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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局長應約到了酒店。

秦銘等候多時,見他進來趕忙起身和他熱情的招呼起來。

“怎麽那麽晚?都快退休的人了,還在愛崗敬業。”兩個人笑着走過來,秦銘招呼他坐在主桌。

屋裏只有秦蒼,起身打了招呼,“魏局長。”

魏局長笑道:“什麽局長喲,馬上就是老百姓了。”

風口浪尖的位置,能安全退休實屬不易。

“來,祝你安全着陸。”秦銘舉起酒杯和魏局長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聊着家常。

聊了一會,魏局長突然看着秦蒼道:“聽說你接了一筆港口的大生意。”

秦蒼抿着嘴禮貌的笑了笑,回答:“賺點小錢。”

魏局長道:“老秦,你這兒子是越來越沉穩,能幹了,有你當年的風範。”

秦銘擡頭看了看,道:“我看他更像年輕的遠航。”

兩人又喝了幾輪,秦蒼也起身敬了他兩杯,寒暄客套的差不多了,他擡眼望了望秦銘,秦銘不動聲色點了點頭。

“老魏。”

“嗯。”魏局長看着他道。“真當我老了,眼力不好?你們倆這欲言又止的樣子,真當我老糊塗了嗎?”

“呵,觀察能力還是那麽厲害,這不是怕給你添麻煩嗎?”秦銘低頭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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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局長道:“反正都退休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秦銘道:“當年那事,我還有很多疑問。”

魏局長道:“當時沒有幫上什麽,我也很愧疚。當時上面施壓我們也沒有辦法,別說你們看不到屍檢報告,就連我們想看一眼都拿不出來,在自己的地盤看別人的臉色,我比你們更鬧心。”

秦銘拿起酒杯和他碰杯,他一飲而盡後,接着道:“我後來聽說,這事确實是潘家找的人,估計想從這件事鬥垮溫家。他們估計想從秦蒼這套出點什麽,畢竟大集團養黑社會的事,在咱們國家屢見不鮮。而且仇富心态,立馬就能在網上鬧得翻天覆地。”

“只有潘家?”秦銘道:“那也不能目無王法吧,秦蒼當時差點就死了。”

魏局長嘆道:“誰能預料呢?潘家針對溫家,以為能從秦蒼這裏找到突破口,哪知道秦蒼這脾氣喲。不是叔說你,忍一忍,他們拿你沒辦法的。證據都不确鑿,他們哪裏敢買通關系弄死你?你偏要對着幹,還先動手,給別人找了借口。說的不好聽,你襲警,人家說正當防衛,打死你了也能把這事抹平,最多當事的那些小喽啰們給點處分,找個替罪的副職革職,這事也就翻頁了。我覺得這事純屬意外,你們不要多想,現在人沒事就不要再惹出新的事情了。”

秦蒼一直低頭,皺着眉。不是這樣,當時那些人絕對不是只做做樣子吓吓他,而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即便他不反抗,估計也活不到出來。

魏局長見他低頭不說話,以為他還在糾結當年那事,道:“所以說做事別沖動,你看你前陣子和紀涵志打了一架進去了,我當時就想給你說,當年那事你能出來,還能無罪,還真要感謝紀涵志。當時我們都提不出來屍檢報告,是他動了他父親的人脈,把報告拿了出來。不然,你還真的兇多吉少。”

秦蒼抿了抿嘴忍了半饷,還是沒忍住。

“魏叔,當年還有一個重要人物,杜斐,你還記得?”

“嗯,屍檢報告出來後,杜斐作為重要懷疑對象,已經全國通緝了。不過,一年多了,估計人都不在國外,逃出國,只要不犯事,想抓他猶如大海撈針。”魏局長道。

秦蒼道:“如果我能找到他,是不是就能讓當年那事天下大白?”

魏局長看着他,青年的臉上面無表情,眼睛卻深黑的發冷。

“你……你懷疑……”

秦蒼道:“我并不認為我這樣的喽啰會讓潘家動用關系至我于死地。”

魏局長心裏一驚,道:“你懷疑紀涵志?”他想了想搖頭道:“不會,他怎麽可能為了你動用他父親的權利。這麽明顯的漏洞,若是被人證據捏實了拿做把柄,他父親這官途怕是要受牽連。”

秦蒼凝眉道:“我說如果這事是紀涵志做的,我要讨個公道,有沒有希望把他扳倒。”

魏局長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瘋了,扳倒?他父親一天不倒,他就不會被扳倒!你有本事扳倒市長嗎?市長背後就沒有高牆?你個混社會的,誰會管你的死活?秦蒼呀,你怎麽就不能學聰明點,別去招惹紀涵志,胳膊擰不過大腿你懂不懂!”

