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朕哪裏醜哪裏土哪裏黑!

狄揚驚出一身冷汗,猛地坐起來,慌忙伸手往下摸,沉甸甸抓了滿手,确認他的大寶貝還在,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這東西雖然暫時還用不上,可絕對是有用的,千萬不能丢了。

一直在側靜靜伺候的小太監聽見龍床上有動靜,知曉皇帝醒了,匍匐在地誠惶誠恐道:“皇上,祁首輔在外求見,已經候着多時了,宣不宣?”

狄揚聽見宮人說話才徹底醒了,發現居然是個夢,自己都氣笑了,太娘的扯犢子了。

“宣!”狄揚擦擦冷汗,姨父來的正是時候。

外面太監高聲通傳:“宣,內閣首輔,大學士祁開濟觐見。”

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穩步而入,盡管聽見皇帝說“免禮,賜座。”他依然一絲不茍的行了跪拜之禮,才起身端坐。

祁開濟風度翩翩,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精致風雅。

和容天縱那種年輕兒郎浮在皮相的俊朗不同,祁開濟刻在骨子裏的氣度源于他的出身,祁氏家族是津北郡綿延數百年的名門世家,歷經兩朝不衰,族中光是宰相就出了十幾位。

“姨父,朕做了個可怕的夢。朕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只黑狗,好詭異!”

狄揚穿着睡袍,祁開濟不是外人,自幼是他看着長大的,狄揚索性在寝殿內見了人,一見面就把宮裏伺候着的太監宮女全打發了出去,把方才的怪夢說過祁開濟聽。

祁開濟乍聞之下眼裏也閃過一絲驚異,但他是有大學問的儒生,一身铮铮的士人風骨,人生的境界比不學無術的外甥狄揚要高出許多。

他略想了想,遂笑道:“夢中全是幻境,皇上無須心憂。臣年少時曾去雞鳴山巅,眺望山河遼遠,當夜夢見過自己變成一只大鵬,遨游在天地之間。”

狄揚聽見祁首輔述說了自己變成動物的經歷之後,依舊十分苦惱:“可朕怎麽能夢到自己變成狗呢,有失身份!朕應該夢見自己變成龍!”

“除了夢見自己變成黑狗,可還有別的?”

狄揚搖搖頭:“沒有,夢中好像還有個侍女在照顧朕。”

祁開濟沉吟着思索了一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覺得大約是龍不常見,皇帝沒有見過,而狗和侍女常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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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可聽說過莊周夢蝶?”

狄揚哪有心思聽他講學問,有點不耐煩:“知道,不就是莊子那老頭子搞不清到底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自己麽?這不是扯淡麽,誰都知道,他是人不是蝴蝶,不然他那部《莊子》難道是朕寫的。”

祁開濟微笑:“那皇上擔心什麽呢,臣等都知道,皇上就是皇上,不是別的。況且,民間常言黑狗辟邪,此夢也算得上是吉兆。 ”

狄揚被祁開濟說服了,胸中頓時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從小跟着外公外婆在北疆大營裏長大,宋懷風是個武将,唐氏夫人是将門虎女,一家子都是粗人,隔代親,把他慣得無法無天。其實就算不慣着,也不可能把一個粗枝大葉的皮猴養成心思敏感的精細孩子。

狄揚就心大地想,管他娘的什麽夢不夢狗不狗的,反正老子能睡着了,再說也不是噩夢。

他釋然之後,立刻豎起了大拇指:“姨父說得太有道理了,朕簡直醍醐灌頂啊,怪不得你能中狀元!”

祁開濟無奈地否認:“臣并未中狀元,那一科乃是榜眼。”

“在朕心裏,姨父就是狀元!要不姨父再考一次,朕一定欽點你做狀元。”

狄揚嬉皮笑臉地笑鬧了一番,終于想起了正事:“姨父找朕可是有什麽事?”

