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攤牌

臉皮這種東西, 厚一點不是什麽壞事情。

不夠厚臉皮怎麽能泡到太宰治啊。

濕透的和服用架子支好挂在陽臺，森千羽展開他手中的襯衣——太宰治剛剛拿給他的，這是太宰治的衣服。

清透又幹淨, 帶着陽光的香味和太宰治的味道。

他對于這個太宰治而言，是陌生的；同樣, 這個太宰治對于他, 也是陌生的。

他從來沒有想象過太宰治會成為這樣一個人，擁有陽光燦爛的笑容, 擁有朋友, 會耍寶打鬧, 會去……主動幫助陌生人。

森千羽輕輕呼出一口氣，将襯衣穿在自己身上，依次系好扣子。襯衣衣邊垂下來, 超過他的大腿。

他要安靜下來好好順一下自己的思路。

他現在已經抵達了多年後的未來，遇到了跳槽到武裝偵探社工作的太宰治，亦或是在這個未來世界, 太宰治原本就和港口黑手黨沒什麽關系，所以也不認識他。

他需要收集有關港口黑手黨和彭格列的資料——這都是處在十五天後他能成功回去的前提下。如果他不再回到過去……那意味着他将和過去的自己徹底說再見, 和作為人造人的使命說再見, 和自己身上束縛的所有枷鎖說再見。

他将實現……真正的自由。

森千羽捏緊了襯衣的邊角。

太宰……這就是你改變機器走向的目的麽？為了……将自由送給我。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

“千羽，我能進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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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宰治的聲音。

“可以的, 太宰先生。”

門把手轉動了一下，沙色大衣的衣擺率先躍入眼簾，緊接着是纏滿繃帶的手臂——太宰治走了進來。

太宰治的臉上依舊帶着微笑，一副想要長談的模樣。

森千羽卷了卷袖口, 勉強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滑稽。然後，他就聽見了房門上鎖的聲音。

森千羽手一頓。

他擡眼看向太宰治。

這一眼, 本身就能暴露很多問題。

太宰治靠在門上，雙臂環抱在胸，鳶色眼瞳掠過森千羽的身體。

“以前我就被紅葉姐教訓過很多次，吃飯的時候如果不用勺子，就要好好地靠右擺放在盤側。”太宰治輕輕巧巧地吐出這麽一句話。

森千羽瞳孔一緊。

原來如此，從一開始就被發現了嗎？太宰治的觀察的的确确是細致入微。

“太宰先……”

“你沒有喊我太宰先生的習慣，所以肯定不是我的下屬。”太宰治沒有給森千羽說話的機會，“故意沒有提及港口黑手黨的事情，說明你知道我的過去。”

完蛋。森千羽在心裏默念。老底差不多被翻地幹幹淨淨。

既然如此，還是乖乖交待吧，畢竟這個人是太宰治啊。

森千羽整理了一下思路：“嗯，你聽我解釋，太宰，我其實……”

“你其實是誕生于『暮夜』計劃的人造人，港口黑手黨、愛因茲貝倫和彭格列的三家之子，擁有着三家能力的天才少年，以及，太宰治的……”

太宰治停住了，而森千羽震驚地無以複加。

他聽到了什麽？

他都聽到了什麽！

面前這個太宰治竟然是認識他的嗎？那麽之前是因為不清楚他突然出現是什麽原因才裝作和他不相識？

森千羽落入了一個懷抱裏，太宰治的聲音輕輕地從頭頂傳來。

“千羽，能再見到你，我很開心。”

在這個未來，森千羽死于十年前的聖杯戰争。

雖然他并沒有代表愛因茲貝倫參戰，但遵照母家的任務旨意，前往冬木市援助魔術師，喪命于英雄王吉爾伽美什的寶具之下。

這是他作為人造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結局，沒能逃過人造武器的命運。

森千羽聽太宰治說完，沉默了許久。

他拉了拉襯衣袖口，轉身坐到床邊，對太宰治說：“那你呢，太宰，你又是為了什麽原因離開了港口黑手黨，首領他……放過你了？”

太宰治的眼眸中流露出一點回憶的神情，那份回憶的深處潛藏着溫柔。

“這個說來話長，過程有些艱辛。”太宰治說，“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訴我，我想追求的答案在港口黑手黨是找尋不到的，所以，他讓我試試看去幫助別人。”

太宰治提到了“朋友”這個詞。

真好。森千羽心想。在自己死去之後，還有人能以“朋友”的身份站在太宰治身邊，給予他溫暖和希望。

“好啦，我的事情沒什麽可說的，倒是你，千羽。”太宰治攤開手，“你會出現在這裏，大概又是某項……不得不為的任務吧？”

森千羽點點頭，盡量用簡潔的語言向太宰治敘述了事情的經過，尤其是……太宰治修改時光機器的這一點。

聽着聽着，太宰治的嘴角彎起了笑容。

“這樣啊，果然像是我會做出的事。”他輕聲說着，“既然如此，港口黑手黨也好，彭格列也好，千羽，從今天開始那些東西你可以全部抛卻。”

太宰治朝森千羽伸出手，語氣和軟：“恭喜你，你是自由的了。”

這句話撞在森千羽心上，像是春日的陽光鋪開籠罩全身。他渴望已久的東西觸手可及，這光已經躍入他的眼底。

但，森千羽沒有伸手回應。

他的腦海裏滿是那個黑衣的身影——曾與他并肩作戰的太宰治。

那個會在黑夜裏靜靜仰望星空的太宰治。

那個會教訓他絲毫不手軟的太宰治。

那個背影孤獨地讓人心疼的太宰治。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宰治的手收了回去。

“你再考慮一下，千羽。”太宰治的聲音很平穩，“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都會支持。”

太宰治打開門走了出去，留下森千羽一個人在屋子裏。

森千羽長呼一口氣，伸手将額前的碎發撩到後面，盡量平複着自己紊亂的心緒。

充盈着花香的春天與即将到來的嚴冬。

這是太宰治送給他的，抉擇。

******

“啊，所以說，那位少年是你們從河邊撿回來的嗎？”

武裝偵探社室內客廳裏，戴着貝雷帽的偵探先生歪着腦袋倒坐在椅子上，單手撐着臉頰，嘴邊還有薯片殘渣的痕跡。

“理論上這樣說沒錯，亂步先生。”國木田獨步推了推眼鏡，眼鏡的邊角處反着白光。

“然後他說他是來投奔太宰的？”江戶川亂步眉毛挑起，盡管眼睛依舊眯着，卻也能看出來

微微驚訝的神色。

“是。”國木田獨步掏出一個寫着“理想”二字的本子，上面一條條詳細記錄着有關森千羽的觀察信息，“銀色頭發，身高一米五多一點，穿藍色振袖羽織，來自……彭格列家族，你們有誰知道這是哪個家族嗎？”

武裝偵探社內的衆人面面相觑，繼而搖搖頭。

“太宰沒有表态？”江戶川亂步繼續問。

“直接把他帶回了家。”國木田獨步言簡意赅。

“嗯……”江戶川亂步雙腿上下搖晃着，仰頭思考片刻後，他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擺了擺。

“大家做好準備。”他說，“迎接我們即将到訪的小客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武偵宰很好，但終究不是黑時宰。

對于黑時宰送給他的“自由”，千羽是感激的，為了這份心意，他可以體驗一下所謂“自由”的滋味，但不會長久以往。

因為一想到那個太宰治還孤身一人在黑暗裏，千羽就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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