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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飄了雪花,街道兩旁樹葉凋零,滿目蕭條。
路上的時候,溫子骞接到阿斌的電話,阿斌彙報了最新的消息:“紀榮的老父親前陣子中風了,這段時間聽說情緒波動很大,一點也不配合醫生治療,你說紀市長是不是忙這事去了。”
溫子骞望着前方,專心開車,汽車藍牙把聲音放大,他安靜聽着阿斌的彙報,道:“好,我知道了,密切關注紀榮的行蹤吧,有消息再通知我。”
他挂了電話,按下油門,汽車飛馳而去。
他腦子飛速的理清一件件散亂的事件:紀榮目前回避他,可能和父親生病有關,卻不是關鍵原因,原因就在潘家。他相信,不光是紀榮,包括公司上下很多人,就等着他被潘方擊垮,等着公司易主。
他雖然是公司股份絕對占有人,可是沒人會相信他的身體能頂住諾大的公司這巨大壓力。
這個冬天,他已經光顧醫院兩次了。
家醜不可外揚,他被燙傷住院這事一直對外保密,公司上下一個來月不見他蹤影,都懷疑他受不了父親去世的打擊,悲傷的自己小命也快保不住了。
他在車流中穿梭,整個世界都在後退,只有他勇往直前。是的,沒人看得起他,他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昂着的頭偶爾低下,并不代表他向這個世界認輸。
大堂經理看見一輛輝騰開了過來,心裏嘀咕:喲,低調的奢華呀。只見門打開,半天沒有人下來,接着看見一輛黑色精制的輪椅被拿了出來,他趕忙跑過去,道:“先生,需要幫忙嗎?”
溫子骞甩了甩右手,他的右手力量很差,比起長期鍛煉的左手,胳膊幾乎瘦了一圈,所以他不喜歡穿短袖,即便是炎熱的夏天。
他單手拎着只上了一個輪子的輪椅遞給大堂經理,道:“謝謝,幫我拿一下。”
經理接過輪椅暗暗驚訝,這東西看着挺大,沒想到這麽輕巧,一看就價格不菲。
溫子骞又從副駕駛取了一個輪子,靠着車門穩着身子,就着經理的手熟練地把輪椅裝好,然後自己拉着輪椅擺好角度,道:“謝謝,剩下的我自己能行,你去忙吧。”
“我幫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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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經理彎下腰想幫他一把,溫子骞突然擡起頭,面色不悅盯着他的手,道:“我自己來。”
大堂經理沒趣沒趣的收回手,擡頭時才發現這個客人有一雙藍色的眼珠,漂亮的好像琉璃燒制而成。
真是一個英俊的男人。但是,看着這人費力的移上輪椅,從車裏扯出來的雙腿隔着褲子都能感覺它們細瘦無力,腳踝不受控制的晃了幾下掉下踏板,被那人扶着膝窩撈了上來,就像撈着別人的腿一樣。可惜了,可惜了,大堂經理不住地在心底嘆息。
溫子骞滑着輪椅往包間行去,他目不轉睛望着前方,忽視衆人憐憫、惋惜、好奇的目光。
服務員打開包間對拉的木門,紀涵志已經來了,盤腿坐在米黃色的榻榻米上玩着手機。聽見門響,擡頭時正好與他看了一個對眼,然後勾着嘴笑了笑,算了打了一個招呼。
包間門口有三階臺階,輪椅被迫停下。
溫子骞擡起頭,看着紀涵志起身走來,靠在門框上看熱鬧似的,就等着看他怎麽辦。
