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我是你的狗
葉秋彤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 幾十個衙役舉着火把呼啦啦跑過來将她團團圍住,大概是被土地廟遮擋了視線,葉秋彤居然完全沒發現這群人從哪裏冒出來的。
她看着這些挎着刀的衙役, 心裏發涼, 看來是在劫難逃了。
一輛馬車停下,族長葉滿連先下了車,殷勤地幫忙掀着門簾:“高大人,您慢着點。”
高縣令年紀很大了,鬓發蒼白,被人從馬車裏顫顫巍巍地扶下來。
三具屍體送到縣城,仵作一看就認出來是自家衙內。葉滿連一聽事情這麽大,腿都軟了,立刻跟着縣衙的人一起去省城報信了。
高縣令連夜趕了回來, 白發人送黑發人, 一路肝腸寸斷。
他一看見葉秋彤就紅了眼眶, 嘶啞着嗓子問:“就是這女子養的惡犬咬死了吾兒嗎?”
葉滿連點頭:“是的。”
葉秋彤有些慌, 她拼命搖頭:“不是,縣令大人,這裏面一定有誤會。”
葉長驢谄媚地對高縣令道:“青天大老爺, 我打聽過了,這潑婦前日擋了少爺的路, 還在街上撒潑辱罵少爺,少爺便稍稍責怪了她幾句,想必她懷恨在心,才指使她家那狗咬死了少爺。”
葉秋彤怒斥他:“嘴唇一碰就颠倒黑白,你的良心壞透了,縣裏的事情好多人看見了, 是他調戲我在先。況且他是死在我家門前的,就算我能指使狗咬人,我有什麽本事讓三個大活人半夜從縣城跑到鄉下。”
葉長驢惡狠狠罵道:“少廢話,你不是殺人兇手,你跑什麽,現下就要抓你去坐大牢。”
葉滿連看見高縣令不吱聲,這兩人先吵鬧起來,覺得不妥,便呵斥了葉長驢一句:“在高大人面前吵吵嚷嚷成何體統,你莫要吱聲了。”
他小心翼翼地巴結着高縣令:“高大人節哀啊,您看現在怎麽辦?不若先将這女子收押吧,她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事情,該殺該剮,我葉氏一族決不包庇姑息。”
高縣令不置可否,停頓了一下,顫巍巍地問葉秋彤:“那只咬人的惡犬呢?”
葉秋彤沉默,大黑已經入土為安了,就算有天大的錯,也已經拿命相抵了,更別說大黑可能根本沒有錯,他們還想做什麽?難道還要把大黑挖出來鞭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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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一直閉着嘴不說話,葉長驢上前踹了她一腳:“啞巴了。”
葉秋彤一個趔趄,又摔倒了,手心火辣辣的痛,想必是破了皮。
葉滿連很不悅,他怕這個癞頭侄兒給縣令大人留下葉家圩子民風不淳樸的壞印象,便瞪了葉長驢一眼:“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葉長驢只好悻悻地走了。
高縣令雖然年歲很老了,腦子卻沒老糊塗,他嘆了一口氣:“此案諸多疑點,既然你不肯說,那就先收監吧,回去再慢慢問。”
得令之後,立刻有衙役沖上來抓住了葉秋彤。
“我是冤枉的,放開我。”
葉秋彤本能地掙紮扭動,可是她瘦弱的身軀被四個人高馬大的衙役緊緊按在地上,就像是一塊軟軟的小熊軟糖被老虎鉗子夾住了,她的掙紮完全無濟于事。
葉秋彤的臉被壓在粗粝的地面上,磨得生疼,面朝下的姿勢讓她無法呼吸,這痛苦讓她絕望地想,一切就要結束了嗎?
“住手!她說她是冤枉的,你們耳朵聾了!”
一聲怒吼撕裂了夜空的平靜,伴随着聲音,一個黑衣黑馬的男子從天而降,落在舉着火把的人群中間。
躍下馬背之後,那男子沒有拔劍,只拿着劍柄就輕輕松松敲飛了礙事的人,把葉秋彤從地上扶了起來。
和方才的怒吼不同,他這一次問出口的話卻異常溫柔:“疼嗎?傷着哪裏了?”
狄揚看着葉秋彤蒼白的臉色,胸口猛地一縮,他心疼極了,他以前用狗的視角看她,覺得她很高挑,現在從人的角度看看,才發現她這麽嬌小,臉還沒有他的巴掌大。
葉秋彤暈乎乎地被扶起來,才發現這個男子很高大,她站起來視線甚至越不過他的肩膀,他有冷冽的眼神和白玉般的面龐,他薄薄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一頭烏發用一枚純金的小冠束在額頂,隐隐泛出金色的光澤。
葉秋彤愣了下,覺得這男人長得還挺好看。
然後她就開始唾棄自己,死到臨頭了,還想這些幹嘛。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劉松年帶着幾百個禦前侍衛把這高縣令和衙役們全部包圍了起來,個個全副武裝,騎着高頭大馬,手中兵器鋒利的刃口在火光中泛着寒意。
葉秋彤抱着小包袱瑟瑟發抖,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這些人是敵是友,哦,應該說是不是敵人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友,她在這世上舉目無親,不會有誰用這麽大陣仗來救她的。
狄揚小聲問了一句:“大黑呢。”
又來一個問大黑的,果然也不是什麽好人,葉秋彤心一橫:“我是不會說的。”
狄揚想到了中秋節那天板栗燒大黃的滋味,急了:“你不會把它炖了吧,你這女的,心忒毒了!”
