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蠻夷對峙待人歸
王爺早上一大早起來吐血昏迷,這種緊要關頭,葉岚不敢聲張,便連請人入府都是偷摸摸的。
江雲宜從側門進來的,一來便覺得王府氣氛格外緊張。
原本到處都是人的演武場空無一人,目之所及到處都是整裝待發的侍衛,偌大的王府瞬間空蕩下來。
“事出緊急,三娘不要見怪。”
這個時候蜀州的天還未大亮,朦朦胧胧的晨霧依舊籠罩着安靜祥和的蜀州上空。
誰也不知道,一支要命的鐵騎正在不遠處的城門口蓄勢待發。
江雲宜迷迷糊糊被叫起來,隐隐約約聽到柴叔和葉岚之間的對話。
一夥蠻夷不知如何繞過北固,直接來到蜀州城外。
這個消息好似秋日突然摸到了寒冰,讓人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王爺怎麽會吐血?”她捏緊手中藥箱的帶子,平靜面容下是掩飾不住地惶恐。
葉岚面容扭曲,露出一絲血色:“狼心狗肺的畜生,王爺收養他們,教育他們,他為了一己私欲竟然剛給王爺下毒。”
“不過是讀書之事,如今連活命都是問題,讀書那玩意是給能活下去的人折騰的。”
他咒罵着,若是那人在他面前恨不得把他喝血食肉,滿腔仇恨。
江雲宜心驚,突然響起那日碰見的小孩,面容陰沉,沉默不語,卻不料是包藏禍心。
“是藥有問題?”她眼皮子跳了一下。
“我們在他那個小崽子的屋子裏發現了銀杏粉。”
江雲宜停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一向低垂的眼底都随着震驚之色而上揚。
“怎,怎麽了?”葉岚在寂靜的庭院中萌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她唇角不由顫抖了一下。
“怎麽了?”葉岚着急,猛地回想起,“王爺這個毒是不能再碰銀杏了是嗎?”
“你只是說中毒,我以為是任何有毒的東西都碰不得。”
“我只是把之前的藥都停了,而且讓人把一些帶有毒素的花花草草都搬走了,把廚房的食材都仔細控制着,就連鐵器也怕帶煞,便是連兵器都不給王爺碰了。”
他哆哆嗦嗦地說着,雙手控制不住地在顫抖。
“這個毒一旦中毒,此生都碰不了銀杏。”江雲宜嘴角蒼白,清晨的秋霧籠在眉間,帶出薄涼之意。
一陣秋風吹過,兩人皆是一個哆嗦。
王爺所在的院落如今被團團圍住,每個人都是凝重深沉之色,銀色長/槍在日光下閃着銳利的光澤。
守門的将士看到葉岚和江雲宜這才把人放進去。
一入門,江雲宜便是暗了暗眼神,王爺的情況不太好。
面容灰敗,顴骨通紅,嘴角還殘留着來不及擦幹淨的血跡。
“怎麽又吐血了?”葉岚着急上前。
“王爺剛才開始就狂吐不止。”王府小厮捧着帶血的帕子,哭說着。
“讓開,把王爺扶起來。”江雲宜上前,打開藥箱,拿出銀針,沉聲說道。
葉岚把人小心扶起,緊張地看着江雲宜在王爺手、脖頸、臉頰上紮滿銀針,一直喘着粗氣的人竟然平穩了呼吸。
江雲宜松了一口氣,任由那些銀針插着,自己伸手把脈。
脈象混亂虛弱,凝澀不通。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陣喧鬧聲和尖叫聲,緊接着,四大城門的戰鼓同時敲響,一聲接着一聲激烈,震得人耳朵疼,心髒劇烈跳動起來。
一顆心在秋風中直勾勾地往下掉,墜得她心口疼。
“如何?王爺情況如何?”葉岚一見她臉色,心中咯噔一聲,但還是不信邪地問着。
江雲宜收斂心思,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快說啊,快說啊!城外蠻夷大軍壓進,城中精兵都被世子帶走回旋北固,這群王八孫子,甚至殺了沿途的欽差,搶了糧草,分明是要強攻蜀州啊,若是王爺……若是……蜀州完了。”
他本就是戰場上下來的人,說話又快又沖,如今急了起來,便露出一點厲色,格外駭人。
江雲宜沒想到內裏已經危險到這個地步了,不由抖了抖手指。
“王爺,王爺不太好。”她輕聲說道,又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銀杏藥量極大,已經深入肺腑。”
“無藥可醫。”她擡眸,露出一雙淺淡的眸色,蜀州明亮的光落在眼底,留下一點回天乏力之色。
毒入心肺,便是死路。
葉岚臉色扭曲,他下意識反駁道:“胡說八道。”
江雲宜只是低下頭,不說話。
“別吵了。”虛弱的聲音在兩人中間響起。
原來是葉江廷清醒過來,睜開一雙混沌的眼,眉宇間都是疲憊虛弱之色:“城外情況如何?”
