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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脫了之後,鐘璇才發現自己實在欠缺觀賞性。一把骨頭,還泛着不健康的蒼白,讓人不忍直視。
鐘璇低頭自我審視了一陣,忍不住戲谑道:“看來得換a罩杯了。”
陳靜輕描淡寫地掃了眼鐘璇身上那件松垮垮的內衣,微微勾起嘴角:“本來就是a杯。”
鐘璇:“……”
陳靜的動作很娴熟,且條理分明,自上而下,從左到右,每一塊皮膚都顧及周全,毫無遺漏。
“我……昏迷多久了?”鐘璇忍不住問。
陳靜下意識地瞥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竟覺得她的耳根染上一層可疑的薄紅。
“大概兩年多。”确切來說是兩年又四個月零八天,無論是概數還是确數,對當前的鐘璇來說都并無太大區別,于她而言,不過一場好眠,多一天或少一天甚至不影響夢的長短,唯有醒着的人,才知曉何謂度日如年。
鐘璇吃了一驚,無論如何也猜想不到自己竟昏迷了那麽久。幾度寒暑,兩載春秋,就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點滴流轉,一睡一醒間,流年偷換,是否有什麽東西已悄然改變?
“這兩年來你都一直……照顧我?”并非鐘璇明知故問,而是一想到對方這兩年來的堅持,若是角色對換,易地而處,鐘璇撫心自問,真不确定自己是否同樣能做到。
她對她這麽好,她們情比金堅,姐妹情深,然而,她卻把她們共同度過的峥嵘歲月都忘了。
陳靜擡頭掃了她一眼,發現她臉上浮動着幾分感動之色,手上的動作不由停頓了一下,濃密的眼睫随即垂了下來,遮擋住眼眸深處的情緒。
鐘璇接着說道:“謝謝你。”
“嗯。”陳靜勾起唇角,臉上卻毫無笑意。就知道會等來這麽一句,還充滿真誠的味道,這一天下來,鐘璇說了不下三次謝謝,以前怎麽就不知道她居然這麽講禮貌。
陳靜把冷了的水倒掉,沒有再擦第二遍。南方的四月天陰雨連綿,氣溫卻剛好,鐘璇整天躺着也不出汗,再加上陳靜每天都會幫她例行清潔,所以鐘璇一直保持着幹淨整潔的狀态。
“你好好休息。”陳靜打開床頭櫃門,把自己的手提袋取了出來,“中午的時候我已經打電話給你爸媽,最遲明天下午他們就能來看你。”
鐘璇剛吃完飯那會兒還有點昏昏欲睡,不知道是不是擦了身子的緣故,現在整個人都精神抖擻,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陳靜,呆呆地問:“你走了?”
陳靜說:“是啊,我還要上班。”
鐘璇很順口地接道:“辛苦了。”
陳靜已經走到門邊,忍不住轉過頭看她一眼,指了指電視機說:“睡覺之前記得關掉。”
鐘璇“哦”了一聲,她其實還想問那你什麽時候再來,明天還來嗎?但陳靜已經走了出去,并且輕輕地把門帶上。
鐘璇拿着遙控器不斷轉換頻道,比起剛醒來時的全身酸軟無力,現在已經好了許多,起碼說話沒有那麽費勁,也能自己撐着床褥坐起來了。
窗外隐約傳來細微的沙沙聲,鐘璇探頭看了看,發現正在下雨。入夜後的氣溫還是有點涼,她回想起陳靜的穿着,寬松的白襯衫搭配緊身牛仔褲,領口還敞開着,涼風從頸項處灌進去還不得着涼?自己現在穿着病人服還得抱着被子才覺得暖和,那個人實在穿得過于單薄。
鐘璇忍不住皺起眉頭,那個人怎麽這麽不會照顧自己?明明她把她照顧得那麽好。
一覺睡到自然醒,鐘璇起來的時候伸了個懶腰,感覺手腳要比昨天更有勁。撐着身子坐起來,鐘璇偏頭看了眼窗外,外面依舊下着細雨,天色陰暗,烏雲低垂,看來一時半刻難以得見陽光。再看看病房內單一的擺設,冷冰冰的四面牆,竟陡然生出一絲悲涼。
她實在很慶幸自己醒來的時候恰好有陳靜守在旁邊,不然的話她必定失控發狂。
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會不會害怕孤獨,也許是因為此時此刻自己所在的地方不同別處,彌漫在空氣裏的消毒水味和醫院獨有的陰冷氣息總讓人有不好的聯想,而且她失去了過去的全部記憶,仿佛突然被丢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徹底迷失方向,只能茫然而立,不知道該如何邁步。
那種被整個世界抛棄了的孤獨感,有幸體會一次,便一輩子都刻骨銘心。
昨天陳靜在的時候,她沒有太多的感覺,但陳靜一走,便如同把所有光亮都一起帶走,她後知後覺地被留在黑暗中,神經遲鈍,直到此時才感知到惶恐。
鐘璇掙紮着下了地,慢慢扶着牆壁走進洗手間,她找到了洗手池上方的鏡子,鏡中映出一張消瘦蒼白的臉,頂着一頭微微淩亂的及肩短發,眉眼清冷淡漠,唇線剛毅刻薄,相貌十分不讨喜。
鐘璇微微側頭,鏡子裏的人也跟着側頭,皺眉、抿唇、眯眼,鏡裏鏡外,步調一致,鐘璇默默地和鏡子裏的自己對視了三分鐘,然後打開水龍頭洗臉。
護士敲門進來的時候發現病床上沒有人,一轉頭,就看見穿着白色病人服的女子從衛生間裏走出來,她臉上濕漉漉的,水珠一顆顆順着尖細的下巴滴落。護士一時間竟忘了說話,因為那個病人看起來面色不善,眼神還透着幾分兇惡,嘴唇緊緊抿着,正一臉警惕地瞪着她。
“早上好,我來查房……”
鐘璇不說話,眼神依舊冰冷。
護士硬着頭皮擠出一個笑容:“昨晚睡得好嗎?”
“嗯。”病人看起來似乎不願意搭理她,甚至還有點不耐煩。
護士抱着記錄本,考慮着要不要現在就離開。
病房的門被人輕敲了三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護士看到病人的眼睛驀然一亮,眼中似乎閃過小小的期待。
“我進來了哦。”外面的人得不到回應,徑自推門而入。
應該不是錯覺,護士看到病人的整個臉部表情都不同了,連原先身上散發出的敵意都收斂了起來。硬要比喻的話就是一只龇牙咧嘴的惡犬瞬間變成一只溫順無害的小狗。
陳靜進來的時候看見鐘璇正站在離洗手間不遠的地方,心情似乎不錯,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便也沖她笑笑道:“早。”
鐘璇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一點,眼神柔和:“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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