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死了都要愛

用餐到一半。

汪小菲手機響。

她一邊接電話一邊瞄準餐桌中央，利索得夾一塊蜜汁雞肉塞進嘴裏，邊咀嚼邊打電話。

“喂……在外頭吃飯……這才剛坐一會呢……不确定還要多久……先回來？……為什麽？……什麽……忘帶鑰匙……咋兩個人記性都這麽差呢？……好好好……現在就回去……”

“周先生，不好意思哈，家父忘帶鑰匙，我得先失陪了。”汪小菲邊說邊将手機放進包裏，拿包起身欲走。

周君：“沒關系，路上小心。”

“謝……”

“等等……”林瑤也脫離座椅，接上話茬，“我和你一起回吧。”

“你還是再吃會吧。”汪小菲挑挑眉，朝桌上努努嘴，“你看，還有這麽多菜，別浪費周先生的一番好意。”

“欸……”還沒等林瑤說完，汪小菲就消失在門口。

這汪小菲真的是……自作聰明！林瑤郁悶地暗罵。

而周君心裏卻萬分感激她這通催回電話的。

即便又是一場尴尬的飯局，他也十二分樂意與她獨處。她是塊燒紅的煤炭，不經意掉落他的胸膛，慢慢熔化他的皮肉，血管，一層接一層，燒焦他的小心髒，讓他痛苦難忍。

唯有她真真切切在他身邊，他的小心髒才會好受一些。

世間美麗的花朵數不勝數，唯有她才有這般魔力。

他終于體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她就是一個狠心的魔鬼，他再也遏制不住她的魔力，再也無法誓死抵抗，只能任由她把自己活生生引入陰森的十八地獄，永遠無法獲得重生。

他在感受隐忍這些痛苦的時候，再也無法像第一次那樣說些什麽，只是默默得拿起她的湯碗，往裏盛湯，一副失魂相。

林瑤眼看着湯水往外溢，終于忍不住：“周先生……”

見他完全毫無反應，又重複道：“周先生……”

“啊……不好意思……”周君終于魂魄歸體，放下湯勺，把盛了滿滿的湯碗放回林瑤面前，“這湯不錯，把它喝了吧。”

“可我已經吃飽了……”

“什麽……吃飽了？你怎麽就吃飽了呢？”

“真的吃飽了。”

“你是故意的嗎？是因為這碗湯是我替你盛的，你就不喝了，是嗎？”周君微笑得看着她，眼神如利劍。

“怎麽會呢？”

“既然不會，那你怎麽不喝呢？”

“實在喝不下了。”

“你就這麽讨厭我嗎？”周君因激動緊抓林瑤的手。

“呀……周先生，你弄疼我了……”林瑤臉上現出一絲痛苦。

“你知道嗎？那碗裏盛得不是湯，是我對你的溫柔。你怎麽忍心破壞呢？你應該全部喝下它，接受這碗溫柔。”周君握得力度更大了些。

“呀……周先生，您快松手，疼……”林瑤表情開始扭曲。

“那你喝嗎？林瑤。”周君另一只手擡起她的下巴。

“當然……我喝。”

“好……乖乖。我看着你喝。我喜歡看着你喝的樣子。”周君終于松了手。

林瑤吓壞了，甩了甩手腕，端起碗一骨碌喝下去。

“別急呀，傻瓜，小心嗆到。”周君接過她手裏的碗，又将其裝得滿滿的，汁水順着碗壁慢慢滴下來，流下一道道醜陋的痕跡。

他再次把它遞給她，“這次得慢慢喝，一勺一勺喝。”

林瑤恐慌地看向他，又看向那碗湯，顫抖得從他手裏接過，放在桌上，按照他要求的方式，一勺一勺往嘴裏送。

“這就對了。你喝湯的樣子可真是好看。”周君又抓住她的手，林瑤抽了抽，“乖……別動。”

林瑤只好識相得放棄了。

“你這麽瘦，應該多喝兩碗。剛剛好，兩碗。”周君很快松了手，“吃飽了嗎？”

林瑤迅速點頭。

何止飽？要溢出喉嚨口了。

“好。那我們走吧。”

周君的車就停在飯店大門口。右邊一半車身落在黑暗夜色裏。

“瑤瑤，我送你回家吧。”

什麽？叫我什麽？瑤瑤？這是你該叫的嗎？

但實際上林瑤不敢吭聲。

周君此時看上去和之前有些不一樣，就像一頭披着羊皮的狼，讓自己身體僵硬，思緒混亂，着實害怕。

她蓋不由己，只能仰人鼻息，阿谀茍合。

但她還是想小心翼翼地嘗試。

“不用勞煩周先生了。”

“怎麽會呢？”

“沒關系，真的不用。我可以搭計程車。”

“你為什麽寧願搭計程車也不願坐我的車呢？”周君向前幾步，又拉過她的手放在他手心，另一只手慢慢撫摸她的手背，這感覺讓林瑤骨寒毛豎。

“你的手可真纖細，真美。”

“周先生，我……”林瑤把手抽回。

“你怎麽了？”周君打斷她的話，擡眼，用利劍寒光溫柔得看向她，安靜得等她回答。

“沒……沒什麽。我們走吧。”

說罷，林瑤欲拉開後座車門。

“瑤瑤，你不坐副駕駛座嗎？”

“周先生，您不是要把我安全送到家嗎？”

“呵呵，這是當然。你的安全關乎到我的性命。我怎麽能拿我的性命開玩笑呢？”周君嘴角微勾，“不過，瑤瑤，你這是在質疑我的能力？”

“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不是，那為什麽不呢？”

周君的手随即落在副駕車門把手上。

林瑤盯着他的手，仿佛時空被溢滿膠粘劑，變得異常緩慢。看着那黑暗角落裏，車門與車身的距離一點一點被拉開，就像一口半徑很小，只能容納一個人大小的深淵洞口，一眼望去，黑魆魆一片。裏頭到底有多深，她無法考究，不得而知。

話音剛落，周君就已開好副駕車門，像嚴守陣地的戰士一般立在旁邊，眼神包裹林瑤全身，充滿渴求。

而現在，她卻不得不朝着這個洞口走進去。

周君心滿意足得關上副駕的門，這才返回自己的駕駛位，開門，入座，啓動，揚長而去。

車尾揚起渺小的灰塵，就像林瑤的恐慌，層層彌漫在空氣中。

出于女人的敏銳嗅覺，他像是把自己當作功名利祿，汲汲營營。

他像是随時會暴怒的野獸，不分青紅皂白，任意撕咬，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強裝鎮靜，就像自己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失而成為他眼裏引爆的火引子。

絕對絕對不能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但林瑤又有新的問題開始擔憂。

萬一到小區樓下，他若提出諸如“怎麽也不請我上去喝杯茶”之類的請求時，她該如何禮貌得拒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