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趙淺連眼皮子都不眨,他只是“嗯?”了一聲,覺得站點腦子有問題,烏鴉這種成群結隊,且可再生的泛濫式npc怎麽評上“關鍵”的。

趙淺又問托馬斯,“我再殺一只烏鴉會縮短多長時間。”

托馬斯不可置信地盯了他一會兒,身體反應先于思想,幾乎是飛快回答道,“二十分鐘……但任務難度會再一次提升,希望大哥哥考慮清楚。”

大哥哥和善的眼神怎麽看怎麽像幹了一瓶威士忌——外表還是個人,卻不打算幹人事了。

“也就是說還剩四十分鐘……足夠了。”趙淺道。

第一天的任務說到底就是陪孩子捉迷藏,“馬可波羅”的規則再複雜,抽離了致命的部分,剩下的就簡單了。

再死一只烏鴉,然後趙淺和傅忘生找地方藏起來,直到任務結束,中間就算還有變故,只要沒有人命損失,那就不算什麽。

趙淺又問托馬斯,“你的名額上現在還剩幾個空位?”

托馬斯未曾提防趙淺這一問,他虛虛看了看傅忘生,回答道,“一個。”

“npc一般沒有必要說謊,涉及到任務的時候,規則也不會允許他們說謊,”傅忘生作為長在地鐵站的老油條,幾乎琢磨透了絕大多數的死規定,“但還有幾種特殊情況……npc的生命受到威脅或任務難度加大。”

傅忘生絲毫不給托馬斯面子,這句話幾乎是挑明了npc沒說實話。

“那具屍體,”趙淺指了指街道上的工裝服男人,“是你們今晚殺得第一個乘客吧。”

所謂的七個名額,說到底都是趙淺他們的猜測,托馬斯在被抓住之前,根本沒有給出這個關鍵信息,他所說的大部分話,都是遭受威脅時吐露的,有可信的部分,當然也有順水推舟的謊言。

上半夜以慘叫聲模拟死亡過程的人,完全可以選擇隐于幕後,他就像個npc的幫兇,只要大部分乘客以為今夜的殺戮人數足夠,就會放松警惕,第九個受害者也就更容易出現……

興許是為了活下去,興許是為了顯示自己高明的手段,此人從一開始就布下了損人利己的局。

這一站可真是危險人物的聚集地啊。

“剩下的四十分鐘有事做了,”趙淺道,“我想認識一下這位‘做鬼’的仁兄。”

托馬斯不甘心被趙淺忽略,又掙紮着重複了一遍,“任務難度加大。”趙淺冷冰冰的目光分出十分之一,以證明自己聽到了,但行為卻沒任何改進。

有趙淺這樣悍不畏死的同居人,傅忘生也遭遇了人生的滑鐵盧。

傅忘生的原則素來是不招惹麻煩,一心認慫,茍一半積極一半,在所有乘客中混着,當個平庸的存在,唯獨認識趙淺之後,原則不再是原則,甚至還有點作死上頭,也跟着躍躍欲試起來。

托馬斯見勸不住趙淺,轉而向傅忘生道,“如果擦着時間底限,還沒有完成今日名額,規則挑選犧牲者時,大概率會落在下簽上……此站只有一張下簽,不存在下下簽。”

“……感情我沒抽到下下簽,是因為沒有啊?”傅忘生自暴自棄地嘆口氣,“看來還得好好蹭一蹭趙大錦鯉的歐氣。”

“有勞費心。”傅忘生說着,将手中的軍刀一松,托馬斯瞬間恢複了自由。

他又道,“規則我很懂,但我不打算遵守。”

托馬斯嗫嚅了一下,估計是覺得不珍惜生命者活該被滅,所以沒再多說,領着一大幫的孩子繼續“馬可波羅”的游戲。

本來趙淺那一席話,是給了托馬斯希望的,來來去去這麽多的乘客,大部分都執着于自己的性命,很少關心npc的精神狀況,但趙淺卻踩着十字架的陰影,想幫他們找到當初的背叛者。

即便此事被視作籌碼,托馬斯還是想保住趙淺這個人。

陰森森的小鎮随着任務難度的加大,變得更加死寂,孩子們像是默認了一條法則,不再跟趙淺過不去,傅忘生輕輕松松沾了光,也跟着大搖大擺起來。

要逮烏鴉并不困難,兩分鐘後,街道中央的屍體上就停了兩三只,新鮮的人肉在此地雖不稀有,卻比較看運氣,等這一批乘客死光了,也許要餓上三四天才有下一頓。

受欲望驅動的扁毛畜生很快上鈎,被趙淺活捉了一只,他也不急着殺,而是将烏鴉的爪子捆住,另一頭自己拽着,打算最後一刻才動手。

上半夜的尖叫聲聽起來有些遠,在無數的牆與籬笆上回蕩,要确定來處并不簡單。

只是假冒僞劣的死亡,也得裝的有三成相似,要騙過離自己最近的乘客,除了聲響還得有味道——不需要多重的血腥味,能短時間唬住其它乘客就行。

被趙淺拴住的烏鴉掙紮了好一會兒,終于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這地方的飛禽鼻子非常靈,趙淺帶着它遠離街道中的屍體,它就跟指南針似得,開始自己找食吃,并很快鎖定了第二個方位。

