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徐笑非

少年們都覺得十分有道理。

衆人不敢貿然上前, 躲了許久，等那二人終于離去後，這才一溜煙朝着那二人挖過的地方奔去。

月色下的亂葬崗因被刨出來的數具屍體顯得更加詭異。

而更詭異的是，被挖出來的屍體竟不似那些草席裹身的屍身一般腐朽不堪, 孟祁安蹲在一具屍首旁邊

, 借着月色仔細看着那具幾乎可以稱得上‘鮮活’的屍體。

是一位鼻梁高挺, 看着輪廓還有些英俊的年輕人。他閉着眼睛神情安詳, 就和睡着了一般無二。

可孟祁安知道他已經死了。

此人身上的泥土有些濕潤，明明就是新翻出來的模樣，可如果他真的是死後被埋在地下一段時間, 而

後被挖出來的, 他的屍體也不可能是這個樣子……

孟祁安有些想不通, 直接伸手要檢查屍體, 卻被眼疾手快的莊南木給攔住了, “孟公子！”

莊南木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輕舉妄動, 這些屍體……看着很不尋常。”

元頌書和書鎏明也分別觀察了他們面前的屍體, 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你們有沒有覺得……”書鎏明得聲音有些顫抖，寂靜的夜晚, 衆人只聽得一聲清晰的, 吞咽口

水的聲音, “這些人像是剛死的啊？”

莊南木猛地點頭, 和書鎏明交換了一下眼神後更害怕了，“我就是覺得他們不像埋過一段時間的人！

……他們到底是死是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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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祁安的眼睛蒙上一層淡淡的紅色，他用赤瞳仔細觀察了這幾具屍體, 道：“死了。沒有生氣，也沒

有靈體存在的痕跡……就好像是……”

就像是活着的時候便已經沒有魂魄的軀殼。

他知道這樣的感覺十分詭異——魂魄不再卻活的好好的軀殼, 不是被妖鬼勾了魂，就是驚吓之下靈體

暫時游走于身體之外。

這得是多麽難得，才能碰到一個？

眼前數具屍體竟都是這樣的情況，難道說這些人是活着的時候便生生打散了魂魄，而後軀體被埋葬在

瓊山亂葬崗之上？

是誰做的？為何這麽做？

孟祁安沒有對他們說出自己荒誕的想法，指了指莊南木，“莊氏子弟來瓊山查探過嗎？”

“當然。”莊南木肯定道，“不過桃溪鎮附近的弟子不多，修為也不夠，只是白天的時候來查探過，

發現異狀後便發靈訊回族中，我便請命來此了。”

孟祁安的直覺向來很準，有危險的預感時往往便會成真，“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下山，莊公子，你

傳靈訊回族內，我們恐怕解決不了桃溪村的異象。”

莊南木雖有疑慮，但對同輩之中格外出衆的孟祁安很是信服，連點了幾下頭，“好，我馬上傳靈訊回

族內。”

傳訊後三人直接禦劍升空，書鎏明由元頌書帶着一同下山。

可當四人升空後，竟連前方的路都看不清，周遭都是黑茫茫的霧氣缭繞，看着怪瘆人的。而腳下靈劍

更是失控了一般，根本不聽主人使喚，似乎是有誰在拉扯一般根本無法前行，衆人險些從空中摔下來。

孟祁安禦劍回到地面，那股奇異的拉扯趕便消失無蹤。

“我們走下山，要快！”

少年們奔走在下山的道路之上，而一直跟在孟祁安身旁的莊南海卻沒有走，直直看着茫茫亂葬崗內，

方才埋葬活死人的地方坐起了兩個人。

一位臉型消瘦到有些刻薄，而另一位則是如玉一般溫潤。

是吹着木埙來搶孟知樂的那個男人，和那個叫徐笑非的人。

“徐藥師，那不是你的‘愛徒’麽，怎麽舍得把他放出來啊？”

徐笑非面無表情：“你什麽意思。”

“我是說……你沒聞到嗎，他很特殊啊。”

徐笑非藏在袖袍內的手青筋迸發，幾乎就要控制不住情緒，嗓音沙啞，一字一句：“淮顯君，我警告

你，他是我的人。”

淮顯君瘦削卻俊美的臉浮上一抹鬼魅的笑意：“喲，生氣啦……徐藥師，我也不過是說說罷了……”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而後笑聲尖銳刺耳：“你忘了，他可是你親自養的‘人丹’啊！”

·

少年們在月色下一路狂奔，漫山的野菊花味濃郁無比，甚至因過于濃郁而有些悶臭。

他們本以為瓊山亂象，會發生什麽可怖的事情，卻未曾想下山之路順暢無比，不多時，衆人便回到了

山腳。

這不是他們來時的大路，山腳下沒有拴住的馬匹的身影，遠遠看去，山腳下坐落着一間小小茅屋，那

茅屋跟前擺着一張竹案一把竹椅，風吹林動，茅屋後頭的竹聲飒飒。

一盞昏黃的油燈點起，隐隐透出了茅屋內一個孤單的影子。

“太好了，有人！”書鎏明終于舒了口氣，率先沖在前方，理了理衣裳，大步向前。

“叩叩叩。”

