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紅網将整個教堂封閉起來,幾乎看不出起點和終點。

據傅忘生所說,地鐵站發過節補貼時,通常也遵循一定的規則,首先符合個人的性格,其次乘客還可以自己選……

地鐵工作人員也有這樣的補貼,但沒有乘客這麽自由,他們收到的東西全憑地鐵做主。

“如果我是郭友林,我會選擇躲在那裏。”趙淺指向聖母像底下的一個小方格。

小方格并非正放在聖母腳下,它偏左一點,形狀和花紋都不起眼,像是個豎放的棺材。

小方格其實也不小,可容納兩三個成年壯漢,只是體積相較于教堂的穹頂和巨大無比的聖母像有些磕碜。

“是個好地方,可惜郭友林不是我,我就不會選擇那樣的死地。”趙淺又嘆了口氣,風涼話在他嘴裏竟然顯得有幾分真誠,“只要我們的傅大帥哥一出手,他就毫無招架之力。”

“……你在挖苦我,”傅忘生篤定,他無奈,“趙大美人,今夜就要盡了,我們前後浪費了近二十分鐘,你就這麽喜歡剮蹭一下規則嗎?”

趙淺輕輕笑了笑,“這樣才有意思。”

“……”色字頭上一把刀啊,這位姓傅的乘客!

有光澤的血氣又在羅網上閃爍了一下,這張網竟然還有張大的趨勢,最邊緣類似于蜘蛛結網,已經有了新的結構,傅忘生估算了一下距離——倘若再向前一點,自己高挺的鼻子首當其沖。

雖說是趙淺更喜歡在規則的邊緣反複橫跳,傅忘生卻也是個口不應心的,他自己不慌不忙,從口袋裏掏出好幾枚鏽鐵釘,這樣的鏽鐵釘在小鎮上随處可見,原本是用于加固籬笆和窗戶的。

鐵釘經過了很長時間的風吹雨打,根本不禁力,只要挨到網格的邊緣,也是應聲即斷。

傅忘生只是找好了角度,先取一枚鐵釘向着聖母像扔過去,鐵釘的邊緣擦過紅色線條,表面被割下一層屑子,鑽入聖母像眉心時,竟有片刻金屬的黑色光暈。

紅色的眼球被直接紮破,膿血般的厚重液體順着聖母眼眶往下滴,傅忘生并不着急紮破另外兩側的眼球,他放大了聲音,對着趙淺道,“你說npc會放過鸠占鵲巢,還将自己家搞成這樣的乘客嗎?”

傅忘生說話中氣十足,直接把趙淺震得退出三步,就算他們的位置距離棺材小方格很遠,想必裏面的人也聽見了。

郭友林并不是不想出來,他剛躲進這裏的時候,就已經預感到大事不妙……這小方格不僅僅外表像棺材,裏面的構造也像棺材,剛裝上人,四面八方就被壓實了,根本出不去。

趙淺是個落井下石的人,他明明已經聽到了郭友林掙紮的聲音,眼睛卻只從棺材面上飄了過去。

剛進教堂的時候,聖母像下是沒有這口棺材方格的,當時大部分的老手都四下看過,就算沒有趙淺這樣的記憶力,也多少會對此物有些防備。

唯獨郭友林沒敢四下亂走,他得一直看着瑟瑟發抖的侄女兒,防止這計劃中的一環出現任何問題,卻也沒想到,正是這種小心謹慎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聽到教堂裏的動靜,托馬斯和離此最近的兩個孩子率先返回。

紅色的眼球因為缺了一只,漫天羅網成了折翼的枭,只能起到不足一半的效力。

趙淺拉着傅忘生向後退一步,口中缺德性地道,“請吧。”

托馬斯看向趙淺的目光頗有些一言難盡。

紅色的網格從小男孩的□□上劃過,死去多時的皮膚沒有彈性,很快就綻開數道傷痕,然而除了胸口的刀,托馬斯沒有任何痛感,他很快穿過稀疏的線條,停留在眼球的底下——

網格的布局被完全改變,前後兩個眼珠子穿過棺材方格,将它從中大切八塊,漆黑的木材夾裹着屍體的各個部位,轟然一聲癱在了地面上。

而趙淺和傅忘生已經離開了。

今天的七個名額已滿,只能确保站點規則不能随機收人頭,卻并不意味着npc不能超額完成任務,這萬一要是群勞模,呆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還是有生命危險。

收拾碎玻璃的老人家大概沒想到趙淺還能活着回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煞星自由出入,還帶進來另一位魔鬼。

趙淺這張面皮看着冷且薄,卻也有點恬不知恥的發展趨勢,他道,“抱歉,還有十幾分鐘,我們要暫住一下。”

作為一個淳樸的原住民,老人家繼續清掃家裏的玻璃,懶得理睬這個年輕人。

那首恐怖的兔子童謠在小鎮裏随處可聞,老人低頭做家務時嘴上不停,竟然也是相同的旋律,趙淺聽着聽着,忽然回過頭來對傅忘生道,“兩只頭朝下,三只密麻麻,四只不回家……這麽詳細的數字,肯定有具象化的意義。”

