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一段對話後屋裏安靜下來, 便顯得外面男男女女的喧嚷聲便更大了些。

寧杳站在小屏風前,看着梳妝臺邊的女人,眉間露出一抹怪異之色。

而扶琂眯了眯眼, 也多有審視。能叫九重天和魔界兩處都一起盯着的, 與其相關的自然不會是什麽小事, 莫說幾百年, 即便是追溯到千年前亦是屈指可數。他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驟然冷了冷視線, 牽着寧杳的手也不由微微緊了緊力道。

“這樣子好極了, ”女人輕撫發髻, 眼尾輕挑,慢慢擺出和綠袖一般的溫婉和雅, “無論怎麽看都與我天生相合,絕佳的皮囊這些年卻用在一個木頭身上,也真是白瞎。老天不公啊, 總莫名其妙格外優待一些人。”

男人附和了一聲,轉頭又問道:“屬下打算即刻啓程前往東山林, 不過……接下來主人到底打算怎麽做?”

“怎麽做?”女人捋過一縷長發,手執玉梳,“自然是小心蟄伏, 再順便在凡人界好好兒的逍遙快活過一世了,這滿風樓裏叫人中意的小郎君可不少。”

言罷, 她又笑了兩聲,“至于之後嘛, 等取了樹靈心髒, 咱們再回魔界去,到時候別說一個年輕的玉淩昭了, 就是九重天上的也多半認不出我來。再然後嘛,就該想些法子好好修煉了,等着……”

男人不解,“等着什麽?”

女人啪的一聲放下玉梳,櫻唇微張,聲音低下了兩分。

寧杳沒聽清楚,再要往前湊一湊,倏忽之間光影突變,方才置身的香閨小閣便成了遮天蔽日的深山林木。

綠袖的白骨被男人随意地扔在半青半黃的簇簇野草裏,頂上斑駁的陽光落在身上,四周有蟲鳴鳥叫,草葉窸窣,很安寧卻又有些沉悶的荒涼。

接下來就沒什麽可看的了,她将要在這裏待上幾百年,直到河都傅家的傅二公子上山。

寧杳聽着枝頭上雀鳥啁啾,挪了挪步子,和樹靈心髒連在一起,那個女人是绫冬無疑了,難怪餘青白會把綠袖的骨頭認成绫冬,因為绫冬的一身皮肉樣貌本就是綠袖的,能不熟悉嗎。

她阖了阖眼簾,掩去目中的些許複雜,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在想什麽?”

寧杳回神,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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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琂也不追問,“已經差不多了,是再待一會兒還是離開?”

“走吧,”寧杳拉住他的手,“再待下去也看不到了什麽了。”

兩人準備離開白骨的記憶,前方荒草間的白骨驟然迸發出一陣紅光,濃霧四起,在黑漆漆的一片裏顯出個張牙舞爪的鬼影來,下一瞬直沖寧杳而來。

四周兼有陰風大起,掀湧着散開的濃霧,暗陰陰的鋪天蓋地,不過轉瞬,她就連近在咫尺的楊樹都看不清楚,方才還挨在身邊的扶琂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寧杳驚了一下,看現在的情況,這定然是特意布下為防有人窺探記憶的,那女人好生周全,竟在綠袖的骨頭裏還悄然留下了暗手。

斷枝殘葉在風中四處狂舞,碎石砸得啪啦啪啦響,寧杳兩只眼不好睜開,連呼吸在疾風之中也有些不暢,直到艱難地擡起袖子擋住臉才勉強緩了一口氣。

這麽一會兒,鬼影已經到了蹿到了她面前,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牙利齒。

寧杳一邊抵着風,一邊習慣性地摸向挂在腰間的乾坤袋準備掏刀子,只是風吹得裙衫亂飛,摸索了半天也沒碰到地方。

陰風刮在臉上好比道道利刃刻骨劃過,眼看那桀桀陰笑的鬼影只離了自己幾寸遠,馬上就要被一口吐下,她定了定神,面無表情深吸了一口氣。

論吃,她還從來沒有輸過誰,今天就讓她來教教這小東西,給它好好上一課。

雖然有點兒不好下口,但要命的關鍵時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寧杳蓄力一掌正正拍過,兩只手死死抓着鬼影,閉眼、張嘴、咬下,又狠又快一氣呵成。

她還沒來得及感覺這鬼影子是個什麽味道,眉心一涼,恰在此時,往腦子裏湧進了一股幹淨的靈力将濃霧驅散。

狂風和鬼影的陰笑也消失不見了,只是耳邊有輕輕的吸氣聲。

寧杳愣了愣,下意識睜開眼,入目的卻是黑色的長發和一截垂落的雪白長緞。嘴裏泛起點點腥味兒,她不禁動了動舌尖在咬住的地方來回輕輕舔了舔,這個味道好像是……血?