領路過來的女服務生很有禮貌道:“先生,我去找兩個男服務員過來幫你,請你稍等。”
溫子骞擺了擺手道:“不用,你去忙。”
他有一雙微微上揚的桃花眼,唇線分明,說話的時候眉毛會習慣性的皺起來,看起來雖然不近人情,卻很帥氣。
小姑娘被一雙湛藍眼珠迷的七暈八素,心裏還在嘀咕,這人戴着美瞳麽?怎麽會是藍眼睛。
小姑娘看的臉頰都紅了,點着頭轉身離開。
“溫少爺坐着輪椅都是魅力無窮。”紀涵志眼裏帶笑,看着溫子骞道。
溫子骞回頭看他,面無表情。
包間靠裏,過道上沒有什麽人。溫子骞也不看紀涵志,扶着腿慢慢的彎下腰,左手撐着第二階臺階,右手扶着輪椅扶手,輕輕一推,穩穩的移到了臺階上。
紀涵志挑了挑眉,他還等着溫大少向他求助,結果溫大少變作一截細長柳條,眨眼功夫就輕輕的飄落下來。
其實溫子骞面上鎮定,心裏也跟打鼓一樣。輪椅和臺階落差有點大,超出了他平日練習的高度,他本想直接移到第三個臺階上,可是距離有些遠,他不好用力。
還好有驚無險,他坐在臺階上,瞟了一眼輪椅的高度,心裏難免咯噔一下。從高到低他還能應付,等會出來從低轉高……他暗暗活動了一下右手手腕,祈禱道:等會千萬要給力,別讓我丢臉。
他在紀涵志□□的注視下,扶正雙腿,撐上第三階臺階,然後用手一點點挪進了包間。
紀涵志關上門,看着溫子骞低着頭用手代步,拖着兩條長腿,挪着往矮桌前移動。
“噗。”他突然笑了出來。
溫子骞身子停頓了片刻,咬了咬牙,拖着雙腿挪到了桌前。他撐坐上墊子,用手把腿調整着彎曲起來,膝蓋朝着一個方向,貼在地上。有點女氣的坐姿,溫子骞別無選折。他坐不穩,只能一只手一直扶着桌沿,挺直腰背。
“很好笑嗎?”他語氣微微不悅,看着紀涵志坐到對面,那人臉上還挂着笑。
紀涵志道:“溫大,你還是和小時候一個樣子,我要是你,我會請求別人的幫助,也好過西裝革履的在地上爬。”
溫子骞的臉色有那麽一瞬間很是難看,他深吸了兩口氣,然後也笑了。
紀涵志看着他,撇開殘疾不說,單看溫子骞的臉,即便流連花草之間的他,也沒什麽抵抗力。
紀四少被他笑容勾起了興趣,問:“你笑什麽?”
溫子骞收了笑容,道:“你要是我,就不會說出那麽沒水平的話了。”
紀涵志挑了挑眉,兩人對望着,紀四少又忍不住笑了笑,道:“你請我來就是為了瞪着我?”他摸出一包煙,取了一根在手裏把玩,慢悠悠道:“我以為你有事求我。”
溫子骞道:“是,我有事求你。”
紀涵志摸出打火機,溫子骞道:“不要抽煙,我有哮喘。”
“溫總辦事都是這種風格嗎?”紀涵志放下火機,把煙插回煙盒,道:“态度不和善,毛病也挺多。”
溫子骞道:“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我道歉。”他提起精制的小水壺,扶着桌子給紀涵志倒了一杯茶:“喝茶比抽煙更有利于健康。”
紀涵志被他的話逗得心情大好,嘟囔了一聲:“和我玩欲擒故縱呢。”他看着溫子骞修長骨節,擡手一把捏住了偏瘦的手腕。
水撒了一桌子,水壺落在桌上,溫子骞重心不穩趴在了桌上。
“一個男人的手,是我見過的比較漂亮的。”紀涵志拉着他的左手,打開他的手指,仔細撫摸骨肉分明的手指,細長卻不似女人柔荑,指腹有一層薄繭,那是長期複健留下的。
就像調戲一個女人,反複撫摸他的手心手背,惡心的溫子骞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用力掙紮,抽出了自己的手,扶着桌子穩住搖晃的身體,看着紀涵志道:“自重!”
