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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人生是起起落落的,可魏二少卻只覺得他的人生即将開啓起起落落落落落落……的生涯。

眼見兒子整個人都不好了,二太太才後知後覺的開口安慰他:“也不必這般擔心,你到底是你父親唯一的嫡子,不管怎樣他都會為你考慮一二的。”

話是沒錯,可前提也得他爹靠譜啊!!

魏二少張了張嘴,愣是沒能說出一句囫囵話來。不得不說,今個兒他這刺激受得可真是有些大了,感覺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以前的他覺得前途是光明的,哪怕是二少爺好了,他又不是那種格外上進的人,魏家的吃喝用度皆是上乘的,每月都有豐厚的月例銀子,每季都會制新衣新鞋,逢年過節更是少不了各色壓歲紅包……

哪怕他原就知曉他們二房是庶出,但平心而論,執掌中饋的大太太羅氏是個大氣的,從不曾苛待二房半分。以至于魏二少自我感覺格外得好,從未意識到自己終有一日要離開魏家。

“父、父親呢?我去尋他。”懵了半晌,魏二少才吭吭哧哧的擠出話來,且轉身就打算往後頭去。

二太太忙攔住他:“你父親在柳姨娘那兒呢,你去做什麽?”說起來,二太太也不是不怕,可眼見兒子被吓得面色發白,她便舍了那害怕,只餘下滿滿的心疼。忙連聲安慰着,說是長房未必會這般狠心。

可說真的,魏二少一點兒也樂觀不起來了。

有些事情你不去想它,那自是沒有問題的,可一旦提及了,也确實用心的去思考了,那種撲面而來的絕望感,簡直能把人逼瘋。

魏二少全然不信母親的這些安慰之語,最好的例子莫過于他和柳姨娘所出的庶子了。

二房原有三兒兩女,只是魏二少嫡親的弟弟在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如今只剩下兩兒兩女。其中,前頭三個是二太太親生的,也就是嫡出子女,最年幼的小少爺則是柳姨娘所出。

就魏二少而言,他連那倆嫡出妹妹都沒放在心上,至于庶弟,更是從不曾當其是親兄弟來看,甚至還盤算着,等他父親老去,輪到他來當家做主時,必會将庶弟掃地出門。

結果……

完了完了,徹底完了。

最終,魏二少沒去尋他父親,可次日一早,父子倆還是碰了面,進行了短暫的交流,可惜卻以魏二少慘敗告終。

怎麽說呢?這對父子倆的立場本身就是不同的,魏二少是站在嫡長子的立場看待問題的,他沒辦法設身處地的站在他父親那個角度來分析事情的利弊。對他而言,離府單過是必然的,與其糾結往昔的種種,不如直面未來。

想也知道,就算真到了離家的那一日,魏大老爺也必然會給予一些補償,那麽怎麽利用這些補償,接下來該如何養家糊口,未來的日子又該怎麽過下去……

這些全是迫在眉睫的緊要事兒!

可魏二老爺卻不這麽看,他是庶子,且生母早逝。再有,他同魏大老爺年歲差距不大,兄弟二人,一為嫡一為庶,年歲相仿一起養在嫡母跟前……

打從記事以來,他便是以長兄馬首是瞻的,時時刻刻牢記自己的身份,從不自作主張,只覺得自己既是府中主子,但卻更像是一個高等的奴才。

兒子的話,他都聽在了耳中,卻不曾真的放在心裏過,還反過來勸道:“你大伯不會這般狠心的,鴻哥兒也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咱們流落街頭。就這樣,有一日過一日,如今這日子不也挺逍遙自在的。”

魏二少驚呆了,要說昨天的他是覺得天崩地裂的,那麽今時今日卻有一種極為荒唐的感覺。

這得多自信才會将未來的一切都壓在別人身上?假如老太爺還沒過世,那倒是無所謂,畢竟那是他老子的親爹。可現如今,別說老太爺了,連老太太都沒了,怎麽就還能保持這般自信呢?

都說三十而立,嫡長兄養了庶弟全家四十多年,然後給一筆安家費讓人離開,這事兒說破天都是占理的!

瞅着親爹照樣悠閑自得的過日子,魏二少再一次陷入了人生的迷霧之中,整個人由內而外都散發着濃濃的生無可戀。

“唉,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語人無二三。”

又一日,魏二少邊搖頭嘆息着邊神神叨叨的低語着,讓正巧路過的魏大少為之側目。

魏大少是真的懵了,偶遇之後又觀察了兩日,忍不住問了身邊的人:“灏哥兒這是怎麽了?天天傻樂的人,怎麽突然就愁眉不展了?是遇到什麽難事兒了?”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身邊的小厮支支吾吾了半晌,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魏大少本來也就是随口那麽一問,要是跟前的人立刻給了答案,他興許就不追究了,可越是這般猶豫,越是叫他起了疑心。

仔細一查,魏大少囧裏個囧。

當天稍晚時候,他一個沒忍住,同嬌嬌說起了這個事兒。

在多數人家,嫡庶之間要麽互相針對,要麽就是單方面的漠視,少有關系和睦的。可若是堂兄弟之間,關系反而沒那麽緊張了。就像魏大少,他對他堂弟并無惡感,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要把人逐出家門。

嬌嬌聽了他的話,倒有些詫異:“我還道二房遲早會離開府裏的,原來不是嗎?”

