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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溫子骞竟然夢到溫子暄和秦蒼步入殿堂,音樂響起,四周洋溢着歡聲笑語,他在人牆外,勾腰駝背像個垂暮的老頭子。
早上洗漱,他看着鏡子裏的人頂着兩個黑眼圈,才發現有些事,他并不能坦然接受。
“秦蒼……”吃飯的時候,溫子骞裝作漫不經心随口道:“昨天子暄給我電話了。”
“嗯,怎麽了。”
“她說她心情不好。”
秦蒼以為是那天在醫院兇她,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挺沒品,冤有頭債有主,幹嘛遷怒人家小姑娘。“那天我太生氣了,吼她是我不對,改天我去給她道歉。”
溫子骞斟酌了一下語氣,道:“不是那事,是潘琴想讓她嫁給紀涵志。”
秦蒼皺眉:“紀涵志?那個纨绔花花公子?老子最見不得那個人,看着你的眼神色眯眯的。”
溫子骞道:“按理說,我不想和潘琴再有瓜葛……可是,我就這麽一個妹妹……”
秦蒼道:“話雖如此,可是畢竟潘琴是她媽,你這叫多管閑事。”
溫子骞低頭喝粥,也覺得是這麽一個理。
吃了幾口,想起昨晚的夢,覺得心裏很堵。于是故意道:“其實,子暄從小就喜歡你……”
後面的話被秦蒼眼刀子堵了回去。秦蒼敏感的眯了眯眼睛,神态危險望着他,聲音低沉而壓迫感十足:“溫子骞,基本上你做什麽我都是無條件贊同,但是……你若是敢打我主意……哼……”
“嘿,你現在膽子大了,敢威脅我。”溫子骞放下勺子和他對視,不甘示弱:“打你主意又怎麽了?”
秦蒼話語間冒着寒氣:“那我現在就把你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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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子骞的耳根子一下就紅了,幹咳一聲道:“吃飯,吃飯,說什麽混話。”
吃着吃着他突然咧着嘴偷偷笑了,突然就覺得心裏也沒那麽堵了。
……
秦蒼最近晝伏夜出,像頭兇猛的野獸,亮出尖牙,揮舞着爪子,開始了瘋狗似清理門戶,和地毯式掃蕩。
這個月時間,杜斐的場子一半時間舉報被條子查,一半時間被秦瘋狗以清理門戶為由無間斷騷擾,貨源被斷,買家賣家都狗急跳牆,短短幾十天,損失慘重。
杜斐好幾次操家夥和秦蒼正面沖突,直面火拼,結果被打的七零八落,狼狽逃竄。
杜斐清楚,秦蒼把自己盯着那麽緊,是秦銘存心想難為自己了。反抗了幾次,實力不濟,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該低頭時要低頭。
“秦爺,得饒人處且饒人。”杜斐把b市有威望的大佬都請了過來,專程擺了一桌賠罪酒。
秦銘靠在椅背上,擡眼看了看單腿跪地,奉上賠罪酒的杜斐,慢悠悠道:“我秦銘,在b市混了四十多年,我賣粉的時候,你丫都他媽還沒出世。”
“秦爺……”
杜斐還想解釋,秦爺一擡手打斷,接着道:“都知道,當年我和溫遠航,還有三個異性兄弟,我們十來歲跟着溫老爺子混,那時候b市五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多麽的風光。可是,五兄弟裏,三個都死在毒品上……出生入死最好的兄弟……我大哥死的時候,骨頭都黑了。你知道,我們花了多大的代價才遠離那玩意……我說過,在我的場子裏,終生不準買賣毒品。如今,我最後一個兄弟也去世了,我這把年紀只想安度晚年……你這毛頭小子,你是嫌我晚年太過安逸是嗎?還是覺得秦銘老了,那些破規矩不用管他……或者你野心大的想把我場子也吃了?”
