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公堂對峙疑窦生
舒雲宜來到公堂前才發現架勢比自己想得還要大。
按理本應最大的京都令蜷縮着,戰戰兢兢地坐在首位,一左一右各自坐着一個人。
左邊是身着樸素青衣的柴公,右邊是身穿铠甲的魏萊将軍。
各有各的氣勢。
“堂下來人可是舒家三娘子。”京都令王召敲了敲驚堂木,大聲呵斥道。
舒雲宜低頭準備下跪,左邊的柴公咳嗽了一聲。
王召眼珠子一轉,連忙說道:“三娘子乃是官家千金,不必下跪,賜座。”
掌書記立馬端着小圓凳送了上來。
舒雲宜握着手,端正坐下。
很快陳三就被人帶了上來,他在獄中呆了五天整個人都萎靡了不少,一見大堂坐了這麽多人,吓得撲通一聲跪下。
王召大聲問道:“堂下所跪之人可是城東來夷村陳三。”
陳三哆哆嗦嗦地應着。
王召掃了兩邊,見兩座大佛都沒開口,心思活絡起來,膽子也大了起來。
“你狀告玄明堂大夫醫師害死你娘子和孩子。”他拍着驚堂木怒斥着,金剛怒斥,兇神惡煞。
陳三肉眼可見地抖了起來。
“是,是,是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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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事情詳細說來,不得隐瞞謊報。”
“是這樣的,幾日前我家婆娘難産,我家小子就找了玄明堂的大夫,來的人正是……”
他悄咪咪地掃了一眼舒雲宜,見她低着頭一聲不吭,便又大着膽子說道。
“正是這位大夫,這位女大夫行事狠辣竟然自己破開我婆娘的肚子,拿出胎兒,這才導致我妻兒慘死。”
剖腹取子的事情聽上去極為驚悚。
京都令大驚失色,可眼角一瞟隔壁兩位皆是不動聲色,變了的臉色又生生扭回來。
“可有此事?”他扭頭看向舒雲宜時,原本嚴肅的臉倏地溫和起來,掐着嗓子溫溫柔柔地問着。
舒雲宜起身行禮:“确有此事,孕婦已經難産三個時辰,胎兒脈細微薄,若不盡快取出只怕會一屍兩命。”
“你胡說,那個女人生孩子不是生這麽久的,分明是你狠心,害我小孩。”陳三擡起頭來怒罵着。
“我來時,你娘子氣息微弱,已是虛脫之像,而且身形瘦小,常年操勞饑餓,三個時辰已是極限。”
舒雲宜不卑不亢地反駁着。
“而且當時,你也并未請穩婆來,你娘子命懸一線,是我救了她。”
“我離開時,母女平安,我甚至留了不少藥給她,全是愈合傷口的。”
陳三閃過一絲慌亂,當時很快又梗着脖子反駁着。
“胡說八道,誰家生孩子不是這樣,我兒子就是這樣平安生下來的,反正就是因為你才會死的。”
“剖開肚子都是妖怪的作法。”
“好好的人肚子上一個大洞就是會死的。”
“我婆娘和我女兒死得好慘啊。”
陳三胡攪蠻纏,鬼哭狼嚎,揪着舒雲宜剖腹取子一事不放,就差撒潑打滾。
魏萊皺眉,一臉不耐。
“肅靜!”王召立馬橫眉怒叱。
“公堂之上豈容你放肆。”
陳三一哆嗦,畏懼地低下頭。
“你說,為何要剖開那女人的肚子,從不曾有這等生子之法。”王召扭頭問着舒雲宜,态度還算溫和。
“剖腹取子素有古法,只是不到萬不得已,窮途末路之際,從不會輕易嘗試,那女子懸命一線,已到了二選其一的地步,但她本人求生強烈,我身為醫生不想放棄任何一個。”
舒雲宜态度恭敬。
柴公不由點點頭。
王召神情更為溫和,誇贊了一句:“醫者仁心,三娘子好心腸。”
左邊的魏萊将軍扭頭,打量着堂下站着的小娘子,冷笑。
“說得好聽,可人确是因你而死,剖腹取子既然不是常态,必然有其弊端,你貿然實施,導致妻離子散,此為大罪。”
陳三連呼:“将軍英明。”
舒雲宜直視着上首的黑臉将軍,目光沉靜,神情鎮定:“将軍錯了。”
魏萊不屑:“哪裏錯了。”
“其一:此人為何而死,至今還未有定論,将軍卻斷言是我之過,武斷之錯。其二:剖腹取子雖非常态但卻是救命之法,世人畏懼這才難以出現,将軍說其貿然,無知之錯。”
魏萊臉色大變,握劍的手一緊。
王召舉着驚堂木的手抖了又抖,不知道拍不拍下去,一張臉不由皺成苦色。
我太難了。
“那你說為何而死,而且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這等剖腹行為有辱祖訓,世人不接受難道還有錯嗎?”
