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争執

仁風堂求藥無果,宋意歡又相繼走訪了幾個藥館,是開不出這幾味藥,即便是開得出也不敢拿藥給她。

宋意歡滿心疲憊,只能是先回府再尋別的法子,斷藥此事,前世是因她走往了衛國公府,最後穆老夫人出面,這才得以解決。

只是如今,宋意歡自是不想再去求取衛國公府,能解決她此刻燃眉之急的,就只有聽雨別院的那人了。

她是不解太子為何沒有深中毒症,莫不是于前世他就沒有病重,這細想來,宋意歡又覺得不對。

父親得他開恩出獄時,她與他見過一面,面色蒼白,體虛無力,重咳不已。

宋意歡自小熟讀醫書且通藥理,是不是裝病,她一眼便能看出來,倒是現在的太子才是裝病的那個。

除非冥冥之中有人改變了原本的軌跡,如是她能重生,這并不能代表沒有其他人也重生了。

那麽除了她,還有誰呢,能夠改變太子毒症之事,莫不是他也……

想到此,宋意歡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太子心思深重,若是有前世的記憶,必定是避開下毒一事,尋出用毒之人。

這人本身就深于城府,前世只是因身疾而遠離盛京,如今得了前世記憶,豈不是一一除去阻礙。

不管太子為何瞧上她,總之擺在宋意歡面前的,沒有幾條路能走。

宋意歡坐在閨房內的榻上思來想去,心中的怯意越發濃重。柳薇而後端來的晚飯,她也沒胃口吃,嘗過幾口便放下了。

柳薇見此,勸她多吃些,莫餓壞身子。

宋意歡僅是擺擺手讓她将東西撤下,便入了榻歇息,望着房內的燈火,心沉如石。

幼年初見太子,不慎放走他喜愛的金雀,後遭他恐吓,更是惡狠狠地放話,要将她關入籠子裏,幸得父親将她接回家。

她忘不去的是臨走時,太子看向她的眼神,如同下一刻便要把她抓來一點點吃進腹中,駭人且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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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太子十歲成童禮那日,父親攜她前來參禮,卻被太子逮到機會報複,偷偷将她關在東宮的寝卧裏,說是不準走。

吓得宋意歡哭泣不止,直到傍晚黃昏,父親請了皇後娘娘出馬,才把她找到,帶回家中。

這個人好像從小時候就想把她抓起來,只是前世的她,滿眼都是穆奕,看不見太子的意圖。

宋意歡自小閨閣禮數森嚴,且最重名節,前世都不曾同男子有過半分越禮之舉……

***

近來雪停,長街上百姓游走,盛京首都,煙柳畫橋,繁華似錦,城內厚雪未化,也掩不去坊間的熱鬧景象。

一輛馬車徐徐停在陸府前,便見一婢女下來後,從車裏扶出一個姝容柔媚的女子,正是宋意歡。

她身披絨領鬥篷,微卷的長發及腰,膚白似雪,擡眸望一眼陸家的牌匾,便讓柳薇去将尚酒提上。

冬日是越發寒涼,大牢裏濕寒氣重,父親那身子骨哪比得上年輕氣壯的時候,宋意歡自是坐不住的。

上一世有周林文幫襯着,帶些被褥東西照顧着,可如今是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因此,便送了拜貼去到大理寺卿府邸,卻遭了回絕。

聽聞大理寺卿好酒,幸在宋太醫也是個懂酒之人,府中正藏得有幾壇尚酒,只好拾掇着帶上往大理寺卿府邸來了。

宋意歡來到門前,猶豫再三,擡手扣響大門。

片刻之後,便有家丁來開門,宋意歡上前便報了姓名。

那家丁将她打量一番,回道:“我家老爺說了案子未定,不見宋家之人,宋小姐請回吧。”

随後那家丁不再等她說什麽,便把府門關上了。宋意歡抿着唇,半句話說不出來,柳薇看她一眼,“小姐……”

是吃了閉門羹,行人停駐回望,一眼便認出那門前之人,近來盛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的,就是宋家的事。

有看熱鬧的人,也有不懷好意的人,多的是人惦記着這位嬌人兒,都求到陸家來了,看來這衛國公府是鐵心不顧宋家。

當初時常走動,宛如世交,如今是不聞不問,置之不理了。

宋意歡垂下眸,瞥了一眼帶來的好酒,只能是退出府前,纖弱的身子顯得有些不穩。

待馬車離去後,陸府前恢複平靜。

宋意歡回到車廂裏,眉目不展,柳薇将湯婆子遞入她手裏暖暖,躊躇再三後,道:“小姐要不走一趟衛國公府……”

宋意歡輕睨向她,忽然馬車猛地抖動了一下,她重心不穩,猛地一下撞到額角,一陣疼痛。

柳薇連忙去扶她,宋意歡的額角撞得一片紅。

馬車也停下了,柳薇護主心切,張口對外面的車夫道:“怎麽使的馬車!這城內道上,轱辘還能磕到石頭不成。”

車夫撩開簾子,看了看宋意歡,連忙道:“姑娘莫氣,不是小的錯,不知是何人擲石砸車轱辘軸。”

聽此,宋意歡提裙行下馬車,外面行人來來往往,車底下果然有一岩石,轱辘軸被砸壞了。

車夫道:“馬走得急,沒看清什麽人。”

