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二入舒府心結解

玄子苓最近總是在出神,或者時不時看着舒雲宜,神情恍惚。

傳說中的劍南王世子竟然以女裝形式和自己相處了半個多月,現在想來還覺得有些震驚。

“看什麽看,義診的場地選好了嗎?”

舒雲宜一大早就全方位地感受着他的目光,沒好氣地問着。

玄子苓回神,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不行,最近各大街道禁嚴,我最近看黑衣衛抓了好多人。”

他捂着嘴,小心翼翼地說着。

“這幾日東大門都是血。”

舒雲宜嘆氣。

京都向來是個繁榮卻也危險的地方。

“我早上在酒樓裏聽人說是章正儀禦史彈劾太子,卻被發現是誣告,惹了聖上大怒,牽連九族,不少官員都被抓了。”

“彈劾太子什麽,官家如今平安長大的兒子就一個太子,太子勤政以來還算勤勉,風評不錯。”

舒雲宜雖然讨厭太子之前借刀殺人的舉動,但平心而論,在此之前太子風評一直很少,不沉迷女色,不□□荒政,不□□暴虐,是一個合格的儲君。

“說是太子倒賣草藥,大肆斂財。”

舒雲宜手中的醫書倏地一頓,擡起頭來,不可置信:“什麽!”

“草藥啊!”玄子苓整個人都趴在她面前,擠眉弄眼,“我們之前不是都收不到草藥嗎。”

京都周邊草藥短缺也有一月之久,不然也不會讓玄子苓千裏迢迢去江南收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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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紮根江南,江南乃是魚米之鄉,物産豐富,東宮和溫家關系密切,太子為何要高價收購京都的草藥。”

舒雲宜蹙眉說着。

玄子苓摸了摸腦袋:“我怎麽知道,而且不是查清此事和太子無關嗎,指不定是誣告呢,不然官家也不至于這麽生氣。”

“禦史大夫掌糾繩內外百官奸匿,肅正朝廷紀綱,大事則廷辯,小事則糾彈,既繩外朝臣僚,亦谏內廷君後。”

舒雲宜淡淡說道:“無五大罪,可左遷罷黜,不可滅門抄家。”

她嘆氣:“不過是彈劾太子而已。”

玄子苓讪讪地坐回遠處:“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大概诽謗儲君動搖根本吧。”

舒雲宜搖了搖頭。

草藥一事必有問題,不然太傅也不會和世子連手。

“算了,反正都遲了,再晚一點也無所謂。”舒雲宜收拾好書,對着啞叔點點頭。

玄子苓見有病人來了便出去了。

葉景行和葉夜自那晚被趕出去後就一直沒了動靜。

琉璃居果然關了門。

東宮毫無動靜,只是聽說戶部尚書左司郎中嫡女王環,祖上冒青煙入了太子的眼,被一頂小轎擡入東宮。

太子妃回了溫家小住。

所有的憤怒不甘随着夏日烈陽的照樣都煙消雲散,玄明堂的日子開始平靜下來。

水粉生意極好,玄明堂人手不夠,準備招幾個人來,順便把自己的醫館開起來。

“舒家的轎子在門口。”

玄子苓掀開簾子,一臉厭惡地說着。

“怎麽了?”她皺眉問着。

“說是舒夫人病了。”

舒雲宜停住腳步。

之前舒家醉溫之意不在酒,請她來不過是營造出三娘子跟舒家關系尚可的假象。

“怎麽了?那個管家還挺急的。”玄子苓疑惑地問着。

舒雲宜嘆氣。無奈地拎起藥箱子:“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了。”

“還是我陪你去吧。”玄子苓跟在她後面愁眉苦臉,“不行就讓小王和你一起去。”

小王模樣端正,就是少了根手臂,之前一直找不到工作,最是落魄之際應聘玄明堂夥計,身手不錯。

“不用,醫館還要有主事的人。”舒雲宜上馬車的時候安撫道。

這次舒家大門緊閉,管家一頂小轎直接把人擡到漪瀾院,夫人的陪嫁嬷嬷盛菊一臉着急地在門口徘徊。

舒雲宜這才嚴肅起來。

“怎麽了?”她一下轎子就被盛嬷嬷連拉帶扯地拖走了。

“夫人早上吃了一盅藥補,還未到中午就又吐又瀉,現在躺在床上已經動彈不得了。”

“藥補還在嗎?”舒雲宜慌亂中,忙不疊地提着藥箱問道。

“在在,已經把廚房的人都抓起來了。”盛嬷嬷聲音一冽,冷冷說道。

舒雲宜一進屋子就看到屋內熏着草藥,煙霧缭繞,門窗緊閉,放下的帷帳內傳來溫夫人喘不上氣的喘息聲。

“把窗戶打開,這些東西都拿走。”

舒雲宜聞了聞三角鼎上的藥味,是簡單木香加生甘草熏烤,可以緩解一些惡心感。

不過這是治腸胃不适造成的上吐下瀉。

舒雲宜一進來就問道一股奇怪的味道,溫夫人可能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這便很有可能是中毒。

