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雁過不留聲8
宋彩心裏生出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懼意,他仿佛察覺到背後有一雙眼睛在兇狠地盯着他, 但回頭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有。
最終宋彩調轉了方向, 拿了另一件給陳蔚然。陳蔚然穿上以後倒是不嫌小, 不過也撐得太滿,和宋彩完全兩種氣場。
宋彩丢了床牡丹花圖案的被子給陳蔚然,陳蔚然發了好半晌的呆,瞅瞅那些靡麗的花朵,再瞅瞅宋彩, 說真沒想到他家宋小彩品味這麽獨特。宋彩坦白那是姥姥的品味,跟他沒關系,愛蓋不蓋。陳蔚然不肯蓋,最後強搶了宋彩的, 把牡丹花丢回了宋彩房間。
夜深人靜, 秋蟲長鳴, 宋彩被十二點的鬧鐘叫醒。他下意識滑掉屏幕上的提示,繼續睡。但這次睡得不安穩, 潛意識裏想着妖丹的事, 想着想着就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眼,驚駭非常。
窗外有一杆路燈遠遠地照着,微光透過窗簾, 宋彩分明從中分辨出一個清晰的人形輪廓,就坐在他的床邊。
宋彩嗷地一嗓子從床上彈了起來,因為太緊張,摸了半天才摸到大燈開關。這邊燈光一亮, 門外的陳蔚然就邁進來了。
他滿臉的擔憂:“怎麽了,怎麽回事?”
宋彩光着腳踩在地上,驚魂未定:“陳蔚然!剛才是你在我床邊坐着嗎?”
陳蔚然搖頭:“沒有,我聽見聲音才來的。怎麽,剛才有人在你房間?”
宋彩:“對!你可千萬別跟我開玩笑,真不是你?”
陳蔚然:“真不是我,我正做着夢呢,被你一嗓子給吓醒了。”
陳蔚然心裏多少存了點宋彩是做噩夢了的想法,但他絕不會說出來,而是以行動代替,衣櫥裏、床底下仔細查看。
“沒有,屋子裏除了你的小鳥就再沒別的可疑物品了,”陳蔚然帶着開玩笑的意味,見宋彩白慘慘的小臉上并沒有放松絲毫,便收了笑意,說,“要不然你躺回去,關上燈看看那樣的人影還在不在。”
宋彩照着做了,但這次看不到了。陳蔚然因此更确信宋彩是做了噩夢,人在噩夢初醒的瞬間容易産生幻覺,看見黑白無常都不稀奇,于是叫他躺回去好好睡覺,自己會守在他身邊,直到他睡着。
宋彩哪好這樣使喚人,幹脆承認自己可能就是做夢,不用他守着。陳蔚然沒有将失望的情緒表現在臉上,笑着摸了摸宋彩的腦袋頂,安撫下幾根炸起的呆毛後徑自回了房間。
宋彩哪還能睡得着。
天氣不算冷,他卻把被子裹得緊緊的,側身朝向裏邊睡時擔心床底下有手抓他的後背,朝向外邊睡時又擔心那手會抓他的臉。
要是大雁還在就好了。
宋彩這麽想着,越發覺得大雁很重要,照顧大雁幾乎成了他生活習慣中的一部分。比如晚飯之後該幹什麽?他自然而然地要去撿牽引繩,想帶大雁出去遛彎。可今晚大雁不在,他連出去遛彎的意義何在都不知道了。
都說狗能鎮宅辟邪,大雁在的時候他真的沒怕過,不管狗子是安靜還是鬧騰,屋子裏多了一人份的呼吸,他就多了一人份的安心。
翻來覆去一個多小時,宋彩的情緒平定了些,還是選擇面對着外邊睡,這樣至少可以及時做出反應。
淩晨兩點的鬧鐘響過之後又不知躺了多久,宋彩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抓着被子邊的那只手驟然一緊——那影子又出現了!
