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王爺生病情意濃

柴叔看着手中的字條露出似笑非笑的嘲弄神情,可最後臉上神情最終還是歸于陰霾。

“真的易主了?”戴鎮平靜面容下不免帶出一絲驚恐之色。

柴忠把京都傳來的密報遞到他手中。

“弑父?!”戴鎮大驚失色。

柴忠搭在梨木案桌上的手指微微顫抖,年紀越來越大,他便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是清君側。”他沉默片刻後開口。

太傅死後,官家精神狀态越來越差,每日都要死上五六人,長安城血流成河,西市城門口的血再也沒有幹過。

一月前突然開始寵幸一個方士,日日不早朝,打死了三個禦史,卻不料此事沒有徹底平息下來,反而越鬧越大。

因為太子跪伏勸谏,卻差點被官家一劍刺死。

大堯主君和輔君的矛盾徹底激化。

所以太子選在乞巧節那日發難并不奇怪,朝堂衆人選擇束手旁觀,也都是為了保命。

可事情真得驟然發生,依舊是誰都無法接受。

大堯易主了。

“太子即位……”戴鎮喃喃自語,“不會比上一個更差的了。”

他不安地捏着劍柄,艱澀說道。

柴叔半阖着眼,沉默不語,臉上卻是絲毫沒有輕松之色,反而越發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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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公覺得太子有違正統?”戴鎮小心翼翼地問道。

“太子雖然因為草藥案名譽受損,但瑕不掩瑜,總的來說不算太差。”

草藥案雖然太傅和官家連手施壓,可到底是壞了太子名聲,太子為此蟄伏了數月之久。

世子出京那日剛剛被放出來。

“而且聽說已經拍了特使親自送糧草過來,至少對劍南道沒有敵視之心,柴公也能舒口氣不是嗎。”

新皇上任第一件事情就是撥下劍南道糧草,火速加急送往蜀州,博得一片喝彩。

“可朝中的糧食哪來的?”柴叔擡眉,面無表情地淡淡問道。

戴鎮一愣,謹慎說道:“自然是糧倉的。”

“可糧倉沒有糧了,江南道缺糧的事情鬧得如此大,天下糧倉不平着七/八,新帝哪來的糧。”

柴叔擡眉,燭火跳躍,籠着他暗淡衰老的眉眼,冷漠而銳利。

戴鎮一僵。

“草藥案中第一批草藥消失不見,糧草案中被收購的糧草同樣沒了蹤跡。”他嘴角不由浮現出冷笑。

“天家父子相殘,官家陷害太子草藥案,太子陷害官家糧草案,倒是一脈相承,一如既往地無用。”

“柴公。”戴鎮突然大聲喊道,止住他的話,嘴唇不由顫動,張了張嘴卻又沒說出話來。

柴忠默默地合上眼,沉默不語。

江府大堂寂靜無聲,秋日的光落在庭院內,閃爍着星星點點的寧靜,屋愣瓦片倒映出的陰影蓋住了一半花花草草。

靜谧又溫馨。

蜀州這份難得的安寧卻又不知能維持到何時。

“三娘回來了。”仆人站在花廳內,低聲說道。

“嗯?”柴忠收斂了臉上的凝重之色,“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江雲宜腳步沉重地踏入屋內。

她這幾日一直睡得不安穩,形容憔悴,現在垂頭喪氣地走進來越發讓人注意。

“怎麽了?”