魏萊薄唇掀起,冷笑着。
“我想驗屍。”
舒雲宜沉吟片刻,果斷說道。
“你會驗屍?”一直沉默的柴公疑惑問道。
“我不會。”舒雲宜苦笑。
王召錯愕。
魏萊冷笑連連。
“仵作大夫本是師承一脈,後有分化,一個為活人說話,一個為死人正名。”
“我親手醫治的病人,不說了解到事無巨細,但也八九不離十,那位夫人雖然體弱,但意志力頑強,不該因為此事喪命。”
王召不敢說話,眼角往兩邊瞟去,就見兩人皆是事不關己的模樣,頓時手麻。
“胡說……”他一咬牙。
“咳。”左邊一聲咳嗦。
“說得不錯。”他嘴皮子打了個轉,“把屍體擡上來。”
“哼。”右邊又是一聲冷哼。
王召心中慌亂,就見底下掌書記對着他狂眨眼間和點頭,又冷靜了下來。
是了,畢竟柴公可是代表太傅來的。
太傅可是官家跟前紅人。
跟着他走,帽子穩當。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帽子。
今日風有點大。
那女子的屍體很快就擡了上來。
夏日炎熱,屍體雖然保存在冰庫裏但已經散發出濃重味道,衆人皆掩住口鼻躲在一旁。
陳三不知為何變了臉色,連滾帶爬躲在一旁去。
舒雲宜看着面前蓋着白布的青白屍體,女子不甘心地睜着眼,形容猙獰。
“打擾了。”她雙手合十,低聲請罪着。
她掀開衣服,露出裏面的猙獰的傷疤。
傷疤外泛,泛着血絲,突兀又醜陋地橫亘在肚皮上。
衆人倒吸一口氣。
舒雲宜面色不變,幹脆盤腿坐在她身邊,低下頭,仔細看着她的傷口,最後捏着她的指尖反複看着。
“我給她的藥為何不給她吃。”
舒雲宜擡頭,一臉嚴肅。
陳三躲在角落裏,反駁道:“什麽藥,那有什麽藥。”
“我給她開的藥是愈合傷口的,若是服用過指尖會呈現淡黃色,可她如今指尖卻沒有任何變化。”
“而且,這個線崩掉了,裏面還粘着一些泥土。”
舒雲宜指着肚皮上其中一處地方,皺眉,一臉嚴肅。
“不說有沒有這道疤,剛剛生産過的婦人都該卧床休息一月才是。”
“什麽亂七八糟的,藥,泥土什麽的,我不知道,反正就是你的問題。”陳三撇開頭,一口咬定。
“你不承認沒關系。”舒雲宜起身,不帶笑的臉龐,眉宇平直,面無表情。
“我承認什麽。”陳三梗着脖子應下。
“我怕你貪了那瓶子,便在瓶子周圍擦了點粉,我手中這瓶藥水塗上去就能顯出顏色來。”
舒雲宜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小藥瓶來,波瀾不驚地說着。
“我才不會上當,這等劣質手段詐呼人而已。”陳三冷笑,鎮定說道。
舒雲宜皺眉:“我為何炸你,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口水無憑,什麽藥不藥的,我可沒有,不如你不如先試試她的。”陳三指着地上的屍體,信誓旦旦。
“不管有沒有,總該有個說法。”
他斜眼冷笑。
卻不料舒雲宜鎮定地點點頭:“你說也對,要是變了色也好說明這藥确實給過了。”
“分明是你庸醫誤人。”陳□□手指責着。
“我是不是庸醫,不是要你這等人來做出評價的。”舒雲宜蹲在屍體邊上,細細地給她塗上藥水。
緊接着給自己右手也塗上這個藥水。
衆人緊盯着兩人的手指尖。
王召死死捏着驚堂木,不敢眨眼。
柴公和魏萊将軍也是神情嚴肅。
沒多久,就見那雙蒼白的手泛上黃色的痕跡,而舒雲宜的手上毫無痕跡。
“真的有!”
王召舉着驚堂木,驚得站了起來。
“自然有。”舒雲宜右手手指搓着,面不改色地看着陳三,“下一個該是你了吧。”
陳三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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