這回宋彩沒有聲張,硬是憋住了沖到嗓子眼兒的那股勁,然後稍稍閉眼,只留一條窄窄的縫觀察,再調整好呼吸,盡量使自己聽起來像睡着時一樣。
怕是看錯了,宋彩觀察了好一會兒,直到瞧見那影子微微動了動。宋彩确定了,坐在他床邊的就是個人!他甚至看見了光影裏這人有着修長的脖頸,側頭時有高挺的鼻峰和凸起的喉結!
他爺爺的!夜闖民宅的小賊條兒還挺順!
思緒在大腦中飛轉,宋彩開始琢磨怎麽才能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抓住小賊。
光憑視覺判斷,這人體魄比自己強壯是肯定的,有沒有拿利器還不确定,先前是藏在了哪裏也不清楚,有沒有藏了同夥更不知道,貿然開燈抓他肯定不妥。
當然,大聲喊醒陳蔚然來幫忙恐怕也是行不通的,因為兩間房分隔在東西兩側,中間隔着客廳,等陳蔚然來的時候自己說不定已經被抹了脖子。
正合計着,宋彩瞧見人影又動了。
這小賊似乎朝他探了上半身過來,離得更近了,接着肩膀動了動,右臂伸了過來,手指……
宋彩大吃一驚,這小賊竟然摸了他的臉!
熱乎的手指觸碰在皮膚上,叫假裝熟睡的宋彩硬生生打了個寒噤,雞皮疙瘩如雨後春筍般瘋狂往外冒。
小賊大概是察覺到了宋彩的僵硬,手指忽然定住。宋彩暗叫不好,被他發現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抓住了小賊的手腕,大喊陳蔚然。
陳蔚然來了,燈也開了,屋裏除了宋彩和小鳥仍然空無別人。宋彩坐在床上滿頭虛汗,心髒撲通直跳:“真的有人!剛才這裏真的有人!我還抓住他了!活的!”
陳蔚然忙幫他拍背:“我信你我信你,有人的話肯定是活的,死的那叫鬼。但是先別怕啊,先別怕,跟我仔細說說,剛才都發生了什麽?”
宋彩看了看小黑鳥,小黑鳥展了下翅膀,眼睛溜圓,像是也被他的叫聲驚到了——實則不然。
某只大妖王當了一整天的小鳥早就憋壞了,趁着夜晚疏松一下筋骨本沒什麽大不了,怪就怪他心癢,總想好好看看宋彩,誰知道會被發現。
若第一次被發現算作失誤,那第二次被發現就只能算他活該了。他不僅心癢,手也癢,瞧着宋彩縮成一小團的樣子十分可人疼,就沒忍住。
大妖王上輩子閱女無數,什麽時候這樣戰戰兢兢、畏畏縮縮過,摸他一下竟還要趕在三更半夜,竟還要被當成賊來抓,在被抓住的瞬間竟還首先想到了逃,這簡直叫人匪夷所思!
大妖王郁悶:可真是現世報了。
“我這幾個小時一直都沒睡着,剛才迷迷糊糊的時候又看見了人影,我沒吱聲,清醒着觀察了一會兒,确定那是個人,然後他還伸手碰了我一下,我就抓着他了!”
宋彩回憶着手上的觸感:“真的,這回不是做夢,這屋子裏除了咱倆以外還有別人。”
“他只碰了你一下?碰你哪兒了?”陳蔚然忍着怒氣,“你別不好意思說,具體碰你哪兒了,怎麽碰的,仔仔細細告訴我。”
宋彩:“沒有,就碰了下臉,然後我就抓住他了。老陳你可得信我,不是我做噩夢,是真的!我這小區外頭有一家通通快遞,老板娘前晚來找過我,我出去聽演唱會了,結果你猜怎麽着,她非說我家裏有個男人給她開了門,還穿着我的衣服!”