秦蒼道:“懂,貓吃老鼠,老虎吃貓,大象踩老虎……我就是那最低等的老鼠,怎麽不懂?可是,老鼠就活該被吃掉?老鼠就沒有想保護的東西?魏叔,你不用勸我,我自然也不會拖累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教教我那些內部的門道,我明白這事只有一次反擊的機會,沒有确切的證據,我也不敢貿然行動。”他頓了頓,語氣中有些祈求:“魏叔,你幫幫我……”

魏局長這輩子明哲保身,好不容易要退休了,真沒必要淌這趟渾水。

他看向秦銘,疑惑道:“你孩子怎麽這麽拗呢?圖個啥?”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因為溫大吧,哎,溫大跟紀涵志走的近,也不一定就是受了脅迫,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個道理誰都懂。溫大要支撐那麽大家族,選擇紀涵志是聰明人的做法。說實話,我不理解你為什麽會懷疑紀涵志。”

秦銘尴尬的笑了笑:“這事……我以後慢慢給你講……這兩孩子感情深……總之就當秦蒼敏感吧,你也幫幫他。當然,有我管束,他不會魯莽辦事,沒有确切證據,他不會貿然行動的。”

魏局長不理解搖搖頭:“感情這般好?這可是拿命去搏呀。”

秦銘苦笑:“好到難以想象……我們老了,說多了他們嫌棄我們啰嗦,能幫多少幫多少吧。”

魏局長想了想道:“其實……我聽到過風聲,周……”即便包間沒人,他也說的特別小聲,妄議之事,罪名可大可小。他說的這個周某某自然是最上層的權利者,也是紀市長身後的大樹。“聽說他站錯了隊,等上面換屆結束……哼,怕是要翻天。誰不知道紀是周的人,以前周當b市宣傳部長的時候,紀就是他的手下。這b市的官員十有八九都是周的人,周只要倒了,b市的官場肯定會來一場大翻盤。以前,你若是想整倒一個市長,那是天方夜譚,如今……并不是不可能……”

秦蒼聽到現在,眼睛裏才有了些光彩,他盯着魏局長的嘴巴,生怕聽漏掉一個字。

“屍檢報告,我可以弄出來一份。但是杜斐,這個人是關鍵,你若是能把這個人找出來,有他做人證,即便不告上法庭,利用網絡效應把這事鬧大,我相信上面有人願意看見這樣的事情……只是,上層這東西不好說,萬一這次他站的隊伍沒倒,那我就勸你消停消停,夾着尾巴忍住吧。”

“杜斐……”秦蒼捏了捏拳頭,冷硬的嘴角終于放軟弧度,道:“謝謝魏叔。”

魏局長擺手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铤而走險,但是,你要做好準備,雖說牆倒衆人推,但是,現在,那還只是有縫隙的牆,你若是冒失一推,可能會傷到自己。”

秦蒼道:“我懂,你放心。”

……

立冬之後,一直下雨,天空跟漏了似的。

店裏一直沒有生意,于曉迪落個清閑,刷手機玩游戲。

門鈴響起清脆的聲音“歡迎光臨”,他擡眼瞟了一下,進來的是一個高壯男人,目測一米八五往上,肩寬腿長,長相帶着一點痞氣,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過目不忘,更何況于曉迪看他的照片不止一次。他咽了一口口水,鎮定起身,道:“先生裏面坐,喝點什麽?”

秦蒼拍落風衣上的水珠,擡眼打量了一下于曉迪,然後慢悠悠走到就近的桌前,坐下之後,翹着二郎腿打量小小咖啡店。

于曉迪擠出笑容道:“先生喝什麽?”

秦蒼就像聽不見似的,四處張望,就是不回答。

于曉迪知道完了,來者不善。

看夠了,秦蒼才道:“怎麽收費的?”

于曉迪保持微笑:“看你喝什麽?咖啡系列還是奶茶系列。今天卡布基諾搞特價,先生要不要嘗一嘗?”

