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疑雲争吵好事來
大熱煊赫,燋金爍石。八月的京都連青石板都是滾燙的。
懸挂在門口的珠簾子在酷暑中沉默。
舒雲宜吃了兩碗涼粉這才緩了緩心中莫名的焦慮。
溫家昨日一個表親訂婚,說是溫夫人親自做的煤,三媒六聘派頭極大,紅妝十裏,鬧得沸沸揚揚。
前陣子沸沸揚揚的流言不攻而破。
別的不說,舒家四娘子的赴宴的行程又開始繁忙起來。
“怎麽了,心神不定的。”玄子苓從內院出來,好奇地問着。
“沒什麽。”她翻看着醫書,搖了搖頭。
“因為前日溫夫人來的事情。”玄子苓反而湊了上去,趴在案前問道。
舒雲宜沒說話。
“溫家的态度反反複複,确實煩得很,一把刀在頭頂來回轉着,何時掉落都是未知的。”
他撐着下巴,頭頭是道地分析着。
舒雲宜難得放下書本,頗有耐心地聽着他繼續胡扯。
玄子苓頓時來勁。
“京都都在傳溫如徐和你的親事,傳了十年,可細究下來,根本八字還沒一撇。”
他在烏木桌上畫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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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媒六聘一個都沒有。”他說道,“可你被他困了十年。”
舒雲宜沉默。
這門婚事人人羨慕,可算起來也不過是鏡花水月,尤其是預知了未來的她。
看似繁花似錦的前途未來卻是一片漆黑。
“一門婚事若是一直不成,一定是有原因的。”他說着,“就是不知道是什麽。”
“不是門戶,不是年紀,不是性格……”玄子苓一點點板着手指算着。
這些都是硬傷,若是真的不合适早就該發現了,而不是拖拖拉拉這麽久。
“那便是人的問題了。”他嘟囔着,突然也不說下去了。
“可人又有什麽問題呢,我看你們之前玩得還挺好的啊。”
舒雲宜神情有些恍惚。
若是一開始都是舒家和溫夫人一廂情願道也可以解釋為何她和溫如徐婚後生活為何會如此不愉快。
她臉上露出苦澀之色,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
“出去。”一顆花生米砸在玄子苓身上。
玄子苓憤怒的臉在扭頭看向來人的時候倏的一僵,讪讪地說道:“你今天怎麽走正門啊。”
來人正是一身玄衣的葉景行。
玄子苓不解地看着他。
葉景行威懾地挑了挑眉。
玄子苓摸着算盤忙不疊地跑了。
“好兇。”他對着葉夜抱怨道。
葉夜拍拍他的肩膀,沒告訴他,世子已經在門口站了好一會了。
“你怎麽來了。”舒雲宜低下頭,整理着桌面上的東西。
一道狹長陰影自上而下籠罩下來。
那股熟悉的香味在狹小的空間越發清晰。
清冽而通透,帶出一絲距離感卻也不會有拒人千裏的冰冷。
舒雲宜動作一頓,幾乎覺得喘不上氣來。
“你喜歡溫如徐?”