“就算要離開,該給的安家費也會給的。他們原先在商行裏做什麽,以後也會仍舊如此,并不會有太大的變化。”魏大少頓了頓,又添了一句,“就像如今的魏家,不也有許多依附咱們家的旁系嗎?再怎麽着,二叔他們也比那些旁系來的親近?”

嬌嬌覺得有理,又想起早先聽聞的一些消息,遲疑了片刻後,索性将心頭的疑惑問了出來。

她提的是關于老太太的事兒,都說老太太是因為想要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才故意留下二房,免得府中長房一家獨大,沒了她的安生立命之處。

當然,嬌嬌不可能這般直白的将話說出來,她說的比較委婉,不過對于府裏的這些小道消息,魏大少也是有所耳聞的,因此一聽就明白。

這事兒說白了,其實還是跟當年小姑太太拒嫁蘇家有關。

可在魏大少看來,老太太的問題并不大。

當年的婚事是老太爺決定的,老太太事後雖然也有反對,但她提出來的是退掉婚事,而非讓長房嫡長女嫁出去。只是老太爺一意孤行,非要将這樁親事落實,老太太自然也沒了法子。誰也沒想到的是,之後小姑太太因為太害怕了,又是高燒說胡話,又是跪地哭求老太爺。可偏生當時親事已經定下來了,真要是退了婚,兩家的關系徹底破裂不說,還會連累小姑太太嫁不了好人家。不得已,才委屈了長房嫡長女魏钰娘。

聯姻的人換成了魏钰娘,等于就是蘇家占了天大的便宜。這蘇家沒了意見,外人就會有所耳聞,也不會大喇喇的捅破的。這事兒就像是一床被子掩了去,大家都相安無事了。

平心而論,當時的長房是記恨長輩的,但更記恨的是老太爺和小姑太太,老太太那頭相對而言是比較無辜的。

後來,小姑太太嫁出去,老太爺也病逝了,還是帶着滿腔的遺憾和愧疚離開的。獨獨只剩下老太太一人,是既擔驚受怕,又被傷透了心。之後,老人家便偏居一隅,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默默的熬過接下來的日子。

魏大少直言:“老太太不想讓二房離開,但她根本就不能直接命令,說白了,不過就是老爺太太他們的默許。說起來,我小時候還是老太爺、老太太養大的,若非出了那個事兒……罷了,人都沒了,說這些也沒意義了。”

長房并不恨二房,養他們一輩子是不可能的,但也絕不會真的将人掃地出門。魏大少完全不理解他堂弟怎麽就跟抽風了一般,天天都是一副唉聲嘆氣,生無可戀的模樣。

這一點,嬌嬌也不明白。

主要是因為她娘家馮府還是很和諧的,起碼她所在的四房裏,因為嫡母秦氏格外大氣,嫡庶之間很是和睦。當然,庶出的肯定還是聽從嫡出的,其中又以嫡長兄馬首是瞻。

思來想去,嬌嬌覺得可能問題就是出在魏二少一個人身上。

“二老爺這些年來估計也看透了,可二少爺不一定?他是二房的嫡長子,可能一時間心态調整不過來?”

這一點,嬌嬌也是有感覺的,其實虧得她歷經過一輩子了,即便長進不多,可心态卻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天真懵懂的小農女了。試想想,假如是上輩子,她徒然發現自己并非馮源的親生女兒,她真的極有可能想不開。即便勉強捱過去了,她一個正經的嫡女,還是家中千嬌百寵的獨女,一下子變成了所謂的奸生女,還要面對一府人的打量評估,只怕鬧到最後,還是死路一條。

就是因為經歷的事情多了,也面對過死亡了,嬌嬌明顯就看得開了。

再沒有什麽事兒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了,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吃到更多的好吃的……

咳咳。

“要不然,夫君你去找二弟談談?”嬌嬌又想起一事,“興許還有他那親事的關系?原本是國孝,一年內不得辦喜事,可如今又攤上了家孝。說不準,二弟只是為了娶不到媳婦而煩惱,根本就同分家單過沒關系呢?”

魏大少深覺有理,次日一早便喚了他堂弟到跟前,擺出了一副好哥哥的模樣,就兩方面的事兒都好言相勸了一番。

當時,魏二少覺得很受用,還感動得不要不要的,連聲許諾以後一定好好聽堂哥的話,為家裏的商行盡微薄之力。

結果這事兒之後沒兩日,魏大老爺便宣布,年後讓二房分出去單過。

……

這就有點兒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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