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兩天不到的時間,這座教堂傅忘生已經進來了無數次。

他本是個無信仰的離經叛道者,神佛固然好,可以寄托期許和絕望,但傅忘生這種人卻很難欺騙自己,他活得太過清醒,所以太累,他自己都不是很提倡這種活法。

教堂裏毫無變化,外面的天已經快暗了,因為這個站點并不禁止帶入吃的,老手們早中晚都啃着高熱量的巧克力能量棒或壓縮餅幹,勉強填飽了肚子,并不覺得餓。

再艱難也就三天而已,死得快,三天都不到,總不能指望這群小鬼給自己做飯吃。

重新點上的蠟燭很亮,燭心沒人剪所以很耗蠟油,巨大的聖母像還是死氣沉沉地關愛着衆生。

乘客們就像蝗蟲過境,他們沖進來,根本不管小鬼們在幹什麽,嘴裏念叨着“罪過罪過”,手上一點沒留情,但凡能翻得,能掀得,就連茶壺這種別說屍體,就連一根手指都藏着困難的東西,一股腦全找了一遍。

一無所獲。

“不可能啊!這姓傅的是不是故意誤導?”人群開始不安,“天已經黑了,我們還被扣了三個小時,天知道會不會忽然開始清算任務!”

傅忘生的權威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傅忘生覺得自己就是艘巨大的船,時間充足時,恨不得将他捧成旗艦,他去哪兒,其他人就呼啦啦跟着去哪兒,時間一緊或推測一錯,就變成了破竹筏,怎麽都嫌他性能不好,還是累贅。

其實這樣三天任務的站點,傅忘生是不願意做這出頭鳥的,吃力不讨好。他不過是在衆人六神無主時,展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冷靜,就連亨利都是他救得——出頭鳥當得莫名其妙。

可見心态過于好也是罪過。

“都找了嗎?”傅忘生比劃了一下四面牆、屋頂以及地面,“都找了?”

心照不宣,乘客們開始向上向下向四面八方挖掘。

教堂裏的孩子就這麽擠在一起,唱着歡快的童謠,任由乘客們大肆破壞,時間越來越少,懸在生人頭上的利劍時時欲斷。

托馬斯忽然停下了歌聲,他尖銳的聲音穿過嘈雜夜幕,“我們的名單上還有十個人,我們還有兩個小時。”

除去重傷的亨利僥幸未死,剩下的兩句“五只燭上插,六只聲漸啞”中,确實還差十個人。

托馬斯比昨天晚上聰明了很多,他知道大部分乘客未曾完成任務之前,是不敢做出傷害npc,用任務時間嘗試換取一線生機的蠢事,更何況兩個小時并不多,任務高壓下,幾乎瞬間就過去了。

他将名額留到現在才宣布,一是在不安上疊加不安,讓乘客的心理瀕臨崩潰,就算頭鐵不肯自殺,行動上也會産生猶豫窒礙;二是最多最多一個小時後,他不動手,站點就會代他動手,畢竟有傅忘生和趙淺這樣的異類在,托馬斯不想冒險了。

趙淺的眼神甚至能穿過教堂的花窗,将裏面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幾乎是同時,他與傅忘生齊道,“所有人由下簽到上簽進行排列,一個個的出去找趙淺(我)。”

脾氣暴躁的老人不想再聽傅忘生的廢話,斜過眼來看了看這不知死活的年輕人,随後繼續找任務線索。

時間緊迫,傅忘生也就懶得理不聽勸之人,他自己先走了出去,随後陸陸續續跟上三四人。

看山跑死馬,教堂距離趙淺身前的十字架貌似不遠,徒步跑過去還是花了近十分鐘。

傅忘生到時,陳邦也在,他們安置好了傷員正要去往教堂,剛好路過趙淺處,陳邦非提議要去拜一拜,順便被趙淺給扣了下來。

傅忘生将自己的簽子交給趙淺,兩人心照不宣地點一點頭,傅忘生對其他人道,“把抽到的命簽都交給趙淺,并自願與他交換。”

就算是跟着傅忘生過來的人也未能盡信他,更何況這種操作聞所未聞。

“将命簽都換給他?規則允許嗎,會不會有更重的懲罰?”那個在聖母像下動過手腳的大媽急切道。

她用來保命的棺材已經被郭友林毀了,站點派發的道具太過好用,也就容易産生依賴,一旦喪失功能,乘客沒有退路,就很容易産生新人效應——

失去庇護,進入未知環境的惶恐與害怕。

三天的任務裏,片刻的手足無措都是可以致命的。

“兩個小時,十個死亡名額,”傅忘生并不急,他背抵在十字架上,找了個下風處,從衣服裏摸出一根皺巴巴的煙點上,“你要是覺得自己萬裏挑一,滅團的情況下也滅不了你,又或站點視你為親媽,你可以旁邊站着考慮考慮,我與趙淺很樂意為你收屍。”

趙淺也道,“麻煩讓讓,後面還在排隊呢。”

“……”這種菜市場結賬的氛圍是怎麽回事?

