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中毒疑雲終露怯

漫天大雪,落滿了整座大山,雪松染上白意,好似長龍卧睡,森然威嚴。

長長的臺階上,留下一串串腳印,有人一步三叩地往上走着。

江雲宜飄在空中看了許久,始終不看不清這人到底是誰。

那是古剌那縣的那座神廟。

神廟依舊是那日所見的那般,大紅牆壁在大雪中格外刺眼,挂滿布願的竹塔高聳入雲,寒風中的布條被吹出繃緊的弧度。

山路上的臺階足足有九十九格。

她親眼看着那人從第一步臺階一步步跪了上來。

直到他來到高高的山門前,緊閉的朱紅大門依舊緊閉。

她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樣,卻又被困在遠處只能焦急地看着。

也不知等了多久,山林依舊死寂,而那人身上已經落滿積雪,半個身子埋在雪中。

天色最後一點日光被吞噬後,緊閉的大門終于打開了。

江雲宜震驚地睜大眼,還是那日看到的僧人。

一如既然的年輕臉龐,可露出的說卻好似苦朽的老人。

他低眉順眼,雙手合十,低頭說着話,一如既往地清冷,不落凡間。

江雲宜凝神去聽,卻依舊聽不清兩人的對話。

就在失望間,她看到雪地中的男子拔刀在手腕上劃出一道傷口,沾着血在一條青色布願中寫着什麽,最後長拜地上,不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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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皺眉,只覺得有些奇怪又熟悉的異樣,可還未想明白,只看到那僧人接過那個布願,雙手合十。

最後朝着她被困的方向看了一眼,眉眼溫柔斂下,卻又不帶一絲感情。

她突生一陣戰栗,突然聽到一陣沉重悲鳴的鐘聲。

原本沉寂的山林瞬間回蕩出杳杳之聲,像是在回饋那聲悠長鐘聲。

鐘聲披起透白雪,山林共震神魂懼。

江雲宜頭痛欲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她倏地睜開眼,只看到熟悉的場景,這才松了一口氣。

“紅袖。”她起來抹了一把汗,這才發現竟然滿頭冷汗,亵衣已經濕透。

紅袖推門而入,一見她的臉色,就着急問道:“可又是做噩夢了,怎麽一身汗。”

“沒事。”她突然一愣。

因為她一個起身的時間,竟然記不起來之前做的夢了,只記得夢中有條鋪滿雪的山路,和一串長長的腳印。

為什麽做這個夢!

“怎麽了?”紅袖見她坐在床上不動了,吓得連忙挽起布簾。

“沒事沒事。”她回神,“我今天可以出門了嗎?”

紅袖搖了搖頭。

她一臉震驚,指了指西邊的位置,愁眉苦臉地說道:“還沒好啊。”

“沒呢,外面最近亂得很。”

自從王爺被查出中毒後,葉景行雷厲風行地整頓了王府,一時間發賣了數人,甚至動手整治了不少人。

江府就在他隔壁,自然也是刮了點風尾,柴叔早早把人都約束好。

“可我想出去了。”江雲宜嘆氣,“老師那邊也不知道如何了?”

“三娘,柴公有請。”

江雲宜随意收拾好自己,帶着紅袖去了前院,一來前院就發現葉景行也在。

她站在門口咧嘴笑了笑,突然伸手用扇子把臉擋住,只露出一雙撲閃撲閃的眼睛。

早上随意收拾一下就出門了,連胭脂都沒塗。

少女嬌羞一下湧了上來。

早知道就好好打扮一下了。

葉景行雖然和柴叔說着話,卻是第一時間捕捉到她的腳步聲,側首,正好撞上她清亮的視線。

依然一笑作春溫。

柴忠面無表情地咳嗽一聲。

“柴叔尋我?”江雲宜入內,盈盈問道。

“是世子尋你。”

他端起茶杯,不偏不倚地說着,對着兩人再次接觸的視線視若無睹,只顧自己端起茶來抿了一口。

葉景行拿起手邊的一卷聖旨,溫和說道:“你看看這個聖旨。”

江雲宜不明所以,接過紅袖手中的聖旨,剛一打開就皺了皺眉。

“好奇怪的味道。”她還沒來得急看文字,只是拿着聖旨仔細嗅了嗅。

“好像是這個木頭。”她手指扣了扣聖旨兩側的立架。

葉景行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伸手竟然直接把聖旨撕碎了。

江雲宜猝不及防地遭遇了這一切,只是舉着那個立架,一臉震驚。

“是你說的杏仁嗎?”他身子前傾,漆黑的眼珠落在她側臉上。

江雲宜仔細聞了聞,點了點頭:“應該是被浸泡過了,苦杏仁本就有木頭味,這個是樟木味道也頗重,不過這個木頭浸泡的時間有點長,反而讓杏仁味道有些發澀發沖。”

葉景行放在案桌上的手,雙拳緊握。

“銀杏和王爺所服的藥相沖突。”江雲宜一拍手,“是了,若是本身就有傷口,會照成潰瘍,嚴重的還會複發致死。”