“什麽人這般缺德!”柳薇氣道。

宋意歡緊蹙着眉頭,盛京城地界寬廣,走回去得要半時辰不可。

不遠酒肆中,一紫衣男子信步走來,揚聲道:“今兒真巧,還撞見了宋家二小姐。”

宋意歡尋聲望去,那男子身形略胖,生得端莊,手裏捏着一把折扇,身後跟着兩個小厮,是仁風堂的少堂主潘聞。

宋意歡撇開臉,并不想理睬于他,只是給了車夫銀錢,領着柳薇便要走。

那潘聞随即就讓人攔住她,笑道:“這好不容易遇見上,不如潘某去那酒肆敘敘舊再走,好說宋太醫也是潘某的老師。”

宋意歡打量他一眼,道:“這倒不必了,我同你沒什麽好敘舊的。”

她聲音柔,說起話來輕輕的。

“不妨一會兒,潘某讓自家馬車載宋小姐回去。”那潘聞不依不饒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宋意歡。

早幾年拜在宋太醫門下時,就見過此女,別看宋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府邸,這小女兒養得可真是嬌滴滴的,腰肢纖細得不行,近年來是越發嬌美了。

前幾日她去了趟仁風堂,他沒撞見,今日是撞見了,哪還有讓她走的意思。

宋意歡不想與此人過多糾纏,便越過他而去。

潘聞堵着她的道,說:“宋家如今是什麽樣人盡皆知,用不了多久可就沒了,總有你求爺的時候。”

宋意歡道:“背信棄義的小人,我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潘聞自來是橫行霸道慣了,有些惱怒,一把将宋意歡的手抓住,“你今日是不給爺面子了!”

二人的争執很快就引來了四周人的圍觀,議論不止。

“你松開我家小姐!”柳薇上前就去扯潘聞的手臂,卻遭他一把推開。

宋意歡被他捏得生疼,女子力氣哪兒争得過男子,硬是遭他往酒肆拖去。

正此時,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仁風堂什麽時候這般蠻橫無理了,當街強搶女子!”

話落,潘聞停住動作回首看去,只見身後站着的正是世子穆奕,身着一襲青紋華服,劍眉星目,氣宇不凡。

而在他身旁還有一粉裙女子,婷婷玉立,嬌容清純,此乃是薛武侯嫡女薛渝言。

薛家早年随皇帝征伐反前韓太後霸權,功績赫赫,府上有嫡長子薛黎,而且嫡女薛渝言幼年時與家人走失,而在年十三時被從鄉下尋回。

穆奕曾在三年前秋獵時意外受傷,正是得了那時剛回京的薛渝言搭救,穆奕便對此女一見傾心。

這些事,宋意歡前世自是清楚,只是因為懦弱,加上薛渝言總是一副溫柔心善的模樣,她皆不敢對此有什麽不滿。

見來人,潘聞頓時松開了宋意歡的手,笑道:“穆世子哪的話,不過是和宋小姐尋個去處敘舊,你莫不是忘了宋太醫是鄙人老師。”

穆奕望向宋意歡,她微微垂眸,小臉蒼白,輕輕揉着被捏痛的手腕,并沒與他對視。

宋家出事這麽多天來,他也是頭一回見到宋意歡,仍舊嬌美,但似乎瘦了許多。

宋意歡眼眶紅紅的,惹人心憐,冷道:“家父沒有你這個學生,宋家人人避之,用不着潘少堂主攀這份關系。”

穆奕走上前,站在潘聞面前,“宋意歡再怎麽說還是本世子婚約之人,可容你随意欺辱?”

潘聞忙低下首來,就當他好漢不吃眼前虧,“是鄙人失了分寸,穆世子切莫往心裏去,鄙人這便離去。”

說罷,看了看宋意歡,領着小厮離開,人群漸散。

宋意歡瞥望穆奕一眼,“多謝穆世子相助。”

穆奕頓了一下,顧及薛渝言在身旁看着,他不耐:“當街與人拉扯,我是怕你損了我國公府的顏面。”

“宋姑娘沒事吧,我都快吓死了。”薛渝言上前,憤憤道:“那種人真是太可惡了。”

宋意歡擡眸看向她,不得不說薛渝言很會利用自己面貌清純的模樣,或許他人的歡心和同情心。

可這種虛僞的模樣,宋意歡早已看夠了,只得故作微笑回應她:“無事。”

福了下身示意告辭,宋意歡帶着柳薇離開,自始至終多說半句話,她現在滿身疲憊,不想同他們虛情假意的言語。

穆奕微愣,有些意外,原以為以宋意歡的軟性子定會哭着朝他訴委屈,明明淚水就在眼裏打轉了。

是長脾氣了?

薛渝言癟了癟嘴,瞥了一眼宋意歡的背影,輕輕道:“宋姑娘對我怎麽如此冷淡,都不理我…”

穆奕哧了一聲,“不必在意她,還真是擾了我的興致。”

……

與此同時,遠處的街道口停着一輛裝潢華貴的馬車,安靜沉穩,不驚擾任何人。

車廂內寬敞,衣着淡金華服的男子,眸色深沉,透過半掩的車窗,凝視着方才發生的一切。

而後他靠于廂壁,單手搭在桌幾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桌面,顯得有些不耐煩。

馬車緩緩行駛,離開了街道口,悄無聲息。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什麽時候來找孤,孤不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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