不合時宜的信心往往也有麻痹人的作用,加上傅忘生和趙淺都是那種刀在脖子上,槍對準了太陽穴,還能與你掰扯掰扯的人,剩下的乘客秉承着“算了算了,反正離死不遠不如胡鬧一場”的心态,欣然接受了傅忘生的建議。

趙淺只接受了命簽,卻沒将自己的簽子轉讓出去,這種不公平的交易明顯是觸犯規則的,但站點就像忽然瞎了眼睛,在此過程裏始終保持緘默。

那中年女人又等了一會兒,見副作用久久不至,這才腆着臉皮也要參與,她為自己解釋道,“那以前我也沒這麽幹過,有點顧忌很正常對吧?”

以前沒有趙淺這樣的異類存在于站點中,別說十幾張命簽,就是一張寫着兇或大兇就夠愁人的了。

趙淺外表看着是清清冷冷一抔雪,處事手段卻并不仁慈,大媽的行為罪不至死卻相當膈應人,他接過命簽後,心思一轉,忽然覺得不能讓自己吃了虧,得讓大媽長點教訓。

“還有一個半小時,這次的任務完成率要是仍不如意,站點就會直接宣布任務失敗吧?”趙淺作為內定的贏家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們抵押一個人給我,我還能給出一點線索。”

傅忘生手上的煙抽了兩口,其它都被風吹散了,他好笑地看了一眼趙淺——

這人既然如此淡定,還有心捉弄其他乘客,必然已經掌握了任務關鍵,接下來的時間可供浪費,就沒必要太緊張了。

由于趙淺現在的狀态太過詭異,他像是個活人,卻又兼具npc的作用,所以乘客對他又敬又怕……趙淺既然已經發話,他們就齊整地看向鬧別扭的大媽,把大媽盯出了打鳴聲。

她尖叫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得活着!”

大媽是真的害怕了,她甚至不惜撲向趙淺,想在自己出事之前,解決這個人美心髒的年輕人。

“……滾。”趙淺的臉色本就顯得蒼白,這一下更是冷到了極點。

傅忘生也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他一把拽住中年女人的衣領,把她扔到了幾步開外的地方,“這是我的救命恩人,請自重。”

話音落,傅忘生又放緩了聲音問趙淺,“怎麽,知道孩子們的屍體藏于何處了?”

“我剛剛細細觀察過,現在的教堂和當時的有幾點不一樣,其中最明顯的是兩處,燭臺花紋和雕像……之前并沒有這麽多天使雕像。”

趙淺道,“我猜孩子們的屍體就藏在雕像中。”

站點的裝聾作啞随着趙淺的推斷終結,天空中傳來非常機械化的聲音,“由于此站工作人員未能執行自己的任務,八分鐘後站點将采取強制措施,請所有乘客做好準備。”

所有乘客都不想做好準備。

“我現在去将任務做完,然後與你彙合……”傅忘生仰頭望着趙淺。

月亮已經重新升起,正挂在十字架的交接處,趙淺如同鑲嵌其中,溫柔且靜谧,在這上帝不管不問的地方,竟有幾分神聖。

傅忘生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他清清嗓子又道,“你小心點。”

就算站點對趙淺有諸多包容,也不見得立馬改邪歸正,否則趙淺也不必受這樣的苦。

只是趙淺這樣的人,命大又心狠,只要還沒死,那就一定要搞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像這次換簽……近十人的命運都被趙淺給奪走了,一旦系統的挑選機制作廢,以站點遵守規則的嚴謹态度,首先就得殺了趙淺,可偏偏趙淺現在是代理神父,還是恢複記憶的進階版,系統關鍵npc。

站點自己弄出來的bug,哭着也要自己圓上來。

趙淺和傅忘生打得主意,是在站點無法自行解決bug時,必須得轉人工服務,那就意味着類似于許辰星的角色會再次出現。

到時候綁架一個來問問。

教堂裏并不是很安靜,還剩下幾個并不願交換命簽的老手,在站點發出八分鐘倒計時後,他們已經放棄了任務,全在武裝自己,試圖用自己以往的經驗來對付這個站點中突發事件。

傅忘生看了他們一眼,“你們現在去找趙淺還來得及。”

這句話說完,傅忘生就不再去管他們,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的性命自己負責。

作者有話要說:傅忘生:趙淺,你到底是怎麽長得,我竟然越看越喜歡

趙淺:不想死的,這句話收回重說

傅忘生:趙大美人,我愛你

趙淺:……戳眼警告

明晚中午不更,晚十一點更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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