他方才敲了三下，屋內便傳來了悉悉索索的動靜，而後是不太利索的腳步聲慢慢朝着門邊而來。

腳步聲停在了門口，一道略微蒼老的男聲傳了出來：“是誰來了？”

書鎏明清了清嗓子，“抱歉打擾了。我與友人路過此地，因天色太晚無法趕路，想在您這兒借宿一晚

。”

又怕那人拒絕，補了一句，“我們又饑又渴，身上只餘些閑散銀子，若您不嫌棄，想在您這兒換買些

吃食。”

木門被推開了一個縫兒，門縫內透出一張蒼老的臉，帶着三分戒備。

老人透過門縫将門口幾人上下打量了好幾遍，最終還是将門打開了。

“進來吧。”他朝屋裏指了指，“地方小，也沒什麽吃的，不嫌棄的話和老夫湊合一晚吧。”

孟祁安進門時便聞到一股濃濃的檀香味彌散着，密密的将人包圍起來。朝桌案上一看，果然上頭擺着

一個香爐，此刻正升起縷縷青煙。

這香味同平日聞到的檀香大不相同，大多數的檀香尾香都有辛辣之感，而此時聞到的則醇厚圓潤，多

出了幾分香甜，讓他一進門便覺得溫暖，把荒山逃命的後怕全消了。

“好香。”他情不自禁贊嘆。

老人不以為意，“閑來無事，稍稍改了下配方罷了。”

又指了指一間空蕩蕩的屋子，“你們且将就一晚吧。”

“多謝！”

經過一路奔逃，少年人的肚子早已餓的咕咕直叫。他們之前只用幹糧充饑，此刻卻想着能否吃些熱乎

的，便問老人借用竈房。

竈房裏只有一袋小黃米，兩顆有些蔫兒的土豆，幾人都不太會做飯，只好淘米煮了一鍋稠稠的小米粥

，就着包裹裏帶着的肉幹吃了起來。

老人坐在香爐前擺弄着一些香料，看了看漆黑的天色，又看了看狼吞虎咽的少年們，也不知是不經意

想起，還是刻意提起，慢悠悠道：“吃飽了便早些歇下吧，晚上……即使聽到些什麽，也莫要起身。天亮

了，便好了。”

孟祁安一愣，問：“老人家，您也知道附近的傳言，對嗎？”

“我又知道什麽呢。”他微微擡頭，看着屋外的茫茫青山。那裏頭似乎藏着很多故事，全都被這位孤

零零的老人守在了這片山腳下。

莊南木快人快語，聽到他話中有話，立刻追問：“晚上？您的意思是僵屍很有可能會在晚上出現？”

老人嘆了口氣，聲音悲傷無比，“哪裏有什麽突然出現的僵屍……人心才是最可怕的東西啊。”

沉默了一路的元頌書突然開口：“老人家，瓊山環境不好，您為何不與桃溪村民住在一起，也好有個

照應。”

老人夾着香料的手一頓，而後狀似無事的将香料擺回盒子裏，道：“我不愛熱鬧。”

孟祁安似乎預料到元頌書接下來要說的話，瞳孔微微放大。

“你是不喜歡桃溪村的村民們吧？”元頌書言語氣篤定，“貪婪、怕事、虛僞……你是知道什麽，才

離開桃溪村的，對吧？”

咕咚。

孟祁安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強迫自己鎮定。他保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靜靜看着屋內的老人，額

角冷汗漸生。

屋內太香了。

老人太久太久沒有和人這樣說過話，他見屋內四位一身正氣的少年人，是和他所見的那些罪惡又惡心

的人完全不一樣的嘴臉。

“過路人，你們就聽老朽……講個故事吧。”

這是一個很短，卻很曲折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三年前的桃溪村。

一位外鄉流浪的姑娘昏倒在了村口。她饑一頓飽一頓，面黃肌瘦、渾身髒亂，村裏很多人都避着她，

還有人從她面前走過，淬了一口，“真晦氣！”

一位好心的老人把姑娘帶回了家，用薄粥小菜喂養了一段時間，換了用舊衣改的幹淨衣裳。

姑娘洗幹淨後是一張偏瘦，卻秀氣的臉。和老人住的時間越長，生活越穩定，她就出落得越漂亮。

有時候漂亮是一種罪，或許換言之，會使人犯罪。

一個無依無靠的，外鄉來的孤女。身後唯一的依仗，便是一位家窮且體弱的，七十歲的老人家。

姑娘在一次上山撿柴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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