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活寶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那老手氣得都不想說話了,偏偏趙淺還擺着一副愛幹幹,不幹滾的嘴臉。
鄭凡忽然就找到了一種優越感。
他剛遇到這兩瘋哥哥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思維遲鈍缺根筋,顧頭不顧腚,絕對過不了這麽有挑戰性的生活,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智商。
可現在一對比,他在人群中确實還算聰明的,根本沒有退步。
就好像普通班的尖子生抽調到天才班,雖是個墊底,也是個能看的墊底。
“還有五分鐘。”趙淺火上澆油。
他抓着傅忘生的左手看了看時間,看完就丢毫不顧念,還嫌棄地撣一撣手,像是怕沾上點屬于傅忘生的東西。
“……”傅忘生作為一個從頭到腳講究無比的纨绔子弟,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老手們很快就發現,他們對傅忘生的定位錯的離譜,這位看起來沉穩英俊的男人反手就把老管家的頭給擰斷了。
老管家本來就是半個骷髅架子,他的頭還不比活人來的結實,幾乎是用力一摘就能摘下來的程度。
“接着。”傅忘生将人頭往趙淺懷裏一塞,又去找大廚的麻煩,正蹲在竈臺上拉小提琴的npc看見他,扭頭就跑。
老管家雖然少了軀體,卻還沒有死透,他咋咋呼呼地咒罵所有客人,“懲罰,懲罰!!殘殺關鍵npc,你們一個都別想活着離開!”
趙淺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來,連同紅色的蠕蟲做成一個布兜,長滿血肉的腦袋剛開始往裏摁,管家就把趙淺的十八代祖宗都問候透了。
奈何趙淺從小是個孤兒,真要是兩句話就死了全家,他還想感謝老管家幫自己認祖歸宗。
在這麽猝不及防的配合下,第一個npc很快不吱聲了,廚房鬧騰了約有半分鐘,又飛出來一個完整的腦袋。
“……”饒是鄭凡經歷過車站的幾輪洗禮,也從沒見過這麽雷厲風行的乘客,一共出現三個關鍵npc,轉眼就去了兩個,別說阻止,眼睛都有點跟不上。
老手在那兒捶足頓胸,嚷嚷着“造孽啊,你是系統派來的攪屎棍吧”,身體卻很實誠,趙淺說“遞個火”,他立馬點燃了打火機。
白骨與布燒起來很起勁,當中放着裝滿肉蟲的玻璃罐,這種玻璃不耐熱,已經開始要裂了——裝死的食肉蠕蟲還沒等到屬于自己的第三天任務,就先後遭受了兩次屠殺。
已經從活人轉化為僵屍的大哥瑟瑟發抖,他拎着尖刀,将自己縮成了不易被察覺的一小團,并裝模作樣地開始幫柳召止血,試圖展現自己無害且善良的那一面。
“還剩兩分鐘,還差一個人。”趙淺倚在前臺上,手裏虛虛握着座機話筒,“客人是上帝,晾着不好吧,我可要繼續投訴了。”
電話那邊是“嘶嘶”的噪音,就這麽持續了好一會兒,燈光的邊緣終于出現了小女孩低矮的身影。
她出現的非常不情願,皮肉都耷拉着,表情像是又被趙淺當了墊腳石。
時間就像勒人的繩子,攫取着肺部的空氣,事情已經做到了這個份上,懲罰疊加疊加再疊加,就算是目前受傷最輕的趙淺,也不可能頂地住下一輪的剝皮拆骨。
還有五十三秒。
“放棄吧。”小女孩的影子很破碎,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拉伸着。
她雖然堅信自己才是最終的贏家,但趙淺和傅忘生還是吓到她了。
站點裏來來去去這麽多的客人,被她親手幹掉的也不少,卻沒見過如此不顧後果的,逞一時痛快,然後呢?
每個站點每一次的規則都不同,就算是職業闖關的老手也不敢造次,打任務npc尚要瞻前顧後,思量每個細節,更別提把頒布任務的人幹掉。
二十四秒。
傅忘生忽然出現她的影子裏,水晶燈的兩瓣碎片從小女孩脖子上抹過去,不冒血的白肉瞬間被割開,大動脈與喉管一個沒放過。
趙淺在下面勾了勾手,傅忘生便拎起小女孩往水晶燈上一扔,千萬片花型薄刀洞穿她的身軀,将這酒店的主人穿成了再不吭聲的豪豬。
所有人都緊張地望着外面,雷雨仍然瓢潑而下,四周靜谧,什麽都沒發生。
秒鐘繼續悄無聲息地轉動,只剩最後八秒。
絕望剛要借勢而起,在人群裏散播焦躁、憤恨與仇視,那假裝消失的大哥卻猛地被趙淺拎起了耳朵,他還沒搞清楚狀況,先讓趙淺灌了一腦子的“懲罰結束,站點結算。”
聽覺連通着嘴,趙淺重複了兩聲,大哥就情不自禁的跟着重複。
剛剛晃蕩起來的水晶燈緊急剎車,差點因為經受不住大頭向下的重量直接壽終,黑暗退回角落中,即将擴散的傷口也只得不情不願,又緩慢愈合了。
人群愣了大半晌,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且不管之後如何,至少此刻,他們是在死亡邊緣邁回了腿。
大哥感覺自己成了救世主,卻成的一臉懵逼,二目茫然。
劫後餘生的感覺很刺激,提到嗓子口的心忽然墜下,尚跳得又猛又烈,又被一陣狂喜充滿,瘋球了般在胸膛裏上下颠簸,稍微有點心髒病的都能直接抽過去。
“你是怎麽……怎麽猜到的?”唱反調的老手咽了口唾沫,他的眼眶都有點泛紅,此時正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根煙來點上。
這盒煙已經跟了他很久,抽出來時又彎又皺,他的手哆哆嗦嗦着,點了好幾次都沒點着。
趙淺冰冷的手指将煙卷一夾,掐成兩半扔到了角落裏,他道,“公共場合禁止吸煙。”
“……”公共場合還禁止殺人呢!