秦蒼勾着嘴笑了笑,于曉迪覺得他的笑容帶刺,看的他心驚肉跳。

“你不喜歡裝瘋賣傻的人。”秦蒼看着他,就像老鷹盯着小雞道:“我問的什麽你清楚。”

于曉迪笑得嘴角抽抽:“這位先生真愛說笑。”

秦蒼站起來,高了于曉迪不止一頭。他目前還沒有确切證據,也不想打草驚蛇,笑了笑道:“沒我喜歡的。”說完轉身離開。

于曉迪目測他消失在雨裏,才松了一口氣,坐在沙發上緩了好久,還是心跳得厲害。

他當初就給那幫哥們說過:“這單生意的錢可不好掙,一邊是官二代,一邊是黑社會,弄不好錢沒掙到,小命都丢了。”

不過溫子骞給的報酬優渥,實在是難以阻擋。

必須承認,他終究是一個俗人。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逃不出這個理。

……

溫氏集團最近頻繁出現在版面頭條。

合資的第一批芯片下線便一搶而空,接着并購了三家電子企業。

溫子骞沒白白浪費紀涵志帶給他的人脈資源,各種聚會已經跳過紀涵志,慢慢開始架空紀涵志對他的掌控。

溫氏早期合作對象多是企業,現在的合作夥伴漸漸延伸到政府,從單産鏈發展到合資生産,溫氏這兩年在他的帶領下是越做越大。

為此,紀四少很是不滿,抱怨道:“你如今越做越大,這是想翅膀硬了,好飛呀。”

溫子骞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只是低着頭任由他抱着,親着,與其說乖巧,不如說是木頭。

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

“這個季度,潘陽電子股票下滑了40%,訂單減少了五成,損失不小。”阿斌又念了長長一串數據,溫子骞滿意的點了點頭。

“能撐到現在,比我預計要厲害。”溫子骞笑道。他今天心情很好,中午飯都吃的比往常多些。

阿斌經常碎碎念,把你養的這麽瘦,你媽會不會來找我算賬,怪我沒有把你照顧好。

溫子骞回敬道,那感情好,順道幫我帶句話,我很想她。

阿斌道,算了吧,我還想多活兩年。

溫子傑進來的時候,正巧看見溫子骞談笑風生,臉上難得的溫柔笑意。

溫子骞許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什麽事這麽開心?”溫子傑難得好奇。

溫子骞笑道:“你嫂子懷上二胎了。”

溫子傑看向李斌,道:“嫂子懷上了?恭喜恭喜。”

阿斌摳着腦袋傻笑:“你嫂子想要個女兒,你侄兒現在三歲多,破壞力驚人,她嫌棄的很,看着別人家的閨女羨慕的不得了。”

溫子骞擡頭笑道:“好久沒看見小星辰了,怪想的。周末來家裏玩吧,我一個人挺無聊,家裏有個孩子熱鬧些。”

年紀漸長,心境也脆弱許多。以前怕鬧,現在卻怕太靜。

阿斌聽着難受,趕忙道:“好的好的,我帶星辰去找你玩,他成日也鬧着要來找你玩。”

“帶來吧。 ”

老宅有好幾輛輪椅,簡直成了李星辰的玩物。

不過小孩子太能鬧騰了,有一次把溫子骞害的摔了一跤,從那之後,他就不敢帶過去了。

阿斌站在溫子骞旁邊,看着他臉上那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就覺得心疼。

周末的時候,他就跟陳菲商量:“老婆,今天沒啥事,咱們要不去看看子骞。”

陳菲正睡的香,嘟囔着:“你每天從早到晚伺候着你表弟,還沒看夠呀。”

陳菲和溫子骞幾乎沒什麽走動,對于自家老公包身工一般被剝削的狀态,她頗有微詞。她覺得溫子骞太冷漠了,每次見面,連個笑容都吝啬的瞧不見,面對面坐着就大寫的兩個字“尴尬”。

其實她心裏有疙瘩,因為去年帶着孩子去溫家老宅,孩子小纏着溫子骞玩,也不知怎的,把溫子骞拖到了地上。

當時在花園的草地上,溫子骞滑下輪椅以後身體受了刺激,下肢痙攣發作的特別嚴重,雙腿幾乎繃緊了踢蹬。

所有從屋子裏面跑出來的人都心急火燎的撲向溫子骞,沒有一個人搭理倒在地上哭泣的小星辰。

中午飯都沒吃成,大家害怕溫子骞身體有別的損傷,呼啦啦一大群人圍着那身嬌肉貴的少爺去醫院檢查。

包括阿斌。

陳菲抱着哭鬧不止的孩子坐在偌大的客廳,看着孩子身上被摔的青紫,也覺得特別的委屈。

阿斌也清楚陳菲的心結,那之後陳菲就一直不願意再去老宅玩了。

“你們女人呀,斤斤計較,都快半年的事了,還挂在心上呢?”

