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族長來收房
葉秋彤合上院門進了屋,想關堂屋的門時,發現門栓壞了,葉秋彤檢查了一下,嘆了口氣把門推上了,打算明天太陽出來再修理這扇門。
這東西結構很簡單,其實就是榫卯松動了而已。不會比她租房的時候修理抽水馬桶更難的,即使家裏沒有錘子,拿塊磚頭敲兩下也就成了,很容易就能修好,可惜原身性子太柔弱,除了繡花針什麽都拿不動。
夜色已深,葉秋彤跟着記憶去了西邊耳房,摸到了炕邊躺下去。炕沒有燒,被褥又冷又硬,葉秋彤心裏清楚,這家連燒飯的炭都很困難,遑論燒炕的炭,但是前世今生累積在身體裏的疲憊感,在這一刻慢慢地釋放出來。
清明已過,已經是暮春季節,即使沒有燒炕,蓋着被子也漸漸感受到溫暖,葉秋彤放松下來,她告訴自己,暫且不去想別的,好好睡一覺吧,車到山前必有路,明天一定會比今天更好的。
葉秋彤即将陷入沉沉的夢鄉,忽然聽見撲通一聲,有什麽東西從院子裏落了下來,她猛地坐了起來,意識到有人翻牆進來了。
身邊沒有趁手的東西,葉秋彤順手把床上的木枕抄起來,她還沒來得及轉身沖出去,那人已經到了跟前,粗暴地将她一把推倒在了炕上。
葉秋彤腿搭在地上,上半身卻被按住了不能動,瞬間處于劣勢,屋裏沒有燈十分昏暗,但是這個人的身形葉秋彤一看就認出來了,正是葉長驢。
怎麽辦,葉秋彤的大腦飛快地想着辦法,為了不激怒葉長驢,她先是躺在床上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右手卻無意間觸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
葉秋彤瞬間想到了,那是她發髻裏的一支榆木發簪,榆樹木質堅硬,發簪的尾又十分尖銳,真是一件利器。
葉秋彤不動聲色地用手握住發簪:“你想幹什麽盡管幹,我不反抗,你活兒好說不定我還挺享受,但是你信不信我拎起褲子就去縣衙敲鼓,告你奸辱婦女。”
葉長驢晚上被葉秋彤擺了一道,又怒又惱,越想心裏越賭氣,這才又轉回頭來,如今他腦子發熱哪管得了什麽縣太爺不縣太爺,只怕他親爹又活了站在這都不頂用,反正他也不是啥孝順兒子。
葉長驢的眼睛已經被欲望燒得發紅:“你告去吧,我又不是沒長嘴,你一個寡婦說得清楚麽,嘿嘿,到時候我就說你勾引我。”
葉秋彤冷笑一聲:“好極了,可你想過沒有,就算是我勾引你,明天你我二人通奸的事情捅出去,我一個孤苦伶仃的寡婦豁出去了無所謂臉面,你也無所謂嗎。”
葉長驢的手開始不安分地撕扯葉秋彤的衣裳:“我如今只管快活,管不了別的。”
葉秋彤握緊了手中的發簪一直在尋找時機,趁着葉長驢埋頭解她衣裳的功夫,正打算一簪子下去跟他魚死網破,混亂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件事。
她立刻開口道:“你想快活我攔不住,可你千萬別忘了,你大伯家的大堂弟上個月被縣太爺報到上頭舉孝廉了。聽說整個武威府攏共就兩個名額報到朝廷去,參選的足有幾十個,競争對手真不少,光是咱們縣,那個柳樹屯的東家小少爺風頭就很盛,我可聽說柳家大房還有人在京裏做大官呢。我甭管怎麽樣輩分都算你族裏祖奶奶,祖孫通奸這種事情出來了,就算是我勾引你的,家風不正也沒跑了,你堂弟的孝廉就泡湯了,你想想你大嬸子到時候能饒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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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秋彤說的舉孝廉的事情正是最近整個羅陽縣乃至武威府熱議的話題,即使原身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也聽說了。
葉家圩子族長家的大少爺葉堂彥被縣裏推舉去武威府參選孝廉了,一個州府只有兩個名額,如果能選上的話,就可以不用再費勁考什麽舉人進士了,直接去京城參加皇帝老子主持的金銮寶殿上的考試。
衆所周知殿試是不刷人的,只排名次,等于走個過場就能做官。葉秋彤琢磨着,這大概就相當于現代的保送名校吧。
葉長驢的手遲疑着頓住了。
葉秋彤立刻知道自己說到了點子上,葉長驢忌憚了,他像一條魚被摳住了腮,一條蛇被踩住了七寸。
他親爹不學無術,把家裏的田地房子都賭輸光了,把他娘氣跑了,最後那老東西也得了痨病咳死了。
幸虧他大伯是族長,一直照拂着他,給他贖回了房子和地,又幫他娶了媳婦,雖然醜點,起碼是個女人,他這麽多年也是靠着這個族長大伯才能橫行鄉裏。
可是他大嬸子對大伯給他花錢贖回房子和田地的事情一直不痛快,一直把房契地契攥在手裏不給他,只說什麽等他懂事了給他。
葉長驢想到這裏打了個哆嗦,大堂弟葉堂彥勤勉好學、溫良端方,一直被視為葉家的希望,如果他把葉堂彥舉孝廉的事情搞砸了,他大嬸子八成能活剝了他,房契地契就永遠別想拿回來了。
趁着葉長驢發愣的功夫,葉秋彤一個打滾從他手下逃脫了出來,沖到院子裏:“你趕緊給我出去,以後都不許再來,我就不追究了。你晚上來那一趟,我跟大滿媳婦說了,是你心善,送些東西孝順我。”
葉秋彤說這句話其實是在暗示葉長驢,他晚上來糾纏的事情已經有人看見了,如果今天她有個什麽好歹,左右跟他脫不了幹系。
這時候隔壁忽然響起了孩子響亮的哭鬧,小女娃哭得又尖又亮,撕裂了鄉村的寧靜,驚動了附近幾家的狗,開始大聲吠叫。