杜斐一直跪在地上,後背出了一層汗,擠出一個笑臉搖頭道:“秦爺嚴重了,您是前輩,你看我當年做混混時,就愛往您的場子去,都是奔着您老在道上名氣去的。你老的威名在b市那是想當當的,我們不敢造次,這杯茶當我賠罪,以後誰敢在秦爺場子壞了規矩,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說到當年……哼哼,還有一筆舊賬呢。好,你說無憑無證,那這一次莫仔出面指證你,你還有什麽狡辯的?”秦銘肚子很胖,坐在太師椅上岔開腿像個笑臉彌勒佛。他天生帶着笑臉,說話的時候感覺眼睛彎彎的,一張胖臉看着慈眉善目,可惜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不和藹:“一條人命,壞我的規矩……一杯酒就想打發我?現在的孩子真當我們這些老東西是叫花子嗎?”他說着,環視了一圈坐在桌上的大佬們,有一個年長的,姓唐的老爺子,杜斐就是他帶出來的。
當年溫子熠那件事,若是不唐老爺子出面護着,秦銘其實是打算拿杜斐開刀的。
唐老爺子一直沒發話,秦爺目光直勾勾看向他時,他才慢悠悠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道:“不懂規矩的東西,秦爺說怎麽處置吧。”
這些年秦蒼靠實力掙得一方天地,而他培養的繼承人多半都是花天酒地之徒,如今他的實力已經遠遠不如秦銘了。
杜斐本來拉着唐老爺子撐腰,結果,唐老爺子擺明了不想為了他得罪秦銘,這讓他心涼了一半。
“秦爺明示,我是真心想彌補錯誤。”杜斐哀求道,端着杯子的手都在發抖。
秦爺賣關子的抖了一會腿,斜着脖子看向一直站在身後一言不發的秦蒼。
“小子,場子是你打理的,你說怎麽辦吧。”
秦蒼從一開始便低垂着眉眼,身形筆直站在秦爺身後。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帶帽衛衣,下面一條修身的運動褲,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古代的夜行俠,就差給身後背一把劍,他就能出去劫富濟貧了。
他的頭發很短,很黑,眼睛也是漆黑的,就像無月的夜,冷得讓人發顫。他面容冷峻,笑的時候桀骜不馴,不笑的時候帶着狠,這樣的人,除非心甘情願,沒人能馴服他。
“杜爺這些年在我們西區開了不少夜場,我們擴一家,您就擴一家,也不知道是瞧不起秦爺呢,還是瞧不起我秦蒼。”
杜斐擡頭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被他狠戾的眼神震的心頭一顫。他其實是有些瞧不起秦蒼,這些年一步步把西區的地盤搶了,也沒見秦爺發話,膽子便越發的大了,在他看來秦蒼這種撿來的狗是做不了大事的。
沒想到這小子步步退讓,就是為了引他入套,給他最後一擊。
“西區是秦爺的地盤,我會撤出去的。”杜斐咬了咬牙,忍痛道。
他可是花了好些年的功夫,才把根基建在了西區上。b市,東南西北區,西區白天是個正兒八經的政治經濟要地,晚上就成了風流潇灑隐匿許多權貴的不夜城。
秦爺這時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給你一個月,該關的關了,實在關不了,我找人幫你接手。當然,我秦銘做事也不做絕,該給你的補償我會給的。一個月,夠了嗎?”
“夠了夠了。”杜斐趕忙應諾,秦爺這才伸出肥手把杯子接了過來,算是喝下了這杯和解酒。
唐爺道:“好了好了,和氣生財,來來來,吃點東西吧。”
杜斐雙手雙腳都麻木了,扶着桌子正要起身,突然眼前一花,只見秦蒼身形一閃,擡腳踩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剛剛離地的膝蓋又壓了回去。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秦蒼手法極快左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按在桌上,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反手削鉛筆一樣就削了出去。
秦蒼身手快的驚人,滿桌子除了秦爺,其他人全部都被吓的站了起來,眼睜睜看着白花花的刀刃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
“秦爺!饒命!”杜斐這一聲喊的有些凄厲,他極力掙紮,卻掙不開秦蒼的鉗制。秦蒼就跟一個屠夫似的,一腳踩在他的肩膀,一手按住他的手腕,眼睛都不帶眨一下,手起刀落,眉眼冷靜的就像切黃瓜。
慘叫聲中,杜斐的右手拇指落在了桌案上,鮮血四濺,旁邊正巧擺了一盤泡鳳爪。
杜斐捂着手指,跪在地上直叫喚。唐爺拍桌子起身,道:“秦蒼,你欺人太甚!”
秦蒼用桌布擦去鮮血,匕首歸鞘,他跪下來對秦爺道:“秦爺,秦蒼造次了。”
秦爺看了看唐爺,又看了看秦蒼,道:“我們混道上的,講的就是規矩。都不按規矩辦事,那就得重新回到以前打打殺殺的日子。現在什麽年代了,都過着好日子了,如果想回去,行,我秦銘一把老骨頭,奉陪到底。”他說的相當嚴厲,接着話鋒一轉,給了秦蒼一腳罵道:“不過你這狗東西膽子太大了,杜斐是唐爺的人,按規矩剁指也該是唐爺去處理,要你這個不長眼的狗東西代勞?”
秦蒼被踢了一個琅跄,穩住身子接着跪好。
秦銘看向唐爺,笑道:“我的孩子沒帶好,我來教訓,就當給秦爺賠罪。”他站起來,取了皮帶,走到秦蒼身後,雨點般的劈落下來。
……
“嘟……”
手裏的電話傳來忙音,溫子骞皺着眉看着手裏的電話,這是他打給紀榮的第三個電話。
溫遠行坐在他的對面道:“是吧,不接電話是吧。請他吃飯也推脫有事,我看他不靠譜。”他焦急的搓着手,道:“遠航這才去世多久?當真是人走茶涼嗎?怎麽可以這樣。”
溫子骞還算冷靜,安撫道:“不急,二叔,也許別人真的有事。”他擡頭喊道:“阿斌。”
阿斌走進辦公室,問:“什麽事?”
