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朕連一根金針菇都沒有!

狄大黑耷拉着尾巴, 垂頭喪氣地跟在葉秋彤屁股後面回到葉家圩子。

今天絕對是狄大黑漫長狗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他永遠忘不了他躺在地上,被人圍觀的場景。

狗還活着, 但心已經死了。

狄大黑介意地不僅僅是在大庭廣衆的展示自己的□□, 他介意地是——朕連一根金針菇都沒有!

天吶,狗臉都丢盡了啊啊啊啊啊!

狄大黑覺得自己作為狗中帝王的雄風和自尊,完全崩塌了,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狗兄狗弟們。

幸運的是,葉秋彤帶他回到村裏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路邊雖然有不少村裏的狗,但是這些狗兄狗弟們都趴在地上埋頭快樂地啃着什麽東西,看見狄大黑回來, 也只是搖搖尾巴敷衍一下, 根本顧不上擡頭給狗王打個招呼。

狄大黑忍不住靠過去, 好奇地看了幾眼, 發現他們在啃一種奇怪的玩意兒,黑乎乎的,大約是雜糧面做成的一種食物, 裏面應該是加了牛骨髓粉,聞着很香。

狄大黑在夢中擁有了犬類靈敏的嗅覺, 他用力嗅了嗅鼻子,發現除了面香和骨香之外還有一種奇怪的味道,說不清是什麽,好像是某種藥物,聞着有淡淡的草木香氣。

狄大黑看了幾眼,葉秋彤喚他, 就連忙回家了。

葉秋彤不許他在外面亂吃東西,況且那玩意的模樣,看起來太像羊屎蛋了。

迎面走過來一個貨郎,看樣子是挑着扁擔打算出村,葉秋彤忽然想起來,她今天上街本來還想買點針頭線腦之類的家居小東西,被那混蛋高衙內攪和了一場,忘得精光。

她攔住了貨郎道:“黑色和白色的棉線,各要一卷。”

那貨郎一直低着頭走路,被攔下後擡頭極快地看了葉秋彤一眼,又深深低下頭,好像怕被人看見臉上有什麽似的。

“沒有沒有。”貨郎說完迅速地走了。

貨郎這種不耐煩的态度頓時讓葉秋彤覺得很奇怪,黑白棉線是最尋常的東西,基本上走家串戶的貨郎一定會賣這個的,即使賣完也該說賣完了,怎麽會說“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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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大黑嗅到這貨郎挑着的扁擔裏有股味道,跟村裏的狗吃的那種“羊屎蛋”很像,他回望了貨郎一眼,覺得這人有點古怪。

女人的直覺讓葉秋彤也感到不太對,說不清哪裏怪怪的樣子,她連忙回家結結實實栓好院門。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因為白天在縣城出的那檔子意外,葉秋彤心裏毛毛的,她索性把大黑的狗窩移到了裏屋的床邊上,有大黑陪着,她才總算安心地睡了。

冬天的小山村,到了夜裏寂靜無聲,今天似乎比往常更安靜一點,連平時偶然響起一聲的狗吠都沒有。

葉秋彤累了,睡得很香很甜很沉。

狄大黑聽着葉秋彤靜靜的呼吸聲,也滿足地趴着睡了。

睡到子時,狄大黑忽然覺得外面有點動靜,他立刻從窩裏坐起來,豎起兩只耳朵聽了聽,又低頭把腦袋貼在地上聽了聽,确實有聲音,而且是人的腳步聲,離得挺近,不只一個,但好像并不是沖着葉秋彤家來的。

他趴在床邊上看了看葉秋彤的睡顏,她在睡夢中呼吸均勻,溫暖的被窩讓她的面頰紅撲撲的,像個蘋果。

狄大黑本來想叫幾聲示警的,看葉秋彤睡得那麽安逸,有些不忍心打擾,她下午吓壞了,他舍不得吵醒她。

狄大黑又在葉秋彤床邊的狗窩裏趴了下來,心裏想着反正會有別人呃……別的狗叫喚的,村裏幾戶家家有狗,他又不是真的狗,就不用去管狗該幹的事情了。

結果那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似乎在繞着一個地方走來走去,過了很久,按理早該有別的狗夥計發現了,卻依然沒有一只狗叫喚。