扶琂喉間悶哼一聲,“杳杳……”

聲音近在耳邊,寧杳松開死死咬住的嘴,埋在他肩頭脖頸間眨眨眼睛輕輕啊了一聲。

扶琂徐徐吐出一口氣,掌心扣在她後腦勺上,側了側頭下巴順勢抵在烏發間,“醒了嗎?沒事吧?”

寧杳放空了片晌才驚醒過來,撒開手要往後退,卻發現腰間被人緊緊箍着,根本動彈不得。她目光落在扶琂脖頸處出血的牙印子上,有點兒尴尬,眼神飄忽,“前輩,怎麽是你啊?”

“有人下了幻術,才叫你錯了眼,”扶琂抱着人離開白骨,出了房門落在屋檐下,這才松開她,指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血印子,似笑非笑道:“這一口下來可真沒留情,就是不知道味道合不合杳杳的心意。”

寧杳:“……”他在說什麽?這有什麽合不合心意的。

“前輩,實在對不住。”

扶琂:“你這一句對不住是不是也太過寒碜了。”

寧杳理虧,往乾坤袋裏摸出個靈藥瓶來,“那……擦擦藥?”

扶琂笑着沒有說話,一手接過靈藥瓶,一手牽着她暫住的回客房去。

從傅二公子的東院回客房有挺長的一段路,等到了地方又各自收拾完,中夜子時也過了。

屋裏滅了燈,寧杳半天沒睡着,扯出被子趴在床邊,掀起帳子看向不遠處小榻上的人影,她支了支頭,咬了咬自己的手指。

蹙眉吱了一聲,哎喲,這一口咬下來還真挺疼的。

寧杳放下手曲着雙臂,半阖了眼,伴着窗外淅淅瀝瀝不停的雨聲睡去。

……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映照着屹立在雨中的屋舍殿宇。

九華燈盞盞暈黃透過搖搖晃晃的紅羅軟帳,落在正親熱的兩人身上。

不知突然怎麽了,女人微張紅唇中斷斷續續的婉轉輕吟戛然而止,半眯着的眼也立時睜開來,一雙含水的美目直直望着帳頂。

男人讨好地吻了吻她的下巴,“主人?”

女人軟了軟身子,笑道:“有人動了綠袖的骨頭。”

男人:“什麽?”

這男人深陷沉迷根本不帶腦子,哪裏還曉得什麽綠袖青袖。

女人嘁了一聲,沒有說話,隐在枕被間的唇角高高揚起,能觸動她布在綠袖骨中的禁術,只有記憶截取之法,除了那兩個人外又還能有誰。

杳杳啊,看來大約用不了多少時候,我們又要見面了。

……

細雨一夜未停,翌日還是個陰雨天。

傅家的侍女甚為周到,早早就端了準備好的洗漱用水和豐盛的吃食來,寧杳咬着包子,往扶琂脖子上瞥了瞥,等吃完了最後一個才拉着罩在頭上的鬥篷兜帽和他一道又往東院去找寧楹。

經了昨晚一夜,在綠袖和寧楹的同心協力下,傅二公子的氣色明顯好了不少,傅夫人合着雙手嘴裏直道佛祖保佑,阿彌陀佛。

這裏其實沒寧杳什麽事,她和寧楹說了兩句就又回了客房。

他們在傅家又停留了三日,在第四天傅二公子終于醒來。

傅安琮久未動過的眼簾輕顫,适應了一會兒光線才緩緩睜開眼來,入目的骷髅頭險些吓得他剛回來的魂兒差點又飛了。

“傅郎,你醒了……”溫柔似水的女聲不知從何處而來。

“琮兒!”傅夫人伏在床沿上喜極而泣。

傅安琮猛地咳了咳,瞠目愕然,蒼白的臉上全然是未散去的驚駭,盯着身上的骷髅,“母、母親……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幾日下來傅夫人對綠袖的懼怕已然散去不少,今又見兒子醒來,心裏便更是只剩下感激了,她叫人扶着綠袖的骨頭從床上下來,方耐心地将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情一一細說了。