說來也怪,孩子哭和狗叫這兩件事情都是會傳染的,一家的娃哭了狗叫了,全村的娃子和狗子都不落人後,争先恐後、此起彼伏地開始表演。
這邊孩子沒完沒了的哭,那邊狗叫得越來越兇、越來越清晰,門口漸漸有了響動,狗的警惕性最高,它們察覺到這裏是不安的源頭,全村的狗只要沒拴住的,都往這裏聚集了。
葉秋彤大聲呵斥道:“我可是給你留足面子了,你再不滾,我就叫了,等下全村的狗都過來瘋咬,驚動了人你想走都走不了。”
葉長驢心裏的拉鋸戰有了結果,他最終罵罵咧咧地甩開門走了,露水姻緣哪有房子田地重要。
奇怪的是,葉長驢一走,隔壁的孩子就不哭了。
葉秋彤記起來,隔壁好像也住了個寡婦,她家男人叫葉小滿,是對門葉大滿的兄弟,前年春天得了傷寒死的。
小滿媳婦身邊還有個七八歲的男娃娃和一個剛會走路的女娃娃,剛才應該就是那女娃娃在哭。
雖然寡婦不分三六九等,但是人家小滿媳婦是有兒有女的,日子聽起來似乎就比她有指望些。
葉秋彤注意到,葉小滿家跟她家還連山,就是蓋房子的時候為了省磚頭,兩家共用了一堵山牆。葉秋彤小時候是在農村長大的,她一看這情形就知道了,想必兩家過去的關系還不錯,不然農村人家都是寧願多費些磚頭也要撇清關系的。
那麽剛才女娃娃突然嚎哭個不停就很有深意了,想必是對方有意幫忙,可是她自己也是個寡婦,大半夜的不好開門出來,只好出此下策弄出些動靜來。
葉秋彤隔着牆輕聲說了一句“謝了胖胖”,對面沒有回應,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
葉秋彤也不等什麽白天了,想了想,去廚房把磨刀石找了出來,把門窗上的榫卯全都重新敲緊了,結結實實上了栓,又把菜刀拿到枕頭底下壓着防身,才重新躺下。
這一夜葉秋彤又想睡又不敢睡,一直撐到東方露出魚白肚才敢略微放下心來,沉沉睡去了。她睡得黑甜,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辰,門外突然響起了嘭嘭嘭的拍門聲,一聲緊似一聲。
葉秋彤被驚醒了,她先是以為葉長驢又回來了,眉頭一皺就去摸枕頭下的刀,下一秒看到窗外天光大亮了,才反應過來應該不是葉長驢,那個地痞無賴沒有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
她站起來去開堂屋的門,門一打開整個人愣住了,不大的小院子裏,竟然黑壓壓擠滿了人。
葉秋彤愣了半晌,目光落在院門上,門後露出一段木頭猙獰的斷裂面,想必門栓已經斷成了兩截,她皺了眉:“你們……好歹敲個門呢。”
站在中間的一個中年男子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方才敲了許久的門,九嬸子都沒有應聲,一時心急用力了些,故而門栓裂了。”
葉長驢從族長身後得意洋洋地走出來:“是你這門栓太破,一碰就開了,怎能怨我。”
人群裏不知道誰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皮猴子叫了一聲:“明明是你一腳踹開的,要不是族長攔着,你還要踹堂屋的門呢。”
葉長驢還未發作,中年男子身邊一個白淨富态的女子發話了:“今兒來不是說這個的,趕緊說正事。”
葉秋彤雖然睜着眼睛,因為沒睡醒腦子裏仍然一片迷蒙,她看着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愣了許久才終于把這些人跟記憶裏對應起來。
中年男子是葉家圩子的村正兼族長葉滿連,旁邊的是他老婆葉黃氏,院子裏圍着的都是看熱鬧的村民,大家嚴格說起來,都是親戚。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葉秋彤憤怒了,一手叉腰,指着葉長驢的鼻子罵道:“你個孽子,好端端的你踹祖母的門做什麽,今日這麽多人看着呢,你非得給我修好了不成。”
族長夫妻倆詫異地對視了一眼,這葉秋彤怎麽跟平日裏不大一樣,往日裏這小寡婦總是垂着頭走路,對着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幾日不見竟然如此潑辣。
葉長驢被葉秋彤當衆罵的下不來臺,梗着脖子道:“修什麽修,我大伯今兒是來收房的,你趕緊收拾收拾滾蛋!”
收房!
葉秋彤一驚,院子裏圍觀的鄉親們也是一驚,他們住在附近,見葉長驢踹門,以為有什麽稀罕事可以看熱鬧,才跟着族長來的,沒想到族長竟然是要收房。
不少人立刻拿同情的目光看向葉秋彤,這小寡婦孤苦無依的,萬一真被族長趕了出去,豈不是徹底沒了活路了。
葉秋彤擡眼冷冷盯着族長葉滿連:“憑什麽!”
憑什麽人家的房子,你說收走就收走,拆遷隊長也沒有這個權利。
葉滿連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清清嗓子,拿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咳咳,這個嘛,如今十二叔祖和小九叔都去了,家裏一個男丁也沒有了,九嬸子你不是我葉家的人,繼續住在我葉家族人的房子裏确實有失妥當,還是盡快搬走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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