趙淺和傅忘生順着烏鴉的指示,來到一處廢舊的宅子前,宅子的牆根處居然有一截新鮮斷肢。

一眼能看出是女人的小臂,有些微胖,手指粗短卻很白,腕子上還套着很細的雙股翡翠镯,估計剛帶上這只手镯時,女人還不胖,但現在镯子與手腕之間的空隙很小,除非直接敲碎玉镯,否則是取不下來也套不上去的。

憑此特征,趙淺想到了乘客中一個大學生,叫郭白雪,高三剛畢業一個半月,錄取通知書拿到了,但還沒到去學校的時間。

“是生砍下來的,沒有抵禦傷,手臂的主人應該毫無防備,不過處理妥當,人應該還能活。”傅忘生半蹲下來,“如果我要假死,絕對不肯付出這樣的代價……這才是第一天。”

這才是第一天,小鎮中物資匮乏,到現在都沒提吃飯的事,更遑論醫療設施,砍斷一條手臂這麽重的傷,得不到治療就是死路一條。

趙淺甚至開始想念柳召這個牙醫。

“我沒記錯的話,郭白雪有個同伴。”趙淺微微眨了眨眼睛,他并不是很喜歡血腥的場面,所以将眼神撇開了一點,“瘦高個,膚色慘白,自稱是郭白雪的叔叔,郭友林。”

傅忘生并沒有搭茬,他的神色十分嚴肅,殺氣像一層溫潤的冰面,隐藏在目光中。

趙淺繼續道,“郭白雪有點怕她這個叔叔,所以怯生生的不怎麽說話,也不怎麽跟人交流。”

留意身邊所有乘客這項技能,還是鄭凡教給趙淺的,趙淺就是那種典型的別人家孩子,緊急培訓時,看起來漫不經心,愛聽不聽,關鍵用時卻能舉一反三。

“郭白雪雖然沒有篤定的信仰,卻對神明鬼怪很虔誠,郭友林卻不一樣。”趙淺的眉心已經皺了起來,這麽細節的回憶很傷神,更何況他只是以餘光去接觸這些人。

“郭友林在教堂中抽了好幾支煙,還罵了一句‘艹他娘的耶稣基督’。”

這大概是傅忘生認識趙淺以來,聽他說過最具體的一段話,到最後傅忘生啧啧稱奇,“你是計算機投胎轉世吧,記得這麽清楚,還沒什麽感情。”

趙淺懶得理他,“如果我的判斷沒錯,郭白雪身受重傷走不遠,又沒被npc拖出來,應該是躲在附近的民宅中,至于郭友林……他很可能在……”

傅忘生接着道,“郭友林在教堂,他這樣的人毫無信任感,難以跟任何東西共處一室。”

就算是npc,郭友林也想挖掘出一點點利用價值。

“郭白雪暫時安全,原住民雖然不友好,卻也不想跟乘客産生沖突,關鍵時候會提供點無關緊要的幫助,”傅忘生道,“但我不想讓郭友林活下去了。”

這一站中變故太多,乘客本就不齊心,再有殺傷同袍的舉動,信任感崩塌,會再出事。

教堂的門是開着的,聖母像還是哀憐地看着懷中孩子,裏面只點着蠟燭,很多地方密布着陰影,就連稀疏的長排座椅也有點看不清。

郭友林要是躲在教堂,不管是為了躲避npc還是想多弄死幾個乘客,都應該布下了精密的陷阱。

趙淺毫無同情心的将烏鴉往前一送,限制自由的繩索剛斷,烏鴉便扇動翅膀想飛出去,它的方向有點錯誤,被趙淺一頭摁進了教堂裏。

鋪天蓋地的紅光一閃即逝,烏鴉被切分成了好幾段,屍體摔在地面上發出了燒焦的刺鼻氣味。

那些紅光是由棱形的網格構成的,密密麻麻,別說是烏鴉這種大個的物體,就算是蒼蠅和蚊子也很難通過。

教堂有兩面牆上各釘着一只紅色的眼球,第三只眼球則在聖母像的眉心,陷阱未被觸發時,這些眼珠子隐于黑暗,只要飲了一絲血,便通體猩紅,還發出幽幽的光芒。

傅忘生道,“這是萬聖節地鐵站發的道具。”

“……”中西結合,這地鐵站就不能少過兩個節?

趙淺往後退了一步,“殺人放火并非我強項,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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