然不多,但也把糧倉裏的一小半陳糧放了出去。

一大設想成功實現,王安石頗有成就感,馬上要把興修水利也提上日程。

一直到借糧的事情執行下去,王雱才從王安石記錄“變法靈感”的小本本裏看到關于借糧這件事的規劃,原來王安石把這稱為“青苗法”,意思是在青黃不接的時候面向農民搞借貸,得收利息的那種。

王雱看到都呆住了,這是要靠借貸來充盈國庫啊!

沒想到他爹這麽早就開始琢磨變法了!

借貸這事兒,搞好了賺是肯定有賺的,但是借貸得有标準,比方說絕對不能超過貸款者的還貸能力。超過了會有什麽後果?

後世實例可不少:還不起貸款賣車賣房的有、還不起貸款跳樓喝藥的有,一些信奉“超前消費”的國家每年申報個人破産的、被追債到自殺的都不在少數。

這面向農戶就更直觀了,農戶手裏有什麽?幾畝薄田。要是他一年只能賺個幾貫錢,你要他貸款十貫,缺口還不上怎麽辦?

官府肯定說,拿你的田地來抵吧!沒了田地,農戶就成了流民。流民一多,地方就要亂!

出了亂子誰的責任?

肯定是這“青苗法”的責任。

王雱看他爹這規劃,講的都是借貸怎麽去執行、怎麽去落實,以及展望“每戶農戶都參與借貸可以為國庫增加多少錢”的美好前景,至于怎麽設限這方面完全沒提及。

這事,不成啊。

王雱記性好,看個一遍基本把他爹的構想記下來了。現在他還小,只能慢慢想辦法影響他爹的想法。他悄然把“變法靈感”放回去,琢磨着改天想個法子給他爹提個醒。

王雱這才剛摸到新法的邊兒,第二天還在心裏想着這事兒呢,武興就急匆匆跑了過來,和他說鄭思在縣學被人欺負了。

武興平日裏雖然總愛鄙視鄙視鄭思的弱雞,可別人要是欺負到鄭思頭上他肯定會出頭。

武興是個急性子,開了個頭話就噼裏啪啦地往外倒:“就是那姓鮑的,仗着家裏有錢在縣學裏和其他人拉幫結派的,整天合夥欺負鄭思。鄭思也是個沒出息的,誰都不說,連告夫子和告訴他爹都不敢,一個人躲着哭。還是我見着了逼着他說,他才說出是怎麽回事。”武興嘴裏罵鄭思沒出息,心裏卻挺氣的,拉着王雱說,“要不我們幫幫他呗!”

作者有話要說:

王小雱:救命,我爹思想太超前了怎麽辦!

今天更了足足四千字!

這篇會在這周六入V哦,到時候會更三章,入V這幾天的訂閱會決定收藏夾這個千字收益榜單的排位,希望大家到時可以支持支持啦~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