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明朗 煙斜霧橫最是時

大副向他們住的另一個地方走去。

月光下,大副的影子越來越小,直到縮成一個點,落在大海邊的礁石上。

他面朝大海伸出手用一種極其複雜的手勢将兩只手連在一起,同時嘴裏開始一種來自遠古荒涼的吟唱。不消片刻,海底出一只巨獸,外表看上去極像烏龜,可是它的四肢被一種像藤蔓的不明物纏繞着。不明的藤蔓延伸到海裏,很遠很遠。

它轉過身來,對着大副擺了一下頭。在巨大的腦袋下大副這個人類顯得如此渺小,但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巨獸更像是大副的仆人或者坐騎。

面向大海程真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步伐很從容,似乎打算上去。

“站住!”程真冷冷的喊了出來。

大副身影明顯一怔,但是并沒有打算轉過身來。然後用這一種冰冷到之前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帶着一絲的顫栗說着:“你都看見了?”

“你一直都在瞞着我,對嗎?格特!”程真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你知道了。”同時,海裏的那只巨獸準備沉下去,大副擡了一下手,它立即停止在了海面上,“你怎麽知道的?”

“格特……傳說中不老不死,無魂無魄之人……從你知道海盜船下有一個緊急救生倉時,我便想起來封老板将海盜船交給我時,你就在啊。你不震驚并不奇怪,但你竟然沒有提出前往檢查,當我說放棄的時候,你也沒有抗拒。你既然答應了封老板,又怎麽會食言?我從那時起就應該想到的……”程真頓了頓,“但我真正猜到是在發現全艙的人都已死亡之時,而你那麽的淡定是預知一切了吧?你一早就知道他們注定死亡……只是那句話我想不出來,為什麽署名是‘海妖’呢?”

“這是她活着的時候最經常問我的一句話:生存還是死亡,你覺得呢?”大副,沒有任何的變化。

“罷了。告訴我,那是什麽?”程真盯着他的背影緩緩說道。

“冥幽殿羅之一,冥之玄武。海裏那些看似藤蔓的東西是‘天詛藤’,是一種來自深淵的禁锢之物。”

大副說完擺了一下手。冥之玄武想從水中躍出,可受限于天詛藤,剛離開水面便被拉了下去,就像是地獄勾魂的鬼差一樣束縛着它。程真看到這一幕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卻隐隐有些心疼。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玩意,也不可能見過的。

突然冥之玄武像是受到驚吓一樣進入水中。巨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深海裏。興許是離開了吧,程真心裏想着,這麽個東西可不好對付。

大副背對着程真,一言不發。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遠方駛過來一艘戰艦。從戰艦上下來的卻是封老板。

此刻不解的不只有程真,還有大副。這種地方他是如何知道的?又如何得知已經落難于此了呢?

“久等了,各位!”封老板的聲音大老遠就傳了過來,“我就料到你們在這兒,果然沒錯。”

程真興奮的跑了過去,經過大副時卻故意躲了一下……

當他們三人回到居住的洞穴的時候,才知道發生的遠遠不止落難荒島這樣,當丁泠慌張的跑過來時,他們才知道——

小熠,不見了。

如果說命運變遷之間自有定數,或許這便是定數。大副沒有說出那穿奇怪的腳印,而此時小熠只留下幾個簡單的字:等我,勿念。

程真一眼看出這個字不屬于海盜船上任何一個人時,大副立即拿出卷軸指着所謂“格特寶藏”的位置說:“他只有可能在這。而寫字條的人不是他,是一直沒有謀面的隐藏在黑影裏的那個人。”

“除了你們以外還有一個活人?是誰?”封老板意識到勢态不對。

“安鄉。可能是那個人——那個在北冰洋附近輕易擺脫我們的那個人。”大副叫着封老板的名字,說着一件荒謬的事情。

“卷軸是誰留下的?”封安鄉問道。

“明朗,一個落難的人。”程真充滿疑惑。

“明朗……”封安鄉輕輕讀着這兩個字,“他也姓‘海’嗎?”

“‘海’?”程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是這樣的。傳說海神魂魄碎裂三分,因為其都是大海的守護神,故其都姓‘海’。不過,那個男子并沒有說自己姓什麽。”大副回憶着海盜船上發生的事情,越來越想不明白明朗究竟要做什麽,有究竟在指引着什麽。

“那走吧,去救小熠。”程真最後說着,并且看向了丁泠。她似乎聽着這些事情并不感到驚訝,就像早就知道了一樣。不過可能也對,畢竟是封老板當船長時的水手,可能真的經歷過什麽吧。程真在心裏安慰自己,如果換做平時的自己絕對受不了一天之內經歷這麽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既然經歷了,那又有什麽辦法呢?

