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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你覺得這是因為它太無聊
你認為,它可能太過無聊。
如果一種努力怎麽樣都不成功,最愚蠢的動物也會放棄。177的逃脫嘗試一直沒有成功,并且看不到一點兒成功的希望,是不是就因為如此,它才變成這樣?
你有了一個計劃。
浴室的窗戶邊有着完備的禱言,惡魔根本無法碰觸。四面的瓷磚與每一塊地磚都已經被177敲過一遍,突然冒出一塊活板門會很奇怪,何況它也不見得會得空再重敲一遍。大門反而是看上去最好突破的地方(只是看上去,不過反正177看不出來),浴室門只是普通的門,要從中逃脫只需要解決銀鏈。
鎖着177的鐐铐被你加固過一次,強悍到能放倒純血惡魔,你現在稍微有點後悔做得太結實。沒關系,你知道某些地方會出售劣質銀鏈,不鏽鋼鍍銀。
你花了幾天做準備,途中還遇到一些意外,比如那個賣劣質銀鏈的家夥居然賣給你一條正品,還賭咒發誓自己的攤位上全都是真貨,從來不賣僞劣産品——睜眼說瞎話,那價格能買到五厘米的真品已經是賣家良心。你看上去太過正氣凜然,以至于去那種地方購物會被認為身負質量抽檢的重任。你不得不花了點口舌,設法說服他賣給你一條幾乎不含銀的、有鑰匙的頸鏈。
“我的老師曾教我用劣質銀鏈來鍛煉禱言。”你這樣說。
這句話一點不假,你沒說謊。至于你要把這根劣質銀鏈用在什麽事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買到銀鏈當天,你替換掉了177脖子上那根加固過的真品,項圈扣上的時候,它的眼睛閃了閃,似乎有所感應,但是當晚沒什麽動作。第二天你給它準備了幾天份的食物,打掃了浴室,一副要出遠門的模樣。你踮起腳擦天花板,撩起的衣擺掃下銀鏈,鏈條嘩啦啦響,掩蓋了鑰匙從衣袋中掉出來的聲音。
177瞪着鑰匙看了幾秒鐘,長長的幾秒,而後它一把撈起鑰匙,扔進嘴裏。
你在心中松了口氣,要是它再不撿起來,你就得想其他辦法了,兩次掉落鑰匙會顯得特別不合情理。其實換鏈條和大晚上出遠門這系列舉動也合理不到哪裏去,沒辦法啊,你擅長捕獲和殺死惡魔,不擅長合情合理地讓它們潛逃。
你像模像樣地收拾好小皮箱,提着它出了門。
一只紙鴿停留在玄關的架子上,你通過它的眼睛注視着浴室門。這種用特質羊皮紙制作的鴿子被稱作“聖鴿”,是戰時聖職者用來偵察的法術,隐蔽而便捷,可惜制作時間長,使用門檻很高,并不普及。你現在有大量的時間,沒事幹的時候也做了不少,如今剛好能派上用場。
十七分鐘後,浴室門慢慢地開了一條縫。
你看到177小心翼翼地打開門,那扇門開得相當緩慢,沒發出一點聲音。177探出了腦袋,東張西望,像一只在洞口徘徊的、擔心天敵沒走的老鼠。它的眼睛大大地睜着,在黑夜裏泛着紅光。
它終于走出了浴室,雙手和雙腳還被銀鏈(這可是正品,你沒有真讓它逃脫傷人的打算)兩兩鎖在一起,脖子上那根頸鏈則被去除了,不出所料。通過敞開的浴室門,你看到你藏針孔攝像機的地方都被毀掉了,一個不剩,在真正逃脫前,想必177以此試探你是否在看。
挺聰明,你想,而且看起來精神多了,這很好。你看見177帶着鎖鏈前行,以一種不會讓它們阻礙行動和發出聲音的方式。開始它腳步踉跄,忘記了怎麽走路似的,随後它的動作變得越來越快速利落,像一臺越運行越順暢的機器。你看到了那缺後趾的腳爪要如何行走,177的重心向前傾,尖爪落地的聲音不會響過一只鹦鹉走過窗臺。不可思議的是,你能從它的行動中看出某種軍事化的痕跡。
這點相當讓人驚訝,惡魔大軍毫無組織,與其說是軍隊,不如說是依靠本能成群結隊的類人生物,又多又煩,殺起來沒完沒了。絕大多數惡魔士兵都沒什麽戰術,它們擅長一擁而上,胡亂厮打,反正它們生育力強又長得飛快,像一窩窩兇惡的兔子。你懷疑177跟它的外表差不多年紀,而不是跟其他混血惡魔一樣,十年不到就能長成彪形大漢。它可能真的在二十歲後半或三十歲前半,有時間從人類軍隊身上學習。
它在通往其他房間的過道上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開門。相當明智,除了玄關與大門,通往屋子其他部分的過道都有着相當完備的防禦,就算177全力砸門,它也無法從你的屋子裏得到任何東西。它來到了大門前,就在門口,站了足足五分鐘。
177背對着聖鴿,你看不到它的表情,只看到它的動作。它的手擡起又放下,伸出又收回,在身側捏緊成拳——又一個相當像人的舉動,普通惡魔不握拳,那會讓它們的爪子刺傷自己。它明明在逃跑上花費過這麽多的功夫,卻在距離成功一步之遙的地方空站着浪費時間,仿佛在害怕什麽似的。你不知道它在害怕什麽,它被你帶回來時明明看過外面是什麽樣子,不是嗎?
第六分鐘,它終于握住了門把手,慢慢轉動。大門随之開啓,你沒有反鎖。
另一只聖鴿停在花園的樹枝上,你得以看見177的臉。它的臉上沒有畏懼,只有一種“不确定”,好像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它慢慢踏出一只腳,看着自己的足尖點在屋外那塊四方墊上,緩緩落實了。177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腳,仿佛在為什麽事都沒發生驚訝。
夜風吹動屋子上的風向标,吹動鄰居家窗臺上那個用舊瓶蓋做成的風鈴。叮當!177驚跳起來,被鏈條絆倒了,它向後摔向你的地板,雙手在半空中揮舞,瘋狂抓撓着門與門框,像只被扔進水裏的貓。你的大門有驅邪禱言,但它還是抱住了門板,仿佛跌落這件事比被禱言燒得皮開肉綻還要可怕。這無謂的掙紮持續了幾秒鐘,它終于不得不松了手,摔落在地。
177在落地的瞬間變成了一個自動打包的奇怪包裹,它拼命卷成一團,抱住頭,弓起背,膝蓋并攏抵着胸口,從它後背的肌肉上,你能看出它的心髒正在狂跳。它在發抖,但沒有大口喘息,與之相反,它似乎正努力放輕自己的呼吸,身體蜷縮再蜷縮,企圖消失在地板上。177身上的肌肉繃得如此之緊,你懷疑這時候就算用力踢它,也只能将它整個踢到一邊,而非成功把包裹踢開。
淤青。
沒頭沒腦地,你腦中出現了這樣的畫面。你想起177膝蓋上的淤青,你看見過它們兩次,一次是你操了它四次的那個晚上,還有一次是你遇見它的第一天。你回憶起了第一天,177的肚子和後背上有大片的青紫色,像一只被捏壞的水果,顏色很深,內部爛掉了一樣。
從那些痕跡的大小和位置看來,想必這樣的“包裹”,還是能被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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