而木香熏烤會有輕微刺激。

“這,萬一受寒。”盛嬷嬷猶豫。

舒雲宜已經掀開簾子,那股味道直沖沖地湧了過來。

舒夫人臉色蠟黃,嘴唇蒼白,一見她便是鼓睛暴眼,憤怒羞愧。

舒雲宜倒是冷靜,開始給她自己把脈。

脈象混亂艱澀,脈搏快速激烈。

她又拿出兩個特制的銅管子,上下套着兩個茶杯大小的東西,一個放在舒夫人胸口,一個放在自己耳邊。

耳鼓上是劇烈的跳動聲。

“這裏疼嗎?”舒雲宜把手放在她的肚臍上方一側,微微使勁。

舒夫人沒說話。

“這裏呢。”她把手放在她的腰側下方,也就是肝的位置。

溫舒夫人突然皺着眉,發出一聲沙啞的尖叫聲。

盛嬷嬷一臉緊張地圍了上來。

“怎麽是這裏難受。”

“中毒了。”舒雲宜收了手,看了眼屋內,見還是一開始的模樣,加重語氣說道,“窗戶啊打開,爐子撤掉,木香有毒。”

盛嬷嬷這才忙不疊指揮人去照做。

桌子上是還未倒掉的藥補。

京都流行夏日藥補,冬日食補。

舒夫人這盅藥補就是很普通的烏雞桃花白玉湯,祛濕寒用的。

用砂仁、陳皮、半夏、甘草、大棗、白術、茯苓、香附、豆蔻、饴糖調制而成的湯底,之後炖熬兩個時辰,呈湯的時候飄上桃花。

舒雲宜把整盅倒在果盤上細細撥弄着,突然動作一炖,低下頭,把其中一根草藥夾了出來。

“怎麽了?”盛嬷嬷頓時警惕起來。

“夾竹桃。”舒雲宜細細說着。

夾竹桃形态很像桃花,誤食一點就會出現中毒症狀,症狀正是上吐下瀉,惡心,心悸、脈搏不齊。

“什麽!”盛嬷嬷大驚,怒道,“去把管草藥的人亂棍打死。”

舒雲宜下筆開了寫藥方。

盛嬷嬷把人送出小院。

舒雲宜眯着眼看着那個拿着藥方的丫鬟,沒有朝着大門跑去,反而去了內院。

“府中好濃的藥味,是誰生了重病嗎?”舒雲宜漫不經心地問着帶路的小厮。

小厮摸了摸腦袋:“除了夫人無人生病,不過幾日前侯爺帶回了很多草藥,大概是西院在曬草藥吧。”

舒雲宜手指一頓,倏地皺起眉來。

舒家有多不喜歡草藥,她是知道的。

嫌棄晦氣,覺得不上進。

“呦,都說今日是好日子,果然出門就遇見雲宜了。”

花叢中轉出一個穿金戴銀的人,正是王環。

舒雲宜打量着明顯不同以外的人。

穿着貢品蜀繡的緋色銀絲百花紅裙,帶着三花金鳳頭釵,腳尖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我們王良娣自然是運氣最好的,出門就能遇見太子。”

舒雲柳笑臉盈盈地跟了過來,态度自然親切。

“瞧你這話說得,還是多虧了你,那日邀請我,又留我一會,不然也不會……”

她捂着唇,嬌羞地笑了起來。

舒雲宜面無表情地看着攔路的兩個人。

王環眼珠子一轉,落到舒雲宜身上,花團錦簇的團扇半掩住眉眼:“我聽雲柳說你決心要與舒家割袍斷義。”

舒雲宜不說話,心情卻是莫名煩躁起來。

大概是這幾日沒有一件好事落在她頭上。

大大小小聽不懂人話的人,聯手騙人的世子和葉夜,再到琉璃居關門,義診開不成。

久而久之,便是脾氣再好的人,都變得易怒。

她眉心不由皺起,露出一絲不耐煩之色。

舒雲柳立馬說道:“王姐姐別說了,姐姐脾氣可不好,是我不該多嘴的。”

“只是聽說京都藥材都沒了,想着姐姐是開藥店的一定是周轉不濟,爹爹帶回了不少藥材,姐姐若是低頭,定能度過難關。”

“雲柳果然最是心軟。”王環憐惜說着。

舒雲柳羞怯地笑了笑。

“侯爺哪裏找的藥?”舒雲宜冷不防問着。

“這我如何知道,我是閨中女子從不管長輩之事,姐姐雖說鬧了脾氣,如今在外獨居,可也不能沒了分寸。”

“雲宜,你我好歹是十幾年的手帕交,我便與你直說了,你如今鬧得歡不過是仗着舒家撐腰,可若是溫家回過神來,你這樣的人……”

王華打量着面前打扮樸素卻依舊豔麗無雙的人,不由閃過一絲嫉妒之色。

她嘴角一撇,冷冷說道:“便是給溫家做妾,人家也是不要的。”

舒雲宜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嘴角一挑,露出比她還譏諷的笑來:“你喜歡做妾。”

“我不喜歡!”