柴忠擔憂地看着她。

江雲宜坐下,喝一盞茶,這才慢吞吞說道:“是不是……京都出事了啊。”

柴忠和戴鎮面面相觑。

“我聽病人說的,而且玄子苓的信比尋常晚了三天。”

柴忠也沒瞞她,嚴肅地點點頭:“官家夢了,太子登基。”

江雲宜迷迷糊糊地聽着,這幾日她總是做夢,夢到了前世的一切,一點點仔細地,像個旁觀者一般回顧着,幾乎像是重新生活了一遍。

那段漫長而無邊際的日子,等她重新回頭,跳脫出當時的局限再看,才發覺隐隐有些不對。

溫如徐婚後冷落她,竟然是因為覺得她心中另有他人。

挑唆的人是她的妹妹舒雲柳。

而那人好死不死,似乎是不知何時再次入京的葉景行。

她整日被那場不知是真是假,似而非似地夢所困擾,幾日下去就消耗了不少精氣神。

難道今日打起精神去醫館卻又聽聞這樣的事情,一時間四顧茫然,渾然多了一點荒謬感。

到底什麽才是她真實經歷的。

“那,那不好嗎?”她敏銳地察覺到兩人僵硬的氣氛。

柴叔點頭:“新帝心性絲毫不遜于先帝。”

江雲宜愣愣地,最後琢磨出一點滋味來。

新帝不好。

她越發愁容。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可發生的事情卻是在無一件相似。

“不必擔憂這些事情,都是未知之數,多思無意。”柴叔規勸着。

“柴叔說得對,”她起身行禮,小小打了個哈欠,“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去吧。”

“守衛院子的黑衣衛說,三娘最近一直在做噩夢,叫都叫不醒。”等人走遠,戴鎮憂心說道。

“做噩夢?”柴叔皺眉,“最近磕碰到什麽煩心的事情。”

戴鎮搖搖頭,猶豫說道:“那日和世子回來之後,三娘便有些心不在焉。”

“罷了,不必多言,再看幾日。”柴叔沉思片刻後說道。

“是。”

“王府派人來請,說是王爺病了,請三娘去一趟。”

“王爺病了?”柴叔一驚,站起來,驚訝說道。

戴鎮打了個眼色,火速派人去請。

江雲宜剛剛準備睡下,聽到這個消息,提起藥箱就往王府走去。

“怎麽病了,有什麽症狀嗎?”她連聲問着王府侍衛。

“之前王爺受過傷,本來養的都差不多了,但是昨夜突然傷口疼,一大早開始滲黑血,剛才吐了好大一口血。”

侍衛急得抓耳撓腮。

“王爺今日的吃食留下了嗎?”她問。

“留下了,葉叔連人帶菜都扣下了。”

一進葉府,府中的氣氛肉眼可見的緊張,演武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等候多時的官家葉岚快步迎了上去。

緊張、驚疑、警惕,一路走來,誰都掩飾不了這樣赤/裸裸的眼神。

“世子呢?”她拐過拱門時,低聲問道。

“去了北固,前幾日邊境異動,世子前去視察。”

“王爺最近有什麽不一樣的事情嗎?”

葉岚搖了搖頭:“和往常一樣練兵,哦,對了,聽說朝廷送糧來了,昨天接到一個八百裏加急文件。”

兩人沉默地走到屋前。

“大夫呢?”江雲宜突然覺得奇怪,一路上沒聞到藥味就算了,到了門口也沒有一個大夫。

“王爺說不想驚動其他人,怕多生事端,只讓我請了三娘子。”

江雲宜一愣,很快也明白王爺的意思。

戰事緊張之際,若是主帥出事,必定擾亂軍心。

她推門而入,就看到王爺已經起身,坐在案桌前奮筆疾書。

“王爺,您怎麽不繼續休息啊。”葉岚一臉急色。

“沒事,好多了。”他擡頭,露出蒼白的臉色,發青的唇色,“三娘來了啊。”

江雲宜見不得病人還糟心的事情,連忙上前板着臉說道:“王爺還不躺下,若是之前的傷口複發,還是仔細一些為好。”

