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借花送包親事了
葉夜已經五天沒來了。
玄子苓板着手指頭數着,哭喪着臉。
醫館學院裏幾個葉景行送來的人也對葉夜的下落渾然不知。
“我們是葉統領從劍南道帶回來的,不是京都這邊的人。”
“葉統領跟着世子的,應該是世子有事吧。”
“我們只是跟着葉娘子學醫的。”
四男四女中性子還算開朗的幾人争先恐後地說着。
玄子苓長嘆一口氣,背着手繼續去抗沙袋。
京都盛夏會有幾場大暴雨,今日清晨天剛剛亮,蟲鳴鳥叫就格外嘶啞,沒多久就熱得吓人,連喘氣都覺得難受。
啞叔一大早就皺着眉,比劃着手勢說今天看架勢要下大雨了。
整條麻生街地勢都不高,玄明堂防水的地臺壞了許久一直沒空修。
沙包堵水乃是常用的辦法。
坐在上首批改學徒作業的舒雲宜驀地停下筆,盯着其中一行字陷入沉思。
那日之後,葉景行已經五天沒來了。
這是兩人自認識以來第一次這麽久沒見面。
她時常莫名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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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師傅,這味藥方為何要加入甘草嗎呢?”最是健談的邱娘子邱貞趴在案桌前,疑惑地說着。
舒雲宜倏的回神,定睛一看。
“可以的,諸藥中甘草為君,治七十二種乳石毒,解一千二百般草木毒,調和衆藥有功,故有國老之號。所以有“甘草和百藥”的說法。”
舒雲宜細細地看着那方藥,在甘草上畫了一個圈。
“這人是治理虛寒之症,用了蕪花只能用熟甘草。生甘草會加重蕪花的毒性。”
邱娘子連連點頭,得意說着:“我也是這麽覺得的。老師給的書中關于第三篇藥性裏有講過。”
舒雲宜吃驚:“你看到第三篇了。”
被送來的四男四女都是有點醫學基礎的,舒雲宜給了書讓他們自己看,但自己還是從頭開始教。
其中邱娘子年紀最小但學的最快,極有天賦。
她得了誇贊,驕傲地皺了皺鼻子。
舒雲宜失笑,拍了拍她腦袋:“不要驕傲,為醫最忌急躁。”
邱娘子搖頭晃腦,眼珠子亮晶晶的。
“我給老師買了一根珠簪,好看嗎。”她突然殷勤地從懷中掏出一根碧玉簪。
簪子晶瑩剔透,雕刻着一朵盛開的小花,簡單又不失貴重。
一看便是值錢的東西。
“太貴重了,不收。”舒雲宜直接拒絕着。
邱娘子笑着攆了上來,一張圓臉可憐兮兮地皺着。
“求求老師了,收下吧,我有錢,我爹在世子手下管理漕運,而且這個簪子一點小錢而已。”
“我也是有事想求老師。”
她是八人中性子最活潑,脾氣最驕縱,家境最優裕的,第一天來就給玄明堂衆人都帶了禮物,禮節上面面俱到。
這次也不例外,熱情地把玉簪插到她頭上,态度嬌俏又堅定。
“求求你了,幫我一個忙吧。”
舒雲宜無奈,把玉簪拿了下來:“又闖禍了?”
她來這裏半個月,玄明堂都要被掀了一遍,玄子苓一見她就頭疼。
“沒有沒有!”她連忙搖手。
“我聽說你和世子關系不錯。”她坐在舒雲宜面前,眼睛越發閃亮。
舒雲宜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
“沒有啊。”她半低着頭,把手指從發簪上抽了回來,淡淡說着。
“有的啊。”邱娘子着急地捂住她的手,“葉統領說世子在京都多虧了你幫忙呢。”
“他還說你是世子第一個大夫朋友呢,與衆不同。”
“大夫朋友?”舒雲宜擡眉,疑惑地看着她。
“對啊。”她理直氣壯地說着,突然眨眨眼,驚奇地喊道,“你不知道啊!”
“世子可讨厭大夫了,王爺有個舊疾就是庸醫治壞的。”她手掌化刀向下落下,“遇見了,就是一個字。”
“死。”
她收了手後沒心沒肺地繼續笑道:“所以聽說世子要找人來學醫,還有一個關系很好的大夫,我才搶到這個來京都的名額。”
舒雲宜眨眨眼,漆黑清透的眸子透出一點不解之色。
“你一定不知道,有超級多的人要搶着來。”她皺皺鼻子頗為得意,“幸虧我和葉統領關系還不錯。”
舒雲宜點點頭。
“你天賦不錯。”她誇道。
“嘻嘻,實不相瞞,其實我也不想學的,我是為了接近世子的。”她吐吐舌頭,無辜又嬌俏。
“我喜歡世子好多年了。”她得意地說着,絲毫不覺得羞恥,眼睛明亮。
舒雲宜吃驚地看着她。
“你們京都人就是忸怩。”她嗤笑,不過扭頭又覺得不對勁,連忙說道,“老師就不一樣,老師超級好的。”
她可憐兮兮地眨眨眼,掏出一個繡得歪歪扭扭的荷包,小心翼翼地遞到她面前。
“過幾日便是世子生日了,老師替我送個荷包給他好不好。”
舒雲宜看着眼前大紅色荷包,顏色豔麗,圖案精細,一看便是花了功夫的。
她倏地屏息,沉默不語,只覺得荷包莫名刺眼,不由移開視線。
“你應該自己送過去。”良久之後她才冷靜說道。
邱娘子唯恐她不同意,一把抱住她胳膊,哭喪着臉說道。
“不行啊!世子不會收的,而且我看他腰間已經挂了一個荷包,不知道是那個撲棱蛾子送的!”