“那支蠻夷不知道從哪裏出現,殺了欽差,截了糧草,守在城門口,剛才有人來報已經有人在門口叫嚣了,我已經安排人把百姓約束起來了。”
“世子那邊呢?”他語氣極為虛弱,一陣風都能吹散。
“送信過去了,讓他回援。”
葉江廷倒吸一口氣,大怒,提起嗓子大聲怒斥道:“糊塗!”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的銀針冒出血來。
“王爺不要激動。”江雲宜說道,把那根銀針拔了出來,用手帕按住血跡。
“一激動,毒素便會逆流,王爺仔細身體。”
她拿出一個瓷瓶到處一顆藥丸來:“護心丸,雖不能解毒卻能緩解一時痛苦。”
“讓人把信追回來,給平洲送行,讓王蠻來,米脫為何傾全國之力駐紮在北固,不就是被想要拿下北固嗎?”
他面不改色吞下藥,陰冷的腹部湧上一層暖意,蒼白的臉上也有一點血色。
“北固不能丢,北固一丢,西南入京如履平地。”
他深吸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着。
“平洲到蜀州快馬加鞭也要五天,北固到這裏不過兩日。”葉岚解釋着。
“北固不能丢,把信追回來。”他捂着胸口,喘着氣,氣得直哆嗦。
葉岚面色難看,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地罵道:“丢了便丢了,那個狗皇帝竟然下了手段害您,先皇在世時便常常扣着糧草不發,若是不是世子争氣,殺出個賽西施的名字,從南方運糧過來,劍南道早就沒了,世子為此受了多少次傷,王爺為何不心疼心疼世子,他不過才二十。”
他氣得牙齒緊咬,發出咯咯的聲音,緊握的拳頭露出猙獰的青筋。
“現在這個倒好,直接對您下了死手,他們不仁不義,我們為何要忠,為何要去赴死,為何将軍要替他守這個江山。”
“這個江山與我們何幹。”
江雲宜愣愣地聽着,一時不知道是聽到葉景行的過往而心疼,還是為繁華的京都呆久了,讓她以為大堯處處都是這樣熱鬧的想法而羞愧。
她看着葉岚一個七尺男兒,眼眶泛淚,額頭緊繃,無聲地哭着,一顆心瞬間被人捏緊,莫名覺得有些難過。
葉江廷灰敗的臉上露出無奈之色:“皇帝該死,百姓不該死啊,劍南道到京都綿延千裏,沿途六百萬百姓何其無辜。”
“難道我劍南軍三十萬兒郎就該白死。”
葉岚雙手顫抖:“南坪一役死了三萬人,退居拓木城時死了兩萬人,永昌、保予總計軍民十三萬,王爺,那全都是我劍南軍的好兒郎啊,往前數更是血流千裏,伏屍百萬,開設劍南道原本照冊人數有一百萬人,現在,王爺,每年冊子一次比一次少,如今不足五十萬。”
“我們到底在保衛什麽。”
他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雙拳砸在地上,沉悶卻又激烈的聲音,不多時,地面上就露出一點血跡。
葉江廷紅了眼眶,掙紮地要把人扶起來。
江雲宜先行一步,把人拉起來。
“朝堂輾軋,可又何必拖累百姓。米脫心性殘,所到之處必定燒殺搶掠,永昌、保予就是鐵證,拓木城已經失守,北固不能再退了。”
“人命如草芥,但也不能肆意踐踏啊。”
葉家兩代人都曾說過人命如草芥,可卻都不曾輕視過他們。
他們一直在保護世人口中的草芥。
江雲宜忍不住紅了眼眶。
“就當是為了天下黎民不受戰亂之苦。”他閉眼,疲憊又凝重地說着。
葉岚嚎啕大哭,越發替王爺委屈。
“将軍,蠻夷在門口叫嚣,一直說您已經……百姓亂了,要壓不住了。”門口,有将士跪在地上不安地問着。
“待我上陣迎敵。”葉岚一抹眼淚,咬牙切齒地說着。