陳蔚然聽完也隐隐有些頭皮發麻,試想如果有個人已經藏在這屋子裏好幾天了,還總在宋彩熟睡的時候跑出來觀察他,那該多瘆人。
不敢怠慢,陳蔚然打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把亮度調到最大:“別怕,我在這兒呢,你起來跟着我,我們仔細找一找。”
兩人把一層找完又去找二層,找完二層又把外面那個不足十平米的小院找了一遍——小院裏沒有藏人的位置,且房間的門都已經鎖好了,從小院也進不來。于是兩人把目标移回屋內,樓上樓下又找了一遍,被房東鎖上的儲物間也都給撬開了——沒有,除了他倆再沒有第三個人,除非房間的某個角落裏有通往地下的入口。
陳蔚然說:“報警吧。”
宋彩搖頭:“先別報警,沒有任何證據,報了也沒用。”
而且警察同志們都挺忙的,有時候整理案件能熬到十來點鐘不下班,所以宋彩才會在吃安眠藥的時候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
“我明天去趟市場,”宋彩說,“如果這人有特殊的目的,我相信他還會來的。”
第二天宋彩頂着黑眼圈去了市場,路過派出所的時候還特地去問了一下,被告知交警部門也忙,監控內容還沒有調過來,需要再等等。
宋彩焦慮,這邊那邊全都一堆腌臜事,一個頭快兩個大了。他毛毛躁躁地跑去買了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廣角全景監控攝像頭,為了一個“內存卡攝像頭為什麽不自配內存卡而要我單獨花錢買”的問題,和那賣家掰扯了半天,最後成功吵了起來。
其實也不是缺買內存卡的幾十塊錢,就是心裏堵得慌。吵完之後舒坦多了,宋彩又額外買了一個超大內存的,跟一臉懵逼的賣家道謝之後返回了住處。
攝像頭很容易安裝,調試好APP之後宋彩的心情又好上幾分,把手機舉給肩頭的小黑鳥看:“噓,別聲張,悄悄給你科普一下,這個叫監控,可以把這視角範圍內的情況全都錄下來。”
小黑鳥盯着屏幕,果然,他和宋彩都在其中,他們怎麽動,畫面裏的就跟着怎麽動,反應還挺靈敏。
宋彩說:“歡迎來到人類社會,小黑,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小黑鳥“啪嗒啪嗒”啄了幾下屏幕,正啄在畫面中宋彩意氣風發的臉上,不知道想表達什麽意思。
午飯之後宋彩接到了寵物醫院的電話,說催過大雁的主人了,他們家老太太一會兒去接大雁,希望能和宋彩見一面。宋彩本打算讓陳蔚然代勞,因為他怕自己看見大雁會舍不得,更不能聽見大雁委屈的嗚叽聲。誰知陳蔚然下午要接待重要客戶,宋彩只好親自上了,壯膽似的,還把小黑鳥也一塊兒帶了過去。
宋彩搜羅了家裏為數不多的屬于大雁的東西:一柄梳毛用的鋼刷,一個橙色網球,一個軟墊狗窩,還有一個很大的洗澡盆。他拿不下洗澡盆,就把鋼刷、網球和狗窩帶過去了。
到了寵物醫院之後見到一個老太太——或者應該叫大姨,因為她雖然滿臉褶子卻并不老感,打扮得還挺潮,海南島風情的長裙配針織衫,脖子上一圈大珍珠,像是那種跳廣場舞也只會選擇DJ舞曲的類型。
據她自己介紹姓吳,宋彩禮貌地問好,怕影響寵物醫院做生意就選了家戶外飲品店,給這位吳大姨點了一杯茶。
他先簡單講了一下自己撿走大雁的經過,表示自己真的是無意中撿回去的,又把帶來的東西交給了老太太。然而老太太并沒有如他預想中那樣欣喜,沒有接那幾樣東西,甚至沒有多看大雁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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