狄大黑覺出事情有些不同尋常了,他決定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人到底在搞什麽鬼,走到門邊上才發現,他出不去。

如果睡在院子裏,狄大黑一個起跳就能輕松躍過院牆,但他今天是睡在屋裏的,想出去只能走大門,堂屋的大門被葉秋彤上了足足三道門栓。

狄大黑擡頭看着三道門栓哭笑不得,他猜想她大約是因為沒有安全感才會這樣吧,以後他一定要好好保護她,再也不讓她受到傷害。

狄大黑沒有手,他只好舉起肉乎乎的小爪子,一點一點去蹭開那門栓,開最高一道門栓的時候,他整個身子都直立起來趴在門上,艱難地伸着前爪去夠,兩條後腿累得打顫。

狄大黑只好一邊開門栓一邊自嘲,老話說,狗掀門簾全民一張嘴。朕現在是狗開門栓,累斷四條腿。

高衙內白日裏見外面人越聚越多,怕事情鬧大不好收場,只好吃癟灰溜溜地退了。

雖然暫時放過了葉秋彤,但是高衙內心裏始終有氣,這小寡婦害他在兄弟們面前丢了面子,他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她弄到手,出了這口惡氣。

想着那小寡婦的臉,高衙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說良心話,他睡過不少女人,卻還沒睡過這麽标致的寡婦,他個是色中餓鬼,沒吃到嘴的肉永遠是最香的。

夜幕轉黑,他跟家裏人說要出去跟朋友們喝酒,晚上不必給他留門了。高縣令帶着夫人去省城述職了,不在府上,家裏仆人哪敢說什麽,便由着他去了。

高衙內心急火燎地出了門,帶了兩個身手不錯的護院,三個人騎着快馬直奔葉家圩子而去。

他們到了葉家圩子已經快到子時,剛靠近村子,就看見村口停了兩匹馬,馬是醒着的,正在搖着尾巴吃草。

高衙內覺得很奇怪,因為冬天人睡得早,他們一路從縣城出來,已經沒有點燈的人家了,整個羅陽縣周圍的村莊都黑漆漆的,陷入了沉睡之中,怎麽會有兩匹拴在外面吃草的馬呢。

但是這種驚訝只是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現在精蟲上腦,管不了那麽多了,一心只想着找到小寡婦家,翻牆進去,霸王硬上弓先來一炮再說。

一個護院道:“少爺,那小娘們家就在此處不遠了,咱們都打聽好了,就是進了村第八戶人家。”

另一個護院便道:“不如咱們也把馬栓在村外,省的畜生嘶鳴吵醒了人。”

高衙內覺得有理,三個人棄馬而行,挨個兒數門鼻子,他們剛摸到葉秋彤家門口,對面那家的院牆後面繞出來兩個蒙面人,一人打着火把,另一人拎着個大桶,正在沿着牆根澆什麽東西。

兩撥人見面都是吃了一驚。

高衙內作威作福慣了,本能地呵斥道:“幹什麽的!”

蒙面人放下桶,從腰上拔出兩把明晃晃地尖刀,轉身就朝他們撲了過來。

高衙內這才發覺事情不妙,吓得嗷嗷叫,抱着頭就往兩個護院身後躲。

倆護院也拔出了刀,狹路相逢,蒙面人技高一籌,片刻間就被砍刀在地,高衙內呆呆地看着護院的鮮血噴濺,還沒來及尖叫,喉嚨一涼,他“撲通”一聲也倒在了地上。

莫名其妙冒出來三個人搗亂,雖然解決掉了,兩個蒙面人也有些驚慌失措,他們不打算繼續倒油了,準備直接點火。

蒙面人做這種事情似乎并不熟練,兩個人正慌裏慌張在身上抹黑找火折子,突然聽見隔壁哐啷一聲響,似乎一扇門被推開了,接着就是一聲嘹亮的犬吠。

這下兩個蒙面人徹底慌神了,火也不點了,房子也不燒了,轉身就朝村外跑。

狄大黑一下子躍出院牆,看見兩個黑影閃過,正準備追,落下之後卻沒踩到地面的踏實感,爪子踏到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他低頭一看,竟然是落到了一個人的胸膛上,然後鼻尖就是一陣濃重的血腥味。

狄大黑仔細看了看這個人臉,認出是白天在街上領頭調戲葉秋彤的混蛋,接着他又聞到了桐油的味道,旁邊還倒着兩只油桶,狄大黑忽然明白了,一定是這個家夥調戲不成懷恨在心,想來放火燒死葉秋彤。

真該死!