傅安琮聽罷甚覺不可思議,但見母親言之鑿鑿,大嫂連聲附和,再怎麽不信也信了。他自小禮數周全,雖說看着一架骷髅骨走來走去心中還是驚懼不已,卻也強迫自己死死壓下,起身來道謝,只是聲音難免發抖,“多、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綠袖想上去又怕吓着他,搖了搖頭。

傅安琮咽了咽口水,又轉向寧楹寧杳幾個拜謝。

“如今二公子已然無礙,事情了了,我等也該就此告辭了。”寧楹惦記着伏魔大典,不打算再在河都浪費時間。

傅夫人心裏有些算盤,聞言正想挽留,寧杳先一步開口道:“姐姐,也不必這麽着急啊,咱們好歹喝一杯傅二公子的喜酒再走。”

傅夫人變了變臉色,她感激綠袖不假,但真要叫她兒子跟對方拜堂成親,卻也無論如何接受不了,含糊回道:“這、這一時半會兒怕是不能成,挑不出個合适的黃道吉日。”

寧楹也看出來傅夫人的推脫與不願,當下便有些不悅。

既不想應綠袖拜堂成親之言,當日怎麽不直言拒絕說個清楚,現在人家費心費力把你兒子救回來了,就想反悔了?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說句實話,傅安琮能完好醒來,她并沒幫上多少忙,這幾日完全是靠綠袖夜以繼日溫養照料。改命不是件簡單的小事,綠袖此次耗損頗大,這具骨頭估計在人世間也撐不了多久了。

寧楹想到這裏也不提離開了,說道:“擇日不如撞日,傅夫人,不如就今天吧。我算了算,也是個不錯的好日子,晚上就等着讨一杯喜酒,沾些喜氣了。”

傅二公子聽得一頭霧水,他捂着嘴咳喘兩聲,問傅夫人道:“母親,什麽喜酒?”

傅夫人攥着手裏的帕子不吭聲兒,還是一邊的王輕跟傅二公子說了個清楚明白。傅二公子沉默良久,他看向立在桌邊的白骨,手心都汗津津的,心口也發慌得厲害。

娶一架白骨,拜堂成親,這确實超出他的認知了。

傅安琮面白如雪,看起來比桌上宣紙還要單薄。

傅夫人見此,心疼道:“琮兒,這事實在強人所難,我們再想法子回報綠袖姑娘就是了,不一定非得娶她。”

綠袖失望地垂下頭,床上的傅安琮吐出一口濁氣,緊掐着自己的手說道:“母親,人貴在知禮守信,既然有言在先,又豈有推脫之理?便如寧姑娘所言,定在今晚,還勞煩嫂嫂幫忙操辦。”

綠袖擡起頭很驚訝,寧杳也多看了傅二公子一眼。

傅夫人欲言又止,但他知道小兒子向來主意大,自己拿定的事誰也勸不得,扭頭僵着臉也不好再說。

和一具白骨拜堂成親聽起來可比結冥婚還驚世駭俗些,這事兒不好外傳,自然一切從簡,連賓客和酒席也省了,只尋兩套喜服布置出了個喜堂。

綠袖也并不在意這些,當天晚上寧杳幫她套上王輕送來的喜服,放下蓋頭,又送她到喜堂,等她們過去傅二公子也早換好了衣裳立在堂前。

公子身姿挺拔,修如翠竹,依稀是她久遠曾經裏的模樣。

綠袖看着滿堂紅豔豔的喜慶和面前謙謹知禮的俊秀郎君,她高興得想笑,又突然難受得想哭,可她只有一具骨頭架子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

傅二公子似有所感擡起眼來,綠袖對上那雙眼,到底還是克制不住,淚水滾滾而落,從下颌滑落。

淚?她早沒了肉身,怎麽可能會有眼淚呢?

綠袖怔目,擡起手摸了摸臉,出乎意料的觸手不是硌人的白骨,而是光滑平整的肌膚,她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

這是、這是……

王輕驚呼出聲,“天吶!”

站在堂中的女子雪膚紅唇,纖腰細肩,眉眼間情思綿綿,雙目裏含淚帶笑,那一颦一笑她一個女人見了都不免驚嘆。

傅二公子呆呆看着,久久回不過神來。

像極了當年在滿風樓的樣子。

綠袖忍不住彎彎眉眼,聲音輕柔,“傅郎。”

角落裏的寧杳看着他們,晃了晃手裏的鏡子,又笑着把玉鏡遞回給寧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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