溫子骞道:“去問問紀市長最近忙什麽?越快越好。”
阿斌點頭退了出去。
溫遠行道:“是不是反悔了呀,不把那塊地給我們了?”
溫子骞想了想,搖頭道:“應該不會,政府撥地那也是要走複雜的流程,雖然多是走個形式,但是當時做的決議,紀榮他們應該在執委會上讨論過這個問題,會議記錄申請報告一系列流程,再重新造假是需要時間的。而且,有些會議記錄我是有的,他心裏應該明白。再說了,我們拿地,也是和政府互利,那些拆遷戶的賠償,我想至少一半都流進了他們的口袋,拿人手短,應該不會半路反悔。”
“那為什麽遲遲不把地撥給我們?你看着資金到位,人員齊備,開工日期将近。”溫遠行一張臉急的滿是褶子:“都怪我,平日裏也不懂和那些官員套套近乎,現在想套個消息都沒有門路。”
溫子骞微笑:“二叔,我小時候覺得你溫文爾雅,特別适合教書育人。你在我心中那是一個正面的積極向上的典範,如今讓你走關系套近乎,我倒是覺得為難你了。要怪就怪我,這爛身體也出不了門面。”
“別這麽說。”溫遠行特別不忍心聊溫子骞的身體,他看着溫子骞時不時用手肘撐起身體減壓,但是這麽一個平常不過的動作,他都覺得自己的心快碎了。
“你不舒服嗎?”他看着溫子骞皺着眉,不時用手輕輕敲打大腿和膝蓋。這孩子的臉色常年蒼白,看着病怏怏的。
溫子骞忍過一波痛,笑了笑道:“沒事,老毛病,忍得住。”
“讓你來還是太勉強了,要不你回去休息吧。”
“好,我剛巧約了人,等會赴個約。”溫子骞揉了揉有些發僵的雙腿,這幾日氣溫驟降,他渾身都不舒坦。他的腿說來奇怪,平日裏沒什麽觸感,但是天氣變幻時皮膚就會特別敏感,整個感知喪失區域表皮會覺得特別疼,無法定位的疼。穿褲子摩擦大了痛,穿鞋子腳踝活動劇烈也痛,他也說不清哪裏痛怎麽痛,就是覺得骨血深處那些要死不活的經絡在張牙舞爪的叫嚣,好似不甘心自己癱軟無力,要弄出點大動靜讓主人注意。
溫子骞揉腿的時候都特別小心,生怕哪裏沒按好讓兩條腿不受控制的痙攣起來。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溫子骞電話響起,被約的人終于給他回話了。
“你找我有事?”電話那頭說。
溫子骞道:“嗯,想請你吃個飯,賞臉嗎?”
電話那頭輕笑了一下,道:“稀奇,去哪?”
溫子骞道:“為表誠意,你說去哪就去哪。”
那頭道:“你定。”
溫子骞道:“錦繡路那家百年料理,不是您紀四少的最愛嗎?我在那裏訂了包間,你看怎麽樣?”
“喲,看來真是有備而來,我常去的地方都打聽好了。行呀,不過……”紀涵志壞笑一聲道:“那裏的的包間都是榻榻米,溫總的輪椅怕是進不去,你總不會爬着進來吧。”
溫子骞聽了也不惱,淡淡道:“爬着進去也未嘗不可,我把包間號給你,我馬上過去。”
“好呀,你一個人來吧,人多了我不喜歡。”
溫子骞微微蹙眉,道:“好的。”
挂了電話,溫遠行湊過來:“你約了紀涵志?”
溫子骞點點頭,道:“紀榮請不動,只能請紀四少了。”
他推着輪椅往休息室走,溫遠行跟在後面問:“我陪你去吧,或者帶上阿斌。”
溫子骞轉過輪椅,仰起頭道:“不了,人多了不好說話,求人辦事,順着別人的意思吧,他不想人多。”
“可是……”
“看不起我嗎?二叔。”溫子骞揚起嘴角,臉色雖然蒼白,眼神卻很堅定。“我雖然不良于行,但不是廢物,這事交給我吧。”
溫遠行還想說着什麽,溫子骞道:“二叔,別說了,我要進去處理一下,總不能讓我在別人面前出醜吧。”
溫遠行看着他的背影,捧着一顆心“哎喲哎喲”直嘆氣。
溫子骞吃了兩顆止痛藥,去廁所揉着肚子把膀胱排盡。右手帶了護腕和助力手套,緊了緊身上的腰托,對着鏡子沉默了片刻,給自己鼓了鼓勁,才開車往目的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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