祁開濟今日進宮也是因為蔣如蘭的死訊,他同蔣成業平素裏交情還不錯,便先去了蔣家奔喪,所以進宮來遲了。

他本來擔心狄揚會為此事大怒,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狄揚的心思并不在這件事上,他自然不會再提。

想起剛才來的時候大理寺卿也在外面等着,便咳嗽了一聲随便找了個理由道:“有人上奏折舉報新任的工部侍郎潘德才貪腐,大理寺建議徹查,石和光正在外面候着請旨意。”

狄揚道:“把他叫進來吧。”

大理寺卿石和光進來了,是個四平八穩的小老頭,江南出身的官員,說起話來斯文軟糯,狄揚每次見他,都想捏着他的脖子讓他說快一點。

石和光開始慢慢吞吞地述說潘德才舉報相關,說了半天還沒說到點子上。

狄揚聽了個開頭就煩躁不堪,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大小是個皇帝,簡直就要坐在龍椅上抓耳撓腮。

“行了行了,不用查了,怎麽不舉報別人光舉報他呢,再說說他這個名字,得財,清官怎麽會起名叫得財,一聽就是蛀蟲,直接罷官讓他回老家種紅薯去吧。”

大理寺卿嗫嚅了一下,想說人家是德才兼備的德才,不是得財,不過他最後啥也沒敢說出口。

畢竟眼前這位可不是仁君,狠起來連父母兄弟都下得去手,殺人就像切瓜,心狠手辣,惡名遠揚,可令小孩止啼。

兩人告退,出了寝殿後,大理寺卿石和光用求助的眼神弱弱地看了祁開濟一眼:“祁首輔,你看這……”

祁開濟微微一笑:“石大人不必憂慮,皇上此時沒心思,這事我再找機會勸勸皇上。”

石和光便猜想皇帝大約是為了蔣家的事情心情不好,眼下也沒別的法子,只好拱手道別。

總管太監福來蹑手蹑腳走進來,恭敬道:“皇上,今日的奏折在上書房裏,要不要送到寝宮裏來?”

狄揚這才想起今天的奏折還沒批,氣悶道:“送過來吧。”

由于狄揚登基的時候年紀還很小,所以這些奏折祁開濟一般會先查閱一番,無足輕重的奏折會由着狄揚處置,遇到重要的大事,他也不會擅自越權批複,而是會夾一張小紙條在裏面,寫上內閣幾位大臣讨論的看法,供狄揚參考定奪。

狄揚不會當皇帝,好在這個有經天緯地之才的小姨父替他運籌帷幄,還有個正當壯年的外祖父手握兵權幫他坐鎮江山,也就随便當當了。

帝王生活倒是過得很順,除了娶不到老婆,哎。

狄揚不再害怕那個怪夢了,說實話,做皇帝真的很無聊,連個換班的人都沒有,既然夢裏的事情都是自己腦中的幻境,那權就當是看戲散心了。

要是再夢回去,他一定要睜大狗眼看清楚,到底那個心狠手辣閹了他的小娘們長什麽樣子。

我呸呸呸,什麽睜大狗眼,睜開朕的龍眼才對!

狄揚批了兩個時辰才把那些奏折批複完畢,按律,三品以上外官每月要向皇帝上一封請安折,導致狄揚批“朕躬安”三個字批到手軟,越來越覺得自己當皇帝當得很辛苦,整天被他外公和小姨父逼着看奏折。

放下朱筆,揉了揉太陽穴,狄揚決定出宮溜達一圈散散心。

皇帝出行可不是小事,因他是臨時起意要出去,宮裏忙活地人仰馬翻,弄到傍晚才準備齊全,狄揚還是欣然上了銮駕,前呼後擁的出宮了,權當欣賞京城夜景了。

結果剛出宮沒多久隊伍就停了片刻,狄揚不耐煩地問前頭怎麽回事。

禦林軍統領劉松年飛身來報:“禀告皇上,前頭有個老翁攔路告禦狀,屬下已經命人将他拿下送去上京府衙了。請皇上示下,現在是否起駕?”

這時候民告官,即使告贏了也要流放三千裏,體弱一點的人基本不可能活着走到地方,告輸了那是要千刀萬剮的。這種官司輸贏都是一死,若不是冤屈的太狠了,所以沒人會去告禦狀。

狄揚當然也清楚這一點,他性子急躁,心眼卻不壞。既然人家已經告到了禦前,他當然不會坐視不理,捏了捏酸脹的鼻梁問:“告的是誰?有何冤屈?”