所有的乘客對這首童謠都有自己的理解,最直接的就是不能按照二、三、四、五、六其中任何一個模式組隊。

至于剩下的部分——

頭朝下很好理解,無非就是吊起來,密麻麻也不難,把人紮成蜂窩狀就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四只不回家的意思就有些寬泛了,小鎮遍地都是家,包括教堂在內有數十棟建築。

趙淺原本以為,這些死法對應着乘客,卻沒想到烏鴉也可以拿來充數,到最後乘客就死了兩位,第一天的任務就見底了。

“事情不會這麽簡單,”趙淺給自己倒了杯茶,明朗的月色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趙淺緩緩道,“恐怕我們這一晚的折騰還是做錯了。”

傅忘生更不介意走些彎路,“任務難度加大不是唬人的,站點說話喜歡掐頭去尾遮遮掩掩,恐怕時間與目的做了一下颠倒,它的意思是難度加在剩餘的任務中,卻并非限于今天。”

他們第一日相遇時,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到了此刻體現的更加淋漓盡致,趙淺舉起茶杯,“我喜歡這個站點。”

“好巧啊,”傅忘生俯下身去,鬼迷心竅般從趙淺杯中嘬了口茶,“我也是。”

“……”趙淺想了想,将熱茶帶杯子一并扔到了垃圾桶裏,傅忘生心頭一堵,差點沒當場“嘤嘤嘤”。

十幾分鐘很快過去,教堂的鐘聲渾濁且厚重,穿過一整個小鎮,以求驚動人造的昏晝,将所有時間都變得暧昧不明。

才剛剛淩晨三點。

趙淺看了看手上的表……機械表就像是盜夢空間中的陀螺,能夠讓乘客對困境有清晰的認識。

就譬如,現在天色忽然亮堂起來,月亮退居二線,在乳白色的淡淡霧霾中能夠勉強看到太陽的影子,一個巴掌大的耀眼光圈,整個小鎮夢中驚醒,有一種只可意會的活躍。

第一天的任務看似是了結了,第二天的任務卻接踵而至。

眼前的老人張開嘴,口中發出的聲音卻并不蒼老,這聲音趙淺在導游的口中聽到過,是結算任務時的标配。

“現在進行任務結算,乘客趙淺任務完成率15%,傅忘生20%,郭白雪30%,剩下的乘客一律以10%計算。”

“目前任務完成率過低,請各位乘客做好翻車準備。”

“請各位乘客開始完成第二天的任務。”

趙淺第一次聽人把“滅團”說得如此清奇。

這站點雖然只能滞留三天,但看情況比之前的酒店人道很多,至少每天的任務會即時核算,還會提醒乘客盡早完成第二天的任務。

規則與npc相得益彰,沒被許辰星這樣的混蛋玩意兒搞得一塌糊塗,甚至難以總結經驗。

趙淺作為一個輕微的強迫症患者,覺得非常舒服。

沒等他舒服完,傅忘生就開始破壞氛圍,“所以……第二天的任務是什麽?”

剛剛還叽裏咕嚕的老人家一瞬間就啞巴了,他跟傅忘生大眼瞪小眼,都覺得對方是個二百五。

站點可以控制當中每一個npc,當完成了任務結算,這些npc又恢複正常,老人家繼續一聲不吭地收拾玻璃。

鑒于趙淺在這間兩層小洋樓裏呆了不算短的時間,他已經将上上下下的布局和裝修都摸清了。

這小鎮中的人大概都有點從衆心理,屋形都是差不多的,光從外表看來,除了窗戶朝向,基本沒有差別,就連院子裏的植物也大同小異,一眼看過去,就像齊整的積木。

因此舉一反三,了解一家,了解一整條街。

“老人家,你這裝修風格挺複古的。”趙淺但凡開口,都像死神屈居,吓得那老人手一抖,剛掃成堆的玻璃又被糊得遍地都是。

趙淺又道,“教堂裏有的您這裏都有。”

他的手指虛虛指了指桌子,那上面放着一尊雕刻精細的聖母聖子像,比起裝飾,更像鎮宅之物,裏裏外外被擦得非常仔細。

這尊雕像個頭并不大,目測只在五寸左右,因為小鎮就算是白天,光線也似鬧鬼,不管遠近一律模模糊糊,只靠着微弱的燭光描摹事物邊緣。

“既然這麽篤信上帝,你們為什麽不敢去教堂?”趙淺冷冰冰地抛出一個問題,“你的上帝因為什麽抛棄了所有信徒?”

興許是趙淺的聲音壓得過于陰森,導致老人低頭哆嗦,一副“你在說什麽,我耳背,聽不太懂”的模樣。

“第二天到了,”傅忘生跟着感嘆,“這個站點還會持續起變化……只是若人不肯踏出去這第一步,無論站點經歷怎樣的滄海桑田,教堂的門始終不會對你們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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