狄大黑恨極了,憤怒讓他失去了理智,張嘴露出牙齒,狠狠一口咬在了高衙內的脖子上……

撕咬了一陣之後,發洩了怒氣的狄大黑聽見了遠去的馬蹄聲,想到剛才兩個跑掉的黑影,又隐隐覺得哪裏不對,為什麽這個畜生衙內會先死在這裏了呢?跑掉的那兩個又是什麽人?

更奇怪的是,整個葉家圩子數百只狗,居然到現在仍然沒有一只發覺異常過來看看,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狄大黑覺得事情太蹊跷了,他從高衙內身上跳下來,想去追那兩匹馬,跑了幾步,不放心屋裏的葉秋彤,硬生生剎住腳步回來了。

狗王開始驚天狂吠,想叫醒村裏的狗去追,他叫了半天,村子裏的狗一聲都沒跟着叫。

狄大黑激烈的犬吠聲,孤零零地回蕩在寂靜的夜裏,聽着十分滲人,終于吵醒了附近的居民,葉秋彤也醒了,醒來就發現堂屋的門是開着的,大黑的狗窩是空空的,聽聲音認出大黑在外面叫得急促,似乎有什麽事情不對,她趕緊披上衣裳出去看。

起風了,一直被厚厚雲層遮住的月亮終于露出了臉,月光落下來,村莊明亮了一些。葉秋彤推開院門,循着聲音看見狄大黑站在月色下的大路中間,沖着村外的方向不停的狂叫。

葉秋彤焦急道:“天這麽冷,你鬼叫什麽,快回來睡覺!”

她收回了目光,掃到了躺在地上的三具屍體,猛然打了個激靈倒退了一步,連滾帶爬地回到了院子裏,腿一軟蹲在了地上,然後迸發出一陣難以自控的尖叫:“啊————死人!”

對門大滿媳婦也罵罵咧咧地開門了,揉揉惺忪地睡眼:“鬧什麽呢,有毛病吧,大半夜的不讓人睡……啊啊啊——有死人,死人了!”

她想轉身回去,腳後跟磕在門檻上,一個趔趄摔倒了,趴下來正對着其中一具屍體,大滿媳婦被死人睜開的眼睛吓得要瘋了,她已經不會走了,閉上眼抱頭尖叫不停,像一個哨子成了精。

村裏人陸續都起來了,打着火把聚攏過來,膽大的看見眼前的情景也吓得夠嗆,膽小的都要屁滾尿流了。

隔壁的小滿媳婦把門打開一條縫,只看了一眼就緊緊關上了門,不讓兒女出來看,實在太吓人了。

地上的三具屍體已經被狄大黑狂怒之下咬的不成人樣,根本認不出誰是誰。

“真慘吶。”

“這大過年的,怎麽出了這種事啊。”

“可不是說呢,太不吉利了。”

……

人越聚越多,出了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村裏的男人們幾乎都打着火把過來了,還有人去請族長兼保長葉滿連了。

葉秋彤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血淋淋的事情,即使周圍已經有許多人了,依然臉色慘白,抱着膝蓋瑟瑟發抖。

看到葉秋彤怕成這個樣子,狄大黑簡直心疼死了,他一直蹲在葉秋彤身邊試圖安慰她,他拿圓嘟嘟的狗頭不停地去蹭她的腿,又去舔她的手,喉嚨裏發出嗚嗚的低鳴,他想告訴她,“別怕,朕在這裏呢。”

葉滿連帶着葉長驢一起來了,葉長驢一來就忍不住盯着葉秋彤看,他眼尖地發現,葉秋彤身邊那只大狗竟然一嘴都是血,樣子實在吓人。

再看看躺在葉秋彤家門前這幾具屍體,葉長驢頓悟了,大叫一聲:“我知道了,一定是她家狗咬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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