陳菲被他鬧醒了,睜着眼看着天花板,嘆氣道:“不是我小氣,而是覺得你們太小題大做,其實那一次我剛巧站在窗子旁,子骞摔下來的時候壓在了星辰身上。他雖然癱瘓,可畢竟是個成年男子,星辰那麽小,我想着都後怕。”

阿斌摟着老婆哄道:“我知道我知道,子骞為了不壓着星辰,兩個胳膊肘摔得全是血口。老婆,子骞胸部以下沒有知覺,你看他坐在輪椅裏面輕輕松松的,可是他的重心就像坐在一個圓球上面,很難控制自己的平衡。星辰那麽小,都能把他從輪椅上拽下來,可想他坐着有多辛苦。他癱瘓快十年了,身體不可避免會出現很多狀況,比如骨質疏松。你看着他只是從輪椅上滑下來,對于小孩子不過是摔一跤,對于他很可能會造成骨折等危險的後果。懂嗎老婆?”

陳菲心裏也懂,嘆氣道:“好了好了,再不同意,顯得我多小氣,走吧走吧。”

阿斌高高興興起床,帶着一家人去了老宅。

天氣不錯,溫遠行正在院子裏看着書曬太陽,看見阿斌一家人,開心的迎上去,抱起李星辰笑道:“喲,小星辰越長越乖了。”

阿斌問:“子骞呢,不會還沒起來吧。”

早上十點,太陽亮的晃眼睛。

溫遠行笑道:“早起來了。”

溫子骞早上七點要定時解決生理問題,不過他睡眠也淺,常常淩晨醒來就睡不着了。

張順推門伸頭進來,這會兒王黎正輔助溫子骞做複健,溫子骞右手握了一個啞鈴,正在做拉伸運動。

被折騰脫臼的肩膀疼了好久,嚴重的時候連湯勺都拿不住。

身體不好,脾氣也會變差。王黎照顧的小心翼翼,也時不時會讓他生氣,明顯能感覺他越來越壞的脾氣。

屋內暖氣很足,溫子骞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衣,黑色的運動褲,沒有穿襪子,穿了一雙棉拖,露出蒼白細瘦的腳踝。

他的右手擱在大腿上,明顯感覺整個手都在抖。他低着頭,額頭細碎的汗珠清晰可見,大部分的身體不能自主排汗,感覺非常難受,眉頭鎖的死死的。

王黎護在旁邊,幫着他托着手腕,輔助着又做了一個擡舉的動作。

他本來建議用最輕的啞鈴,可是被溫子骞瞪了回去,溫子骞固執的選了一個五斤重的,結果捏都捏不住,沒辦法只好換了一個兩斤的,于是整個複健臉色難看的沒有一絲笑容。

溫子骞整個狀态已經不适合繼續複健下去了,可是他自己不喊停,誰也阻止不了他的自虐。他就顫抖着胳膊,幾乎是聳着肩膀把手擡起來了一點點,左手因為抓着扶手用力,指節看着發白,整個人歪倒着靠在輪椅上,搖搖欲墜。

王黎看見張順伸腦袋進來,就跟看見救星似得,他那委屈的小眼神望過來,張順就知道今早的複健并不順利。

張順趕忙道:“少爺,小星辰來了。”

聽到小星辰的名字,溫子骞的臉色才恢複了一些人氣,眉頭展開了,眼神也有了溫度。

“把毛巾給我。”

王黎趕忙取走了那個該死了啞鈴,這玩意害他一上午被罵了好幾次。

溫子骞把汗擦幹了,整理了一下衣服,調整好坐姿,才推着輪椅往外走,問道:“前院後院。”

張順道:“在後院玩呢。”

溫子骞到了後院,小星辰正調皮搗蛋的往樹上爬,一顆很大的榕樹。這棵樹還是溫老爺子算風水移載過來的,經過風雨已經長得枝繁葉茂。只可惜這顆鎮宅大樹并沒能保佑溫家子孫滿堂,人丁反倒是越來越稀薄。

溫子骞有些恍惚,陽光從繁茂枝葉落下,地上落影斑駁。他想起很多年前,他站在樹枝上去夠溫子暄的風筝,子暄清脆的嗓音指揮着:“哥,左邊左邊,對,就是那。”秦蒼站在樹下張開雙臂,焦急望着他的,生怕他摔了下來。

那時候父親還在,子暄成日纏着他,他和秦蒼互相吸引着對方……現如今,他望着院子裏的人,沒有父親,沒有子暄,也沒有秦蒼……

什麽都沒了……

那一天,溫子骞和小星辰玩得很開心。他教小星辰五子棋,小家夥學的有模有樣的,大家圍着有說有笑,老宅難得這麽熱鬧。

都顧忌着他的身體,盡量的哄他開心。他心裏明白,盡量的配合大家,可是他清楚,心裏有個大窟窿,越來越大,難以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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