“可有什麽藥能讓我面無異色的,甚至上陣殺敵的。”葉江廷擡眉,冷靜地問着江雲宜。
江雲宜一愣,搖了搖頭。
“不需要治愈,只需要讓我看上去并沒有生病。”
他又開始不舒服,蜷縮着腰,劇烈咳嗽起來,好像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江雲宜倒了一杯水遞到他手中,神色頗為為難。
“有,是嗎?”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神色,柔和說道,“不瞞三娘,蜀州只有一千守衛兵,并無其他将士。”
“我若倒下,蜀州必敗。”
他說着這話,臉色卻是極為平靜。
葉岚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江雲宜從未有過這樣的壓力。
這是蜀州十萬人壓在肩上的沉重,讓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若是會死的。”她閉上眼,輕聲說道。
屋內氣氛倏地一僵。
她不去看衆人,繼續說道:“回春丹,能短暫蒙蔽傷者五官,令其感受不到疼痛。”
屋內的氣氛卻沒有緩解下來,誰都知道世上沒有神藥。
她咬了咬唇,看向葉江廷:“藥效消失,疼痛會加倍,而且若是中毒者,則會……”
“立馬就會死嗎?”葉江廷溫和地問着,竟然笑了起來。
“不知道,但藥效一過,肯定生不如死。”
她扣着手中衣袖上的花紋:“是我母親研究的藥,我從未用過,原本她只是為了緩解斷肢之人治療時的痛苦。”
“醫仙的藥那必定療效很好,給我吧。”葉江廷輕聲說道。
“不可,王爺讓我去迎敵,自然也能打退那些狗/雜/種。”葉岚勸道。
“我若是不去,軍心便亂了,拓木城如何丢的,你忘了嗎?”
葉岚臉色慘白,面無人色。
劍南王和米脫在拓木城不遠處的小鎮議和,卻不料米脫驟然發難,王爺雖然也是早有準備卻也不慎中了暗算。
不過昏迷了兩天時間,但主帥重傷的消息還是讓拓木城人心渙散,最後草草丢了,大軍不得不退守北固,落得一個被動的下場。
江雲宜沉默又掙紮地站着。
一個城的性命和一個人的性命就這樣突然又強勢地落在她面前。
而她不過是一個大夫而已。
“三娘不必過于擔憂,先是解決眼前的事情才是、”葉江廷在葉岚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起身。
“蜀州等不起了,三娘也知道治病若是不趁早,病入膏肓之際才是無藥可醫。”
“誰都有一死,若是能死于戰場上,于将士而言并非不幸,馬革裹屍,黃沙埋骨才是我輩所行之事。”
厚重的玄色盔甲套在發抖蒼白的身體上,病弱不堪卻又好似一根定海神針。
他在笑,暢快又肆意。
江雲宜驀地響起剛到蜀州時,衆人談起葉家時的模樣,驕傲且信任。
天下人都知道劍南王是劍南道的不敗的神,是他們所有人的信仰。
他們不能倒下。
江雲宜倏地紅了眼。
蜀州人心惶惶,蠻夷不知怎麽繞過北固來到蜀州城外百米遠的地方。
高高的旗杆上還挂着一個人的屍體。
有人說那是給劍南道送糧食的欽差屍體。
蠻夷素來野蠻,叫罵聲粗俗不堪,一大早開始已經換了三撥人。
守門的将士聽得一肚子火,卻又不得不忍着。
城門上,城門下的衆人的視線總是飄忽不定,時不時往東邊看去,那是劍南王府的位置。
如今已經是正午了,可王府依舊毫無動靜。
城中早已流傳着一則消息,一開始誰也沒有當真,可随着時間越來越久,所有人臉上堅定的神情逐漸動搖。
——王爺,真的還在嗎?