紀涵志無辜的望着他,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可不能又立牌坊又當□□。”
溫子骞指甲都快摳進桌子裏了。
“我記得上次你說我什麽?衣冠禽獸?”紀涵志故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道:“既然我在你心中已經是這形象了,你約我出來,不滿足一下我,還指望我為你辦事?”
溫子骞捏着拳,吐了一口氣,松開拳頭道:“紀四少,我們也算相識十幾年了。其實我倆無冤無仇,都是一個圈子裏的,做不成朋友,也不做敵人,你說對吧。”
紀涵志故意道:“誰說沒仇,我小時候被你養的狗咬過肩膀,現在陰雨天還疼呢,你說怎麽辦吧。”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溫子骞就牙癢癢。
“紀四少,那時年少不懂事,還望你大人有大量。”
“你現在也挺不懂事的。”紀涵志看着溫子骞表情變幻,強裝着一臉鎮靜,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美人就是美人,生氣的樣子都是賞心悅目。換做其他人,這麽求他辦事,他早就起身走人了。
服務員開門把菜端了上來,紀涵志掃了一眼,都是他平時愛點的,看來溫子骞還真是下了功夫。
魚肉非常新鮮,溫子骞夾了一片,蘸了調味芥末,放在了紀四少碗裏。
“四少,我今天是誠心請你來,咱們能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嗎?”
紀涵志受用了溫子骞夾來的刺身,心想:不逗了,再逗炸毛了就沒意思了,好玩的東西要留着慢慢玩。
“好,你說。”
溫子骞道:“溫氏的翡翠城企劃,想必四少應該聽過。這個計劃也被定為今年政府定向扶持的項目之一,關注度很大。”
“嗯,聽說過。”紀涵志看着溫子骞,道:“魚片不錯,喂我一片。”
“……”溫子骞牙齒都咬緊了,愣是把心中那口惡氣咽了下去。他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随心所欲,以前有溫遠航扛着,現在上百員工的未來都系在他身上。
他夾了一塊,蘸好料,也不看張開嘴的紀涵志,伸手放進了他的碗裏。
“這個項目只要落成,前途無量,不知紀四少有沒有興趣入股。”
紀涵志也不覺得尴尬,把碗裏魚片吃了,道:“溫氏不缺錢,何必讓我這個外人分一杯羹。”
溫子骞直來直往,也不遮掩,道:“這就是我請你來的目的,都是生意人,沒人和錢過不去的。我願意讓你分這杯羹。我少賺一些利潤,多些安心。四少,還希望你能權衡利弊,和潘家聯姻固然看似強強聯手,但是,訴我直言,潘家已經過去了。如今,我妹妹沒有溫氏股份,潘家在電子業也大不如前,潘家老舊的管理模式,遲早會被時代所淘汰。”
紀涵志低頭吃東西,也不知道認真聽沒有。
“可是,翡翠山莊的項目不一樣,這種旅游,房産,生活,服務一體化的項目,建好了就是個小型城市,未來的潛力無可限量。”溫子骞道:“和我合作,明顯比和潘家合作更見成效。”
紀涵志突然打斷道:“你怎麽不吃?”