“你與舒家的交易,我不感興趣。”

“舒家和溫家的事情,我不感興趣。”

“我和舒家溫家都沒有關系。”

她冷冷說着,完全不顧兩人變了的臉色,推開他們直接離開。

“你,你,給我攔住她,攔住她!”王華氣急敗壞地怒罵着,臉色通紅。

舒雲宜警惕地抱着藥箱。

“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從小到大就一臉看不起人的樣子。”

王環早已沒了一開始矜貴高傲的模樣,沖到她面前指着她鼻子罵道。

“不過是沽名釣譽的人,憑什麽讓明真先生收你為徒,讓溫夫人看上你,不過是仗着有幾分狐媚樣子。”

“我入得是東宮,做的是良娣,而你,怕是連溫家大門都進不去。”

“你見了我還要下跪,你這輩子都只能活在爛泥裏、”

她氣急敗壞,破口大罵。

“我為什麽要進溫家的大門,你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我要的。”

“我不是爛泥,但你已經在爛泥中了。”

“你!”王環高高舉起手來要落下。

舒雲宜眼疾手快拿出一根銀針對着她手腕紮過去。

王環手臂一麻,捧着手大喊着。

舒雲宜拎着藥箱慌不擇路地向着馬車方向跑去。

“給我抓住她,抓住她,我要打死這個賤/人。”後面傳來王環憤怒的聲音。

舒雲宜被追到角落裏,突然一雙手自上而下把她拎了起來。

“啊!”

“是我。”

一個熟悉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瞪大眼睛把剩餘的尖叫收回肚子裏。

她被人禁锢着,高高地游走在屋檐上,緊靠着溫熱的胸膛,鼻息間是熟悉的味道。

——葉景行。

“膽子還挺大,我還以為你會跟以前一樣受氣。”耳邊,是他忍俊不禁的聲音。

舒雲宜被他桎梏在懷裏,抱着藥箱悶悶說道:“本來就很兇。”

“嗯,兇一點是好事。”

“呵,別以為你救了我就可以讓我原諒你。”

舒雲宜冷笑一聲,突然發現他的腰間竟然重新挂上那個蘭花荷包。

“荷包哪裏來的!”

她微微睜大眼睛。

“送我的東西哪裏拿回去的道理。”葉景行淡淡說着。

他轉眼就帶人來到京都最大的酒樓屋頂上,這才把人放下。

舒雲宜盯着那個蘭花荷包,不說話。

“它都在池塘裏泡了一天了,你難道還想把它扔進去嗎?”葉景行警惕地捂着荷包。

“你什麽時候找回來的?”她柳眉細細皺着,有點糾結有點猶豫,又有點不高興。

葉景行久久地看着她,淺色的眸子倒映着日光,絢爛如琉璃。

“那你怎麽才能原諒我。”

他低聲問着,有點低聲下氣的模樣。

“你怎麽在舒家的。”舒雲宜抱着藥箱小心翼翼地坐下去,轉移話題。

“聽說你來了,剛好也在附近,便來了。”葉景行也坐了下來,姿态潇灑。

“那個……王環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關。”她眼角掃了他一眼,悶悶說道。

“你怎麽知道的。”

葉景行不反對便是承認的意思。

“你那日好端端出現就挺奇怪的,你又是睚眦必報的性子,太子這樣的罪你了,你不還掀了他。”

舒雲宜讪讪地說着:“而且,我也是詐你的。”

她一臉無辜真誠。

葉景行失笑:“那又如何,太子吃了我的虧,知道了也得自己咽下去,而且今日她讓王良娣來舒家未必是好心。”

舒雲宜耳朵動了動,又紅又嫩,軟軟的模樣。

葉景行盯了一會便移開視線。

“你若是原諒我,我便告訴你。”他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冰糕。

舒雲宜眼珠子不由被他吸引過去。

——是琉璃居的。

她聞着味就知道了。

“而且,我還可以把琉璃居的師傅送給你”

他轉了轉手中的笛子,狀似無意地問着。

舒雲宜眼睛一亮。

“可以讓他住在玄明堂。”

“月俸從我這邊出。”

“他還會很多手藝,糕點也是一絕。”

“每日都可以給你做。”

舒雲宜咽了咽口水。

“所以,你可以原諒我嗎?”葉景行看着他,一臉真誠。

舒雲宜勉強把思緒從冰粉中□□,眨眨眼,滿臉糾結。

“那你再給我吹個笛子!我開心了就原諒你的。”她眼珠子一轉,落在那根綠笛上。

葉景行臉上笑容一僵。

作者有話要說:1.掌糾繩內外百官奸匿,肅正朝廷紀綱,大事則廷辯,小事則糾彈。2.既繩外朝臣僚,亦谏內廷君後——禦史大夫職責來着一篇文獻,有天覺得很洋氣,給摘錄下來了。

藥補那些藥理全部瞎說的!瞎說的!瞎說的!

真的好像再糾糾結結一會啊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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