就在蠻夷換下第四撥人的時候,沉重又不失淩亂的馬蹄聲傳來。
“王爺!”守城門的将士松了一口氣,提高嗓子大喊道。
他一喊,城門口頓時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着身穿铠甲,披着大紅披風的人走到城門口。
王爺手握長/槍,面色紅潤,完全看不出垂危的模樣。
“王爺。”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接二連三有人跪了下來,松了一口氣的雀躍模樣。
“王爺是否出兵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城門口的将士走下來,激動地說道。
葉江廷步伐堅定地上了城門,高高地站在城門口,目光銳利地看向遠處軍隊。
不過兩千人卻都是精銳治之士,氣勢驚人。
“不急,他們糧草不多,我已讓世子派人馳援,到時呈包圍之勢,一網打盡。”
他堅定又平靜說道,冷靜的語氣無意安撫了衆人躁動的心。
“王爺說的是。”兵曹露出笑意,忍不住附和着。
“讓人看好城中,進入戰時狀态,不要随意走動,城中米糧足夠,不要引起恐慌。”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城牆上,氣勢不減,冷靜地一個個吩咐下去。
城門下又傳來叫嚣聲,污言穢語不堪入目,惹得叫陣的人狂笑不止。
士兵們握緊兵器,露出憤憤之色。
葉江廷虎目掃視一眼,沉思片刻,伸手說道:“拿弓來。”
葉岚大驚,卻又被王爺一個眼神制止了。
重弓被拉滿,精制牛弦被拉成一個緊繃的弧度,不堪重負地發出嗡鳴之聲,搭在弦上的利箭在日光下發出刺眼的光。
一道尖銳的鶴鳴之聲。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城門下死般寂靜。
王爺一箭殺了兩人,箭羽堪堪落在前面一個人胸前,箭頭剛剛過後面那人的後背。
“王爺威武。”士兵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随即滿臉通紅,大聲喊着。
一時間,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城門口響起。
低沉的氣勢一掃而空。
“廢物,不是說下了藥嗎?”米脫拿下千裏眼,眯着眼恨恨打了一巴掌面前跪着的少年身上。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身後的幾個小子身上。
“不會是打算騙我吧,你們大堯的皇帝……”他桀桀怪笑幾聲,露出一點殘忍之色,“背後捅刀。”
“不是的,藥我确實下了。”李招咬牙擋在那些小孩面前,謙卑說道,“大王和王爺也打過這麽多年交代,也該知道王爺武功高強,身強體壯,也許是強弓之弩……”
一塊玉石砸在他腦門上,李招腦門上流處一點血來。
“廢物,滾下去。”
那群小孩圍着李招一起走了。
“別怕,去了京都就好了。”李招摸了摸其中一個人的腦袋,冷靜說道。
李招的話不無道理,既然大堯的皇帝連欽差都獻祭了,想必不會騙他。
米脫露出貪婪之色,看着緊閉的蜀州城門。
那可是大堯的土地,只要有了這個蜀州,富饒的大堯指日可待,他的子民就不用逐水而居,日夜奔波,可以安安穩穩地挺直腰杆了。
葉江廷在城門口呆了半個時辰,重新安排兵力,把府兵也全都送上前線,這才匆匆回了王府。
王府大門一關上,葉岚剛松了一口氣,就看到王爺噗呲一口吐出血來。
葉江廷原本紅潤的臉頰瞬間青白下來,整個人沖着他倒下來。
“去叫三娘!”他的聲音尖銳到近乎劈叉,滿臉慌張。
江雲宜坐在大堂沉默。
剛聽到門口馬蹄的動靜就起身,卻不料還沒出門就戴鎮攔下。
她一愣。
“柴叔。”她看着柴忠,又看着戴鎮依舊身後整裝待發的黑衣衛。
“蜀州守不住了。”柴叔冷靜說道,“穆圖山的密道還在,我讓戴鎮護送三娘前往定州。”
江雲宜捏着藥箱,盯着自己的腳尖不說話。
“三娘。”柴忠一見她的神情便知她在想什麽,“你救不了蜀州。”
她擡眉,蹙眉卻又堅定地說道,“可若是定州守不住呢?”