她給葉岚打了個眼色,士兵上前扶着人往床走去,等給人蓋上被子,又搬着小圓凳放在床側,殷勤地接過江雲宜的藥箱。

江雲宜把着脈,臉色卻是逐漸嚴肅起來。

“怎麽了?”葉叔緊張地說道。

“中毒了。”她伸手從藥箱中拿出一根纖長銀針。

那銀針極為細軟綿長,在天光下閃着銀質光澤。

只見江雲宜一臉嚴肅,細眉緊皺,嘴角抿起,把銀針朝着他手腕處紮去。

“別動,有點疼。”他像是又先見之明,直接按住王爺忍不住彈起的手,冷靜說道。

很快,她便把東西拔了出來,只見銀針尖頭處冒出黑色的痕跡。

葉岚臉色大變。

葉江廷倒是冷靜許多,捏着那根冒着血珠的手指,平靜問道:“三娘可知是如何中毒?”

江雲宜把銀針放在火折子上烤着,只看到黑色的痕跡慢慢退去,這才收回到帕子上。

“我想要看一下王爺之前受傷的地方,聽說昨日傷口就有異樣。”

葉江廷頓時有些為難。

“不必為難,在大夫眼中,男女老少不過都是肉體。”江雲宜像是明白他的為難,冷靜說道。

“倒也不是因為這個。”葉江廷慢吞吞脫下外衣,露出一道猙獰的傷口。

“某人的心眼便是芝麻都比他大的。”

最後一句,他含在嘴裏嘟囔着。

傷口正中胸腔,差一點便是心髒的位置,當時能救回一條命可以說是驚險萬分。

如今這個傷口的邊緣隐隐泛紅,竟然有再次化膿的趨勢。

江雲宜臉色大變。

“不該啊,傷口都已經愈合了,怎麽還會化膿。”她轉首問道,“可有王爺之前的藥方和案診記錄。”

葉岚點頭:“我這邊讓人取來。”

“很嚴重?”葉江廷粗黑的眉毛微微皺起。

“有些奇怪,王爺這邊還未發炎的地方看去,骨肉長勢很好,只是不知為何傷口又有潰膿之兆,許是因為體內的毒素。”

她簡單地解釋着。

“是何毒?”

江雲宜搖了搖頭。

葉岚很快就取來藥交給江雲宜,江雲宜看着藥方一愣。

“怎麽了?藥有問題?”葉叔緊張地問着。

江雲宜回神,搖了搖頭:“不是,這個字跡好眼熟。”

“是離情重新謄寫地吧。”葉江廷眼睛一瞟,解釋着。

她倏地回聲,點了點頭:“藥方沒問題,沒想到王爺也對銀杏忌口。”

“對對。”葉岚點點頭。

“我祖父也是對銀杏忌口。”

緊接着,又把今日吃食都細細看了一遍,皆一無所獲。

“這是為何?”她皺眉,一臉不解。

“排查之事,急不得一時,王爺的毒可有辦法。”葉岚急得直上火。

“有,索性毒性不深,吃幾服藥即可,這幾日王爺要忌口。”她細細把禁忌說了一遍,這才下筆寫了藥方。

葉岚捧着藥方下去抓藥了。

“三娘子有空嗎?”王爺看着低頭理藥箱的人,低聲說道。

江雲宜擡頭,突然理了理裙擺,正襟危坐,認真點點頭:“有空。”

“你這個竹牌可是離情給你的。”他的視線落在腰間那個青竹色腰牌上。

江雲宜耳朵微紅,但還是點點頭。

“蜀州都竹,他自小就喜歡竹子,整日拿着小刀雕刻物件。”他頗為懷念地說着,“年幼之時還頗為可愛,童言稚語,長大了卻是一點也不體貼了。”

“蜀州多事,世子是為了給王爺分擔負擔。”她幹巴巴地解釋着。

“在京都時,離情便說你是滿懷善意之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江雲宜矜持地笑了笑。

“我既然你留下你是想為離情當日女扮男裝欺騙你一事道歉的。”他突然起身,拱手長拜。

江雲宜猛地跳了起來,連忙避開。

“此事是他做得不對,浪費三娘好意。”