劉松年便去把人帶到了狄揚面前。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痛哭流涕跪在銮駕前,砰砰磕頭,磕得額頭上全是血。

“賤民乃是青州地主魯叟,狀告剛升官到京城的青州知府潘德才。潘德才強行納了賤民的小女為妾,給了一百畝種不出莊稼的鹽堿地做聘禮,卻逼着我家用三百畝上好的水田當嫁妝。小女嫁到潘家一年整日挨打受罵,被大房太太折磨至死,躺在棺材裏的時候,頭上臉上全是傷,皮開肉綻遮都遮不住。俺家大郎氣不過,去為妹妹理論,卻被潘家打瘸了一條腿,一輩子離不開拐杖。今日賤民豁出去自己一條老命不要,也要為兒女讨個公道,還請皇上給賤民做主啊。”

狄揚心中疑惑,怎麽又是這個姓潘的?

又聽到魯叟說起女兒躺在棺材裏還傷痕累累,瞬間觸動了狄揚心裏一些往事,他額頭的青筋暴跳了,手上一用力,便捏碎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既然你不要命也要報仇,那朕就成全你。”

狄揚簡單粗暴地解決了這件事,告狀的魯叟直接拉去西市口砍了,潘德才抄家流放。

皇帝金口玉言下了旨意,禦林軍自然是當機立斷,現在就辦!

數千軍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夜抄了潘家,把潘家老少用鎖鏈鎖了,連夜關進了天牢,只等上京府府尹安排好流放事宜就上路。

那可憐的潘德才看見禦林軍的時候就尿了褲子,他剛調進京城三天,只上朝見過皇帝一次,就深刻體會到什麽叫做伴君如伴虎。

告狀的魯叟據說是含笑而終的。

京城是秘密最多的地方,也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更何況狄揚也沒想瞞着誰,大張旗鼓的派兵辦了這事,當天夜裏就傳遍了整個上京。

第二天上朝,果然有言官奏本,說皇上不審不判就抄了大臣的家,處置實在草率,猶如兒戲。

狄揚劍眉微挑:“朕哪裏草率了,雖然沒審,但魯叟按律當死,潘德才朕也并沒有殺頭,只是流放三千裏。,反正甲告乙,這兩方總有一方是有罪的,總不會兩個人都是冤枉的,朕索性兩個人全罰了,朕這辦案的效率,可比那些庸官高多了,也比那些糊塗官高明多了。”

他這番言論一出,群臣都愕然了。

那言官站在臺階下張口結舌:“皇上,這這這簡直……”

他想說簡直是無稽之談,荒謬至極,但是狄揚是皇帝,他又不敢說。

狄揚卻猜到了他想說什麽,直接怒了:“你不是言官嗎,你是言官為何如此不會說話,句句說得朕都不愛聽,你還當什麽言官。下朝!”

說罷起身拂袖而去,他要回去睡回籠覺呢。

天天大半夜就要爬起來上朝,做皇帝的苦,誰做知道。

他剛閉上眼睛滑入夢鄉,就聽見一個女子撫摸着他的小肚皮說;“雖然你長得又醜又土又黑,但是好乖好軟萌啊,姐姐以後就叫你大黑吧。”

狄揚大怒,朕哪裏醜哪裏土了?天上人間就沒有比朕更英俊的小狼狗!

要說黑,雖然是黑了點,但是你見過不黑的黑狗嗎?

總之狗可殺不可辱,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這女子還有沒完了!

他把狗頭一歪躲開了葉秋彤的撫摸,順勢打了個滾兒站起來怒視她,氣勢十足地吼了一聲:“朕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竟敢對朕如此無禮。”

狗嘴裏當然吐不出人話,反正就是汪汪汪汪汪汪……

葉秋彤一臉嫌棄:“幹嘛叫的這麽大聲,你是不是想打疫苗!”

作者有話要說:  給小屁屁打針針哦,就問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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