陽光正好,普照海洋。在希望嶼附近停靠的封老板的私人戰艦上各位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各項工作。殊不知,生死僅牽一線。與死亡對抗的,正是他們剛剛下船的老板——封安鄉。

大副一直認為“格特寶藏”所在的位置就是當年“深淵”的位置。可就在與冥之玄武交談之後,他才發現——在海島船失事後的這些日子裏,周圍的磁場發生了變化,使他自己無法感應到海洋位置的變化,而這裏也根本不是“深淵”。

最後卷軸所指示的地方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但這絕不是“深淵”。大副的理智告訴自己,深淵已經被發現了,并且現在有人利用深淵塑造了一個極為相似的洞穴。只可惜深淵那樣的戾氣、陰森感卻是模仿不出來的。

走下去,便是所謂的“格特”寶藏。

而面對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地方,挑戰的是未知的恐懼。可是這個突然出現的一個向下延伸的深不見底的的洞穴,小熠真的在裏面嗎?

“明朗,這就是你說的寶藏?”小熠看着眼前通體烏黑卻散發出星空般光芒的珠子。

“是的,你難道就不好奇這是什麽嗎?”明朗站在他的邊上看着這個陌生的少年,如果從理論上講他應是他最熟悉的人。

“好奇?也可以這麽說吧,但現在我要拿着它離開了,再見。”小熠輕巧的說着,卻在心中充斥着恐懼,這個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再等等,他們就快到了呢。難道就不好奇她的反應嗎?”明朗依然笑嘻嘻的,一語解開小熠心中事。

“他?誰啊?”小熠依然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眼神卻不自覺躲開了明朗,看着一個角落發呆,然而并沒有要走的打算。

“程真啊!”

程真?小熠心中蕩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波,很快飄散至全身上下。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打開的一層從來沒有打開過的膜,打開這層膜的人卻是一個陌生男子。當初假意貪玩上船,不過只是想見她一次,一次就好。小熠反複想着,不知何人托夢給他,程真必定會死在這片大海上,所以每一次出海小熠都格外擔心。擔心她會回不來,擔心自己會等不到她……

“快了,她快到了。不過你爹也來了哦。”明朗繼續說着,卻頓了一下,“你難道就不好奇你和我什麽關系嗎?在風暴裏,可是我救了你啊!”

什麽?他救過自己?小熠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在失去知覺以前确實看到一個金發男子出現,他好像是從海裏冒出來的了,不過那不是自己的幻覺嗎?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麽可能從海底出來?至少他可以确定,如果真有這個人,也不可能是明朗。

“我可沒有什麽印象。不過你自己說吧,我和你什麽關系?”小熠一臉不屑地看着他,搶功勞也不能這樣啊!

“無所謂。”他走了過來,低下頭趴小熠在邊上小聲的說,“我和你可是一個人啊!還有,我知道你的秘密。”

說完他笑了笑立即從原地消失了,留下小熠一個人呆在原地,怔怔的出神……

周圍的溫度逐漸下降,此刻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是已經位于海下近一千米處了。周圍是海洋,如果留心聽的話可能會聽到各種魚類游過的聲音,不過此時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大副将內心的懷疑放到一個不易察覺的位置,此時可沒有時間想這些。周圍在暗處有無數雙眼睛看着他們。大副感受到了這種熟悉的感覺。

終于在一個拐彎後看到了小熠。

當然還有那個陌生男子。

“小熠,過來!”封安鄉輕輕地呼喚着他。但他卻像着了一般愣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許久他擡起頭來,原本有些清澈處在眼睛中的黑眼珠被純白的液體所替代,臉色是像石灰一樣的蒼白。

“殺了他們!”空靈的聲音從四周傳開,但是只有“小熠”的嘴動了動明朗站在遠處笑着看着這一切,什麽都沒有做。然後“小熠”擡起了左手,瞬間周圍發生巨大的震動,而後一個又一個小物塊會從周圍掉下來。一會又一塊的堆積,最後形成了一個個如同正常人一樣大小的土塊人。

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先是站了起來,繼而沖向來時的唯一的出口。

明朗的身影閃了一下,在原地消失了……

“小熠”站在原地,沒有下一步的行動。頭逐漸低下了,恢複剛剛的模樣。整個地方環境本身不大,又經過長時間的密閉,撲面而來的已經不再是之前泥土的腥氣和詭異感,取代而之的是一種窒息——死亡前奏的窒息。

程真和大副長期混在海上,處境過各種各樣的危險。丁泠雖說是水手但大部分只是勘測地形而已,而封安鄉……程真想起來他之前是海盜船的船長,累計了無數的財富之後改名換姓隐匿城市之中。這些年确是享盡了安逸的,能受得了嗎?

果然第一個倒下的是封安鄉,接着是丁泠。短暫的昏迷,不會怎麽樣,但是長期呢……

剩下兩個秘密最多的人。程真在等,等傳奇的格特發揮傳奇的作用,可是并沒有。終于程真實在受不了了,在失去意識之前再次做了那個低迷的吟唱……之前的風暴之上惡魔契約的吟唱不知道帶來了什麽,只知道出現了渺茫的希望和生存,那麽這一次呢?

終于她也看到這個世界變得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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