他堅持行禮。

江雲宜連忙把人扶起,連連搖頭:“他已經道過歉了,還給我送了竹牌,您看。”

她把腰間的腰牌拎了起來,還體貼地堆到他眼前。

葉江廷仔細打量着這個腰牌,突然倒吸一口氣,憤憤說道:“混賬東西,我看是欠揍。”

江雲宜一頭霧水。

“沒事沒事,這些東西哪能道歉。”他咳嗽一聲,“我改日親自把人壓上門道歉。”

“不用推辭,就這樣決定了。”他堅持說着。

“做錯事情哪有不道歉的道理。”

“他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很乖很可愛的。”他坐會床榻上,憋了半天又說道,“整天奶聲奶氣說話的。”

江雲宜耳朵一動。

畢竟很難相信葉景行奶聲奶氣的時候。

“這麽高的時候,我帶他去京都赴宴,這小子回來跟我說碰到一個小娘子朝他笑,說他長得真好看。”

“呵,京都的風氣可不比我們蜀州遜色,那小子也是一副色迷心竅的樣子,幸好我第二天便帶他回去了。”

江雲宜臉色爆紅,偏偏又要端正,可謂是板凳落針,坐立不安,眼睫毛不安地顫着。

這事她竟然毫無印象。

“別看離情平日一聲不吭的,不曾想還有一見鐘情的時候,這次入京除了想去找些大夫,未必沒有去找那個小娘子的打算。啧,也不知找到了沒有。”

“若不是遇見你,估計會一直潛伏在京都。”

江雲宜感覺自己能一頭撞死在這裏才能緩解這份尴尬。

“劍南道自你母親去世太缺大夫了,他原本打算去京都請幾個過來的,不曾想一路上遇刺,幸好帶回了你。”

葉江廷話鋒一轉,連連嘆氣。

“對了,那你可聽過他吹笛之聲。”

江雲宜露出一言難盡之色。

葉江廷捂着傷口大笑:“難聽,就尼瑪可怕得難聽,毫無天賦。”

江雲宜抿唇笑了起來。

“爹。”門口傳來葉景行平靜的聲音。

葉江廷嘴巴一避,往床上一躺:“藥吃的我困死了。”

“藥還沒煎好。”葉景行冷酷說道。

“送三娘子回去。”他翻了個身假裝深睡。

江雲宜提着藥箱跟着他後面出去了。

“你別聽我爹亂說,他年紀越大心性越小。”葉景行替她背鍋藥箱,解釋着。

江雲宜擡頭,看着他俊秀的側臉,露出一點細小白牙:“你,你真的一見鐘情啊。”

葉景行不說話。

“所以你才賴上我的,還對我這麽好,給我趕走壞人,原來是圖謀不軌。”

一旦知道這層關系,江雲宜突然想明白葉景行一開始為何對她這麽好,若真的是利用她接近太傅,保她一人便是,何必幾次三番為她得罪人。

她忍不住一邊笑一邊走,笑得樂不開支,只是突然撞到他背上。

“好疼。”她摸着鼻子,不高興地說着,“你怎麽停下來也不說一聲。”

她下巴被人擡起,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着緩緩靠近她的人。

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起來。

“是一見鐘情,滿意了嗎。”他伸手摸着她的鼻子,在她鼻尖輕輕落上一吻。

溫柔,似蜻蜓點水,轉瞬即逝。

江雲宜手腳僵硬,面色潮紅,淺色的眸子幾乎不知落在何處。

“幸好,這次,你是我的。”

他抱緊懷中之人,雙手緊扣,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一雙漆黑的眼說不出的深沉。

那股細密綿長的清冽雪松之氣,逐漸緩慢而清晰地包裹着她,讓她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作者有話要說:1.錯字明天仔細堅持(其實我真的每次都很認真堅持了一遍,但是好像不太理想,sad)。2.有個情節不知道到底寫不寫,等我明日仔細想想再做決定。3.晚安哦,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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