江雲宜臉色沉重。

柴叔端着茶杯的手倏地一僵,臉上閃過一絲戾氣。

“又是銀杏……”戴鎮還未說完就被柴叔一個眼神制住了。

幸好江雲宜沒有發現異樣,目光依舊落在葉景行身上。

屋內一片寂靜,長長的日光落在大堂內,在青石地板上發出刺眼的光。

她把那張聖旨布料撿了起來,仔細看着。

是關于朝廷派送糧草到劍南道的事情,甚至還言明有欽差親自押送。

管家那日說過,王爺發病前看過京都發來的聖旨。

“你不是說要去醫館嗎?”柴叔把手中的茶杯放了下來,輕聲說道,“我給明真先生備了些補品,你出門前記得拿走。”

他有意把人支出去,江雲宜看了眼葉景行,面露糾結之色。

“我送你吧。”他把聖旨混亂的揉成一團,起身,臉色已經恢複平靜。

江雲宜慢吞吞地跟在他後面。

“又是銀杏!”等他一走,戴鎮臉色極差,咬牙切齒地說着。

“畜生,太傅好歹是他恩師。”

柴忠冷笑,衰老的臉上露出煞氣:“不必多說,此事不用和三娘說,朝堂之事,我們自己解決即可。”

“他不仁,就不要怪我們不義,之前截殺三娘的事情讓人順着他去查。”他注視着屋外熱烈的花團錦簇,口氣冰冷冷地說着。

“我有話和你說。”江雲宜上了馬車,掀開簾子低聲說道。

葉景行擡眸看她,容納了日光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模樣。

但等他上了馬車,她又沉默下來,扣了扣下巴,軟軟說道:“心緒不定不合适騎馬。”

“王爺身體如何了,這幾日要好好休養的。我等會再去給王爺看一下吧。”

她沒吃早飯,從暗格中掏出糕點,嘴巴鼓鼓地嚼着。

葉景行見她一副天塌了也不怕的模樣,突然笑了笑,伸手擦了擦她嘴角的糕點碎、

細嫩柔軟,好似一塊上好的凝脂。

他忍不住細細地摩挲着,甚至還捏了一下。

江雲宜原本楞在這裏,臉頰通紅,突然甩頭,把他的手甩開:“不能捏臉。”

“會變大的。”

她把糕點咽下,堅定說道,只是視線卻是不由移開,只是落在糕點上。

“不是應該是不能亂捏嗎?”葉景行懶洋洋地伸長腿,語帶調笑。

江雲宜惡從膽邊生,故作兇惡地拿起糕點塞滿他口中:“閉嘴。”

葉景行把人送到目的地,很快便離開了。

看着馬車逐漸消失,江雲宜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回神了。”明真先生扔了一片葉子,懶洋洋地說道,“女大不中留原來是真的。”

江雲宜把懷中的葉子扔了,也不惱,突然一臉殷勤地挪過去:“哎,老師這幾日你累了吧,我給你按按。”

明真先生果不其然是教過她十幾年的,幾乎是同時一臉警惕躲開她的手。

“做什麽,起開,有事直說。”

江雲宜乖乖坐好,比出一個手指:“就問一個問題。”

“說。”他一臉火氣地搖着扇子。

“如果官家想要害王爺為什麽?”

扇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什麽?”明真先生的聲音都帶着一些怪異扭曲。

“劍南道戰事緊,王爺若是出事,官家就不怕出事嗎?”她沒理會老師陰陽怪氣的聲音,苦惱地皺着眉,自顧自說着。

“也許不是官家。”

“但聖旨只能是官家吧。”

“可是劍南道失守,于官家而言可不是好事。”

王來招用扇子拍了拍她腦袋,打斷了她的喃喃自語。

“等會,你慢慢說。”他揉了揉額頭,頭疼地說着。

江雲宜把這幾日的事情都仔細重複了一遍。

“所以真的是官家嗎?”

聽到最後,王來招的臉色已經完全陰沉。

江雲宜不敢說話。

“都是瘋子。”他手中的扇子被啪地一聲,蓋到書本上,冷笑,“這就是江軒心心念念要扶持的正統,臭魚爛蝦都比他們來得幹淨。”

“所以真的是……”

“小孩子別管這些。”她還沒說完,就被王來招打斷。

王來招好似着火一般搖着扇子:“我晚上去找柴忠,暮鼓後一起走。”

“為什麽又不跟我說嗎?”她不高興地捏着他扇子,質問着。

“我于你說新皇瘋了,為了一己私欲,打算想殺了葉江廷,挑起劍南道戰事,你該如何?”

他見江雲宜瞪大眼睛,一副見鬼的模樣,失笑,用扇子拍了拍她腦袋。

“我們做不了什麽,但也要以防萬一,你當江軒走之前一定要柴忠發誓照顧好你做什麽。”

“還不是要你無憂無慮的過日子。”他嘆氣,“若是江軒能把這些心思用在自己身上,也沒這些糟心事了。”

江雲宜臉上驀地露出一絲難過之色。

“是不是沒事幹啊,你找的小孩皮得很,你自己去收拾。”他抿了抿唇,揮着扇子開始趕人。

只是誰也沒料到,天剛剛黑下來,王來招剛來到江府,就聽到有一騎快馬聲。

很快,柴忠也得到消息。

——蠻夷今日中午強攻北固,已保衛北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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