“我們再去崔州,再去嘉州,最後重新回京都。”
“可有一天京都也守不住呢。”
少女清亮的眸子沒有沾染一點世俗的塵埃,清澈又認真:“現在萬一我可以救王爺呢。”
“萬一,萬一蜀州守住了呢?”
“沒有萬一,葉江廷活不了。”柴叔閉上眼,不願去看那雙清澈的眼睛。
這一雙任誰看了都會覺得羞愧的赤忱眼眸。
柔弱不堪,卻又心懷天下。
“你祖父,我的郎君,便是死于這種毒藥,陰陽先生救不了,玄鳳先生救不了,你救得了嗎?”
戴鎮臉色一變:“柴公。”
江雲宜愣在原處,臉上的血色逐漸退下,身形搖搖欲墜。
“祖父……”
“你可知太傅明知銀杏有毒,從不碰,又是為何中毒的嘛?”
“夠了。”王來招自游廊出而來,大聲喊道。
“你那日去找世子被那個送來的人撞上,裙擺上沾上那點杏仁粉,讓郎君大怒之下一病不起……”柴忠不理會他人,繼續面無表情地說着。
“別說了。”戴鎮怒斥道。
“為何不說。”柴忠比他還要怒色地罵道,“亂世之中哪裏容得下一點善心。”
江雲宜雙唇慘白,眼眶中不由蓄上一點淚水。
“是我,是我……”
“不是。”戴鎮堅定說道,“太傅病弱多年,當日陰陽先生便說過太傅不能活過今年,與三娘毫無關系。”
江雲宜卻是什麽也聽不進去,她突然想起每次她靠近祖父,祖父都會莫名咳嗽,根本止不住,原本以為是受寒了,原來是因為她。
她雙手顫抖,幾乎站不住。
柴忠不忍看她如此,卻又不得不強硬說道:“去定州,定州不行,就去崔州,嘉州,再不行我們就出海。”
“大廈将傾,大羅神仙也救不得,已經沒了太傅,我只想保護三娘平安,不然我死後無顏去見郎君,你能救一個葉江廷,明日就會出現第二個陳江廷,王江廷,你就不及的。”
淚水順着臉頰的弧度最後落在地面上。
王來招嘆氣。
“送三娘走。”柴總冷酷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一聲低咽聲,好似被人捂住嘴巴在掙紮中發出悲鳴,是瀕死前的哀嚎,是墜入深淵的悲戚。
柴忠身形一顫,最後還是轉身離開。
他一轉身就又停在原處,只是眯眼看着不遠處的人。
“救救我家王爺。”葉岚不知何時出現在游廊前,看着大堂,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救救……”
“救救蜀州吧。”
青石板上被人磕出好大一塊血跡,戴鎮于心不忍地移開視線。
江雲宜狼狽地看着葉岚,眼眶通紅。
“送客。”柴忠面不改色地看着,冷漠說道。
黑衣衛拉着人就要拖出去。
“蜀州十萬人啊,葉家死了便死了,可蜀州有十萬人啊。”葉岚大聲喊着,哀求的目光落在江雲宜身上。
江雲宜一雙眼睛紅腫着,不知所措地看着葉岚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走吧,三娘。”柴忠轉身,幾乎是哀求着。
江雲宜看着大堂中三個長輩,雖都是沉默之色,卻也都表明态度。
——讓她離開蜀州。
“柴叔知道祖父為何要我來蜀州。”
“自然是以為葉家能守住劍南道。”柴忠冷淡說道。
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候,這個原本被京都着嬌養着的小姑娘好似一瞬間就長大一點。
一抹眼淚,眼底露出一點堅毅倔強之色。
睫羽輕顫,卻又格外堅定。
“不是的,你們都說他料事如神,難道猜不到這一步嗎。”
“可我們還是來了,祖父不會錯的是嗎。”
“他一定不喜歡我是一個懦夫。”她眨眨眼,把眼底的濕意忍了下去。
“我是救不了所有人,可我不能放棄每一個人。”
她從未有這麽狼狽的時候,好似被人刀劍風霜刮着,連呼吸都覺得疼,疼的她心神俱裂,眼前發黑。
“而且,世子會回來的。”
“他不會放棄他的百姓。”
她眼珠通紅,摸着腰間的竹牌,認真又堅定地說着。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世子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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