溫子骞一肚子火氣,忍了又忍,才心平氣和道:“我腸胃不好,吃不得生冷的東西。”
“那我單獨吃多沒意思。”他夾了一塊魚肉,故意蘸了很多芥末,遞到溫子骞嘴邊:“看你誠意的時候到了。”
他笑的特別開心,像一個大孩子似得。
溫子骞只猶豫了很短暫的時間,一口含住了魚肉,芥末沖的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鼻腔沖的難受。他不敢大口喘氣,也不敢咀嚼,直接咽了下去。
他扶着桌子大口喘氣,剛才有一瞬間,他的胸口好似岔氣般,差點讓他沒接上一口氣。
他只能扶着桌子,等待這波烈性的刺激散去,才吐了一口氣,抹了眼角的眼淚,擡頭看着已經笑的前仰後合的紀四少。
“所以說,裝什麽清高,你若是肯低聲下氣撒撒嬌,我也不是不懂憐香惜玉的人。你說你為了財産你連你弟弟都能害死,為了利益,能把你妹妹好事也挑撥了,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何必在我面前裝什麽清高?好像我不了解你似的,人前人後兩面三刀,小時候你讓溫子熠背黑鍋的事,當我不知道呢。”紀涵志站起來,走過去蹲下來,看着溫子骞道:“溫大,你說我衣冠禽獸,你呢?說白了,也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罷了。”
溫子骞臉色白了幾分,道:“就當我是小人吧,能破壞你和潘家結盟,我寧願當這個小人。”
紀涵志離他很近,說話時都能聞到那人身上煙草味,讓他胸悶的很不舒服。
“哼,既然都是一路人……”他冷笑了一下,“四少,你願意和我結盟嗎?這口肥肉可遇不可求,錯過了是你的損失。”
紀涵志看着他嘴唇張張合合,唇色很淺,唇線卻很清晰。是一雙性感誘人的唇,紀涵志一把摟住了溫子骞的後腦勺,把他往懷裏一帶,用力吻住了那兩片唇。
溫子骞失了重心,倒在他的懷裏,頓時惱羞成怒。他被迫仰着頭,右手撐着地,左手食指指關節突起,對着紀涵志的鎖骨快狠準的敲了一下。
紀涵志吃痛往後坐在了地上。
溫子骞沒有了依靠,擰着身子撲倒在地上,半天沒能爬起來。
紀涵志本來疼的惱羞成怒,可是突然看着趴在地上的溫子骞,雙腿交疊着拖在地上,烈性的性格和虛弱的身體形成強烈的反差。
他捏着溫子骞的下巴強迫他看着自己,道:“我真不想欺負你,欺負殘疾人顯得我很卑鄙似的,雖然我也不算什麽好人。好吧,這頓飯算什麽?結盟酒?這結盟的酒宴雖然不太和諧,不過倒是另類。利益共享,我還真對溫氏的這個項目很感興趣……不過,我可醜話說在前面,我這人被順毛捋慣了,沒有太多的耐心去哄着別人,也沒有很大的氣度去原諒別人,所以你不要激怒我,激怒我沒什麽好果子吃,要知道我也不缺你那點錢,你懂嗎?”
溫子骞掙脫開他的手,撐着坐了起來,看着他道:“一言為定!不過你和我結盟,就要放棄子暄,天下女人那麽多,找誰我都不管你,唯獨子暄。”
紀涵志聳聳肩,調戲語氣道:“如果你願意代替子暄,我立馬推了這樁相親。要知道,比起子暄,我對你更感興趣?”
溫子骞抿着嘴不說話,口腔裏還有紀涵志的味道,讓他惡心想吐。
剩下的時間,他看着紀涵志胃口大開吃料理,那人心情大好,他的心情卻是煩躁不堪。
走的時候,紀涵志起身居高臨下看着他,道:“你打算繼續爬着出去?”
溫子骞鐵青着臉,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輕輕地把濁氣吐盡,擡頭道:“那就麻煩四少了。”
紀涵志勾着嘴角,彎腰一把将溫子骞抱了起來。
溫子骞不矮,一米七八的個,長手長腳的。可是被他抱着,竟然有些小鳥依人的感覺。
紀涵志抱着他輕輕松松出了門,把他放在輪椅裏,撐着輪椅扶手,彎下腰暧昧道:“你若是能一直這麽乖,別說是翡翠城那塊地,你要天上月亮,我都能給你撈下來。”
溫子骞把輪椅退後兩圈,分開一定距離,冷冷道:“好呀,我等着看紀四少通天本領,不過,牛皮別吹破了。”
說完推着輪椅轉身離開。
紀涵志摸了摸鎖骨,還有些刺痛。沒想到看起來弱不經風的溫子骞手勁還挺大。他笑了笑,月亮他是撈不到,不過撈住一顆有欲望的心,他還是有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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