葉秋彤愣愣地看狄揚,沒聽明白,這說的都什麽跟什麽啊。
高縣令看見被人包圍大吃了一驚,他原本以為是遇到了大批土匪打劫,但是現在看見這幾百個人全部沒有蒙面,又如此訓練有素,而且騎得馬屁股上全打着軍馬的标記,才反應過來是朝廷的人。
他對着狄揚拱了拱手:“不知道各位是?”
狄揚怎麽可能會理一個七品芝麻官,倒是劉松年還算體貼,向高縣令出示了腰牌。
高縣令畢竟是朝廷命官,雖然官做的不大,也在官場上混了一輩子,他認出來是宮裏的腰牌,明白這些人大概禦前侍衛了。
他點頭哈腰地湊到狄揚身邊,他本能地覺得狄揚的官應該比自己大:“下官羅陽縣令,按律辦案,不知這位大人到此有何貴幹。”
狄揚看見葉秋彤鼻子上額頭上有灰塵,料想是受了委屈,擡腳就想踹這個縣令,一看對方年紀挺大,葉秋彤還在旁邊看着,他惦記着要做明君,硬是忍着了,他沒有直接亮明身份,只壓着火氣道:“這個案子宮裏接管了。”
高縣令愣了,抓一個小寡婦而已,居然會驚動宮裏的人,莫非這小寡婦朝中有人?!
葉秋彤也愣了,她沒想到高縣令後臺這麽硬,但是殺雞焉用牛刀,對付自己這樣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寡婦,至于把宮裏的救兵都搬來嗎?這是一點生路都不給她留,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啊。
不管了,橫豎都是一死,跟他們拼了!她猛地從包袱裏掏出鐮刀,踮起腳勾住面前這個漂亮男子的脖子。
“你們,別,別過來,我有人質!信不信我殺了他!”
劉松年立刻拔刀上前:“大膽刁民!”
數百禦前侍衛嘩啦一聲抽出了雪亮的兵器。
狄揚卻配合地舉起了雙手投降:“信信信!皇後說得對!都給朕退下!”
一邊說一邊給随從們使眼色。
劉松年:“……”
衆人石化。
狄揚盡管對葉秋彤沒有任何防備,但她太菜了,她偷襲時候他察覺到了,可她今晚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他怕自己閃躲會傷到她,便任由她把鐮刀架在自己咽喉邊上。
葉秋彤一個守法公民,從來沒幹過這麽出格的事情。
狄揚感覺到她握着刀的手在顫抖,小心翼翼說了一句:“皇後啊,你可千萬不能手抖,不然就成太後了。”
葉秋彤緊張地舌頭都在打顫:“什麽皇後,什麽太後,你在說什麽?”
狄揚把頭往後仰,貼近她的耳邊小聲告訴她:“認出來了嗎,我是你的狗。”
葉秋彤:“……”
她知道有首歌叫:你是我的眼。
第一次聽說還有:我是你的狗。
高縣令稀裏糊塗聽到現在,努力想了想誰能一次性調出幾百個禦前侍衛,終于明白了過來,他帶着顫音結結巴巴問:“這這……他是皇上?”
得到劉松年肯定的答複後,高縣令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葉滿連和衙役們腿一軟,跟下餃子似的,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葉秋彤也很震驚,手裏的破鐮刀哐當掉在地上:“你真是皇帝,那你你你不就是那個混蛋暴君?”
衆人驚掉了下巴,當面罵皇帝是暴君,完了,這小寡婦怕是活不成了。
狄揚才沒心情管旁人怎麽想,他扶着葉秋彤的肩膀,防止她像高老頭一樣暈過去,再次期期艾艾地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我是你的大黑,我真的是狗。”
葉秋彤聽清楚之後,瞪大了雙眼,一言難盡地看了狄揚一眼。
她對那位暴君的印象還停留在書裏,提到他就是八個字評語“無能暴君腦殼有坑”,現在看來書上寫的都是真的,他真的腦殼有坑。
這個認知讓葉秋彤瞬間找回了當初看書時候的感覺,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時代,躲在被窩裏打着手電筒看書的那些日子,竟然忘記了自己已經置身書中。
她脫口而出:“你有病嗎,我可沒有藥?”
衆人更加驚悚,對皇帝如此不敬,看來這小寡婦不僅會死,恐怕還會千刀萬剮不得好死了。
第一次以人的形态站在葉秋彤面前,狄揚有些忸怩,但他還是一臉誠懇地把心裏話說了出來:“如果忘不了你是一種病的話,朕有,而且還病的不輕。”
葉秋彤:“……”
這和書裏寫的不一樣,他有點騷,而且好像見人就撩。
狄揚的臉很紅,他看出葉秋彤對他有抵觸的情緒,但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總不好反複解釋自己做看門狗的事情。
他攔着葉秋彤的腰,把她帶上了馬背:“回宮再說。”
追風馬撒開蹄子狂奔,葉秋彤尖叫起來,她從來沒騎過馬,更沒在男人的懷裏騎過馬。
皇帝風一般走了,侍衛們立刻跟上。留下羅陽縣的衙役們和葉家圩子的鄉勇大眼瞪小眼。
皇帝方才說自己有病的聲音不大,除了葉秋彤以外,只有站在他身邊的幾個人聽見了。
葉滿連離得很近,也聽見了,他簡直以為自己耳朵壞掉了,傳聞中一向暴虐嗜殺不近女色的皇帝,居然會主動向一個女子示好,而且這個女子還是他們村裏一個寡婦。
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嗎?
他擡手“啪”地抽了自己一個巴掌,高縣令一個哆嗦醒了:“你打我做什麽?”
打錯了臉的葉滿連讪讪強笑:“我就試試是不是做夢。”
作者有話要說: 從現在開始往死裏寵,撒糖撒糖撒糖一直撒,力争9月之前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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