她越說越傷心,拉攏着耳朵,可憐兮兮地抽着鼻子。
“他一見我就跑!”
她義憤填膺地怒罵着。
舒雲宜莫名背上撲棱蛾子的名聲,也是一臉無奈。
“我已經許久沒見他了,再說了荷包還是自己給才行。”
她把荷包重新塞回她手中,找了個借口,近乎落歡而逃。
“陳黃,去城西李大鐵家買些銀針來,要一套的,來三套先吧。”
舒雲宜一出學堂就聽到玄子苓在吩咐陳黃。
“老師……”風中傳來堅持不懈的邱娘子連綿不絕的呼喊聲。
她立馬劈手奪過玄子苓手中的錢袋:“我去買。”
說完就忙不疊的跑了。
玄子苓一臉迷茫地看着她跑遠。
“不是不愛大夏天出門的嗎!”他嘟囔着,摸了摸腦袋繼續回去幹活。
舒雲宜走了半響才發現沒帶傘,天氣悶得吓人,走幾步就熱得滿頭大汗。
她貼着牆根快步走着,突然遇到陰迎面而來的葉夜。
葉夜破天荒撐着一把傘,一見她就熱情地把傘遞過去。
“大熱天的怎麽沒傘啊。”他一張嘴極快,“我就喜歡曬太陽,世……真喜歡。”
他嘴轱辘了一下,摸了摸後腰:“給你吧,我撐着太麻煩了,簡直耽誤我走路的速度。”
說完也不等人回應,撒腿就跑。
舒雲宜一臉懵地舉着傘,看着他消失在街角。
若是尋常人這樣突兀,她必定覺得奇怪,可這事放在葉夜身上就覺得無比合理。
畢竟論不着調他是專業的。
葉夜躲進角落裏,這才背後貼着牆,捂着藥疼得直抽氣。
世子拿石頭打人,真是狠心。
“三娘子。”舒雲宜穿過西街衡門,背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溫郎君。”舒雲宜看着一身狼狽的人,驚訝地喊着。
溫如徐長衫淩亂,額間布滿汗水,胸膛起伏,一看便是跑過來的。
溫家偏偏少年郎何時如此失态過。
舒雲宜吃驚地看着他。
溫如徐看着撐傘站在她面前的人,盈盈而立,面如桃花。
明明近在咫尺,卻覺得中間好似隔了一跳條長長的河流。
他和她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你拿了舒家的分戶書?”他看着面前的少女,沙啞地問着。
舒雲宜神情一冽,卻還是直接點了點頭。
俊秀的少年在日光下灰敗了臉色,露出一絲倉皇之色。
“你為何……”他在猶豫不安間開口,“是我做的不好嗎?”
舒雲宜瞳孔倏的一縮。
這話她曾在前世聽他酒後說過無數遍,卻沒有一次要到答案。
“母親之前給我議親我拒絕了,我也不同意舒家換四娘子頂替你的位置。”
他惶惶上前,連一絲驕傲之色都不複存在。
“你為什麽……為什麽……”
他張了張嘴,沒有繼續說下去,眼角微紅,強忍着最後一絲體面。
年少依戀,之前看處處是歡喜,卻不知怎麽就走進死胡同,到如今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了。
“郎君,夫人尋你回去。”匆匆而來的紅衣衛擋在兩人面前,冷靜說道。
溫如徐巍然不動,只是看着面前沉默的人,從他的角度看去,只看到那雙漆黑的眼眸倒影着天光,異常深邃晶亮。
“郎君請回吧。”舒雲宜後退一步,平靜說道。
“你告訴我,你為何執意要……”
“帶回去。”
身後傳來一聲怒斥。
溫夫人快馬而來,一人一馬出現在衆人面前。
她一下馬,長長的鞭子便要落到溫如徐面前。
“溫夫人。”舒雲宜驚呼。
紅衣衛溫潮立馬擋在溫如徐面前。
顏晝狠狠收了鞭子,瞪了失魂落魄的溫如徐一眼。
紅衣衛不敢懈怠,連拉帶扯地把人送上馬車。
“給你添麻煩了。”溫夫人來到她面前,倒是神色如常。
“太傅給你送來分戶書,官家借花獻佛不準我們再開兩家之前的玩笑了。”
她笑說着,神色确實有些銳利地打量着舒雲宜。
“官家?”舒雲朦朦胧胧地問着。
她一臉迷茫,不明白這事怎麽和官家扯上關系了。
不準她們再提之前的事情就是說,溫舒兩家的親事徹底解綁了!
接連的好消息讓她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顏晝見狀,松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罷了,是我沒有福氣了。”她笑說着,翻身上馬。
舒雲宜目送她們遠去,手中的傘柄發出咯咯的響聲。
隔着一堵牆的小巷屋頂上坐着一個黑衣男人,腰間挂着蘭花香囊,手中緊握一根竹笛。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小巷的一切,面無表情,神情冷淡。
“世子。”葉夜從屋檐上露出一個腦袋。
“回去吧,這天也太曬了。”他一張臉被曬得通紅,生無可戀地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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