葉景行聲音低沉,帶出一絲陰沉之氣。
兩人近乎咫尺的距離,聲音細細的震動幾乎卻要震聾舒雲宜的耳膜。
舒雲宜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冷冷說道:“你僭越了。”
屋內蔓延着死般沉默,兩人皆是面無表情之色,眉宇緊繃,神色冰冷。
“你剛才在難過。”葉景行坐在她面前,冷靜說道。
舒雲宜沉默。
“若是問題真的出現在人,是你還是他?”葉景行咄咄逼人,近乎銳利。
“你先提出的退婚,若是溫如徐出的問題,也不會眼巴巴讓溫夫人前日特意來玄明堂給你撐腰。”
“若我幫你……”
“閉嘴。”舒雲宜把手中的書朝他扔了過去,再擡眼時,一雙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瞪着他。
“關你屁/事。”她氣急,嘴角緊抿,眼角通紅,胸膛劇烈起伏,勉強維持着冷靜的臉色,“出去。”
葉景行捏着那本書,淺色的眸子微微斂起,日光下深邃而陰沉。
“是我的事情,不是世子您的事情。”她只覺得一股火自心裏沖到頭頂。
一塊隐秘的傷疤被人血淋淋地撕開,落在幹淨不知險惡的空氣中,而自己只需一眼就能看到裏面的污穢肮髒和不堪。
那種□□裸的血腥和殘忍,讓她陡然失了冷靜。
她不明白,這條路為什麽怎麽難。
向上走已經是絕路,向下走為何依舊依舊是懸崖。
葉景行手指微微僵硬。
“出去。”
舒雲宜把他未說出口的話堵在嘴邊,冷靜重複着。
“出去。”
“太傅來了。”門口的葉夜戰戰兢兢地縮着,頭也不敢探進來,低聲說道。
舒雲宜臉上憤怒的神情倏地僵住,滿腔怒火像是被紮了一針,散了大半。
“來看病的?”她皺眉問道。
葉夜看了一眼背對着他的世子,見他毫無動靜,只好搖頭說道:“不知道。”
舒雲宜從窗戶中看到太傅已經下了馬車,再也顧不得之前的事情,連忙起身出門迎接。
“倒是清瘦了不少。”江軒打量着她,溫和地笑了笑。
舒雲宜勉強地笑着,臉上依舊帶着憤怒的餘韻,一點淺紅色在日光下越發明豔。
“你之前開的藥,我讓玄默借此基礎加以補充後,吃了幾貼,精神好了許多。”
他笑着開口,舒雲宜卻是心中一咯噔。
無事不登三寶殿,拿這種都要落灰的事情開頭,接下來的事情必定不簡單。
江軒一眼就看闖了她的心緒,笑着安撫道:“不必緊張。”
“今日是來送你一個好消息的。”他開門見山地說着
說話間,眼角掃了一眼帷幕遮擋下隐約露出的半個身影,不動如山。
舒雲宜一顆心緊緊提着。
“什麽好消息要太傅親自來送。”她勉強說着。
江軒直接坐在大堂的圓凳上,對着柴叔招手。
柴叔立馬送上一張紙。
舒雲宜眼尖,立馬看到一角紅色章紋,竟然是舒家的印章。
“我一見你便覺得親切,好似故人歸來。”江軒随手把那張紙放在茶幾上,“你又是明真先生高徒,師從陰陽先生,我更是歡喜。”
江軒陷入回憶中,嘴角露出一絲笑來。
“玄鳳說你能力不錯,大有青出于藍勝于藍的架勢,杏林終将會有新的變化。”
他露出緬懷之意,看着舒雲宜卻又像透過她看着另外一個人。
“清泉自愛江湖去,流出紅牆便不還。”
他自沉思中回神,淡淡地收回手,目光溫和地注視着她,神情和煦可親,好似河邊垂柳,溫柔點水,拂面而過。
“大鵬展翅恨天低。”
“你自由了。”
舒雲宜聽着他的話,莫名覺得心驚,但是心中隐隐有了猜測,卻又不敢相信驚喜來得如此之快,雙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江軒對着她點了點頭,把茶幾上的紙遞到她手邊。
她顫顫巍巍地接過。
那張紙被打開赫然是舒家侯爺舒長卿的分戶書。
舒家三娘子舒雲宜徹底分出舒家,與舒家斷絕關系。
她盯着那個紅印和舒長卿的簽字,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不喜歡?”江軒微微側首,逗趣地問道
她下意識捏緊那張薄薄的紙,連連搖頭。
“那便是太過驚喜了。”江軒眨眨眼,無辜說道。
舒雲宜舌頭被鳥叼走了,一時間不知如何說話。
“禮物也送到了,我也該走了。”江軒也不勉強,只是起身說道。
臨走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舒雲宜的腦袋,見她依舊一臉呆滞,笑着出了門。
他上馬車前,扭頭看向東邊,透過竹簾窗,看到診脈內室裏那張面無表情的側臉。
陰冷沉默,拒人千裏。
葉景行感受到他的視線,擡了擡眼眸和他對視着,淡淡地點了點頭。
态度自然狂放。
江軒搖了搖頭,上馬車回府了。
舒雲宜心情逐漸平複,這才覺得奇怪。
太傅日理萬機,哪裏會把心思放在她身上,所以他是怎麽會知道她和舒家糾纏不清的事情的。
她沉思片刻,突然把視線落在內室的簾布上,突然發現屋內已經沒人了。
原本應該倒影着陰影的地磚已經被熱烈的天光所占領。
刺眼而空曠。
舒雲宜嘴邊的笑意逐漸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端午假期開心!!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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