如果說幾分鐘前,趙淺還是個有點失心瘋的新手,每說一句話都是放屁,可供反駁和挑釁,那現在他老人家就是尊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那老手沒怎麽思考,就自覺主動地上繳了煙盒。
趙淺的臉色一直不太好,他似乎天生就有點蒼白,但非病态,而是缺少陽光照射的纖弱感,充分彰顯着越好看的東西越致命。
火焰在他瞳孔中漸漸湮滅,等衆人都冷靜下來,空蕩蕩的酒店倏而像一只籠子,雙手奉上了性命,也嘲弄似得截斷自由。
趙淺蹙了蹙眉,仍是一副“都滾遠點”的冰山模樣,話就更少了,被無數目光鎖定着,他好整以暇,将所有的問題抛向了傅忘生,“誰動手,誰解釋。”
才認識一天,就培養出了互坑的革命友情。
“很簡單。”傅忘生畢竟跟趙淺不一樣,他七竅玲珑的心,雖盼望有誰能匹敵,卻也無妨被拖累。
傅忘生又道,“這個站點并非渾然天成,而是在內部被人幹預過。”
就像一個毛坯房,經過重新裝修,才有現在的效果,許辰星是工頭,npc為她打工,當工頭離開,實現第一次的權利移交。
這時候當家作主的就是那位小姑娘。
當客人将所有npc處理掉,精裝修的工程一瞬間岌岌可危,乘客無法掌控更高的權利,所以站點只能就近挑選非人物種,強制性給予責任。
而大哥為許辰星所救,也是她造出來的任務bug,顯而易見,他會被提拔上去,一瞬間從底層員工變成了酒店經理。
因既是果,這一局棋很難說誰輸誰贏。
“我們是通過了吧?”大肚子老板帶着氣音小聲問,“可以結算車票了?”
人群中又發出一陣劫後餘生的唏噓,唯有那大哥鐵青着臉,呆板勝過欣慰,良久才拍着趙淺肩膀道,“所以,我要留下是嗎?”
“……”趙淺緩緩點頭。
已死之物,只有留在這個站點裏,他才稍微像個人,更何況外面這些雨密密而下,可以送往迎來一波波的客人,卻宣判着npc的無期徒刑。
“又或者你愛自由勝過性命,只要推門走出去,自然可以解脫。”趙淺怕是什麽不近人情的法典,旁人有他一半陰損,可能早被群毆了。
“那倒不必,”大哥拒絕得很快,一串小碎步直接退到了大廳裏面,離大門要多遠有多遠,“我只是……也有親人在外頭,怕忍不住會想。”
想卻不能見,這将是漫長的生別離。
趙淺的眼睛是淡棕色的,不容易積攢憐憫,就算有些許感情變化,也不過弦上一音,看着很快就散了。
大哥第一次與他搭話時,就察覺這年輕人不合群,也不願合群,哪怕死,也是死在崇山峻嶺中的獨行者,與身下黃土都沒什麽深刻交集。
“興許會再見的,”趙淺忽然道,“凡事無絕對。”
“……”大哥“哈哈”兩聲,“承你吉言,我等着。”他想一想,又道,“待會兒我就搞個板子,把站點的新規則都寫上,就放大廳裏,包教包會。”
雨仍在下,導游終于撐着傘敲動了酒店的大門,他張嘴,一口廣播體操的音效,刺得人耳朵生疼,“本次站點任務結束,現在進行車票結算。”
“乘客鄭凡表現突出,可出站三周,并領取面額為八塊錢的車票一張。”
“乘客趙淺、傅忘生違反規則,殺傷站點職員,但由于表現突出,可出站一周,并遣返一站。”
“乘客鄭博初因失去綁定地鐵站務員,違反地鐵規則,遣返兩站。”
“其它乘客皆獲得價值兩塊錢的車票一張。”
處刑似得全部說完之後,那導游的眉心一皺,又不情不願道:“由于本次任務為強行結算,無法進行完成度審核,所有乘客皆可離開,無需抵押品。”
“地鐵将于五分鐘後到達本站,請各位乘客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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