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阿犢和當村正的祖父上門時,見武鐵匠家似乎沒人,阿犢找一圈才在菜園找到武鐵匠。

武鐵匠拿着一只長柄勺在菜園裏澆水,很有些閑情逸致,顧澹不在,他出去耙枯草枯葉,用來當竈膛生火材料。顧澹前腳剛走,阿犢和他祖父後腳就到,也是湊巧。

阿犢去廚房煮茶,武鐵匠與村正站在柴房一側交談,一只小黃貓趴在門階下曬太陽。村正一到武鐵匠家,就去察看被火燒過的柴房,柴房已經得到修補,大部分換新,唯有幾個木構件上殘留有烈火燎過的痕跡。

村正白發蒼蒼,拄着一根竹杖,是個駝背老頭,他說:“近來盛傳官兵要進山剿賊,曹錦聽到風聲,到處招攬鐵匠進山寨,日夜在寨中打造刀槍。老朽聽聞,陳村有個鐵匠不肯給石龍寨幹活,前些天竟被他們抓上山去。”

曹錦就是石龍寨的曹寨主,石龍寨盤踞在當地多年,為害四方。

武鐵匠背靠在牆上,他的袖子高束,草鞋上沾有菜園的田泥,他的裝束像個十足的田夫,但他絕非只是個泥腿子,他漫不經心問:“官兵真要進山剿賊?”

“官兵哪顧得上他們。”村正嘆息着搖頭,官兵靠得住的話,石龍寨就不可能存在這麽多年。

“早些時日,楊使君派遣出一支大軍,就駐到咱們郡裏,外頭謠傳是要剿賊,就這麽誤傳開來。”村正消息比較靈通,知道謠言的源頭。

武鐵匠擡起頭來,對村正道:“我料想石龍寨不會派人來抓我。”他神色淡然,看着還有些懶洋洋。

“那必是不敢!”村正的聲音突然底氣十足,他彎曲的背似乎都要直起來了,他道:“當年多虧武郎君陪老朽到石龍寨贖人,仰仗郎君高強的武藝,過人的膽色,保老朽與阿犢全須全尾從賊寨裏頭出來。像郎君這般一等一的仗義好漢,連賊頭子曹錦都要忌憚幾分!”

村正說的這事發生在五年前,當時武鐵匠剛到孫錢村來,正遇上石龍寨綁走村正的長孫阿犢,索要錢財。村民懼怕石龍寨,還是武鐵匠陪着村正前去山寨贖人。

村正說得太過激動,引起一陣咳嗽,他稍緩口氣,說道:“這幫賊人深知武郎君神勇,明是不敢來,就怕暗地裏使絆。”

這幫人邪惡又狡詐,什麽缺德事都做得出來,村正很清楚。

武鐵匠似乎沒在細聽村正的話,他的雙臂稍稍松弛,目睨向院外的草木,他說:“任他們使手段,我是個孤漢,實在住不下去,搬個家還不容易。”

不過是一群拿着劣等武器,武藝堪憂的山賊,真打起來武鐵匠就沒怕過,只不過武鐵匠不想村正和村民受他牽累而已。

村正一聽武鐵匠提搬家,忙擺手,急道:“不至于!不至于!”

Advertisement

他們孫錢村有四十來戶人家,算是個大村,可是青壯都是拿鋤頭的田夫,村正還指望武鐵匠幫忙守護村子呢。

“老朽前日受召進縣城,縣君有令,要各鄉各裏查實人口,上報男丁。老朽琢磨着按照例年規矩,不用多久,縣君就會在德義裏召集鐵匠,鑄造刀甲,充實府庫。”

村正當了大半輩子的村正,雖然只是個村幹部,但他了解地方上大大小小的事務。

“到那時,老朽将武郎君向縣君推薦,郎君前往德義裏打鐵,既能避開石龍寨的糾纏,也有個官匠名義。曹錦就是借他膽兒,他也不敢跟官府搶人。”

村正十分通曉人情世故,他提的這個方法可行。有村正推薦,再加上武鐵匠打鐵的精湛手藝,足以當上匠戶,有這個身份在,石龍寨就不敢把主意打在武鐵匠身上。

武鐵匠聽完村正的話,面上不見分毫喜悅之情,神色反而有幾分凝重,他拂去心緒,起身作揖,向村正道謝。

村正心中欣喜,忙道不必謝。村正以為他的方法絕妙,能幫武鐵匠解決石龍寨的糾纏,但他并不知道武鐵匠藏身偏鄉僻壤,就是為了不跟官府打交道。

哪怕村正的方法無用,但他仍不失是整個孫錢村裏最睿智的老者,在生活上很有些小智慧。

“村正這邊請。”武鐵匠将村正請到院中,老人家腿腳不好,站着許久了。

武鐵匠進屋搬席子和木案出來,擺設好,請村正入座。阿犢還在廚房煮茶,水還沒燒開,他不時往門外探看,他很想知道師父和祖父都在聊些什麽。

見兩人交談的地點搬到桑樹下,阿犢便就安心在廚房裏忙碌,他在裏頭就能聽見他們的對話。

村正把竹杖放在身側,端正身子掃視院落,見院子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很是舒适,他還聽到幾聲雞叫聲,以前武鐵匠并不養雞。

村正有很長一段時日沒來武鐵匠家了,見到這些變化,使得他想起那個和武鐵匠一起生活的人,他道:“我聽阿犢說,那位後生近來能說咱們這的話了,他可曾說起他的籍貫?”

“說過,他是江南地區的人,至于縣區鄉裏他記不清。”武鐵匠幫顧澹打掩護,顧澹告訴武鐵匠的戶籍信息是現代的,和古代壓根對應不上。

村正允許顧澹住在村子裏,是因為武鐵匠幫他求情,還有顧澹看起來像個文弱書生,不是歹人,村正道:“他多半是個逃戶,要小心,別讓他到村外去。”

“祖父放心,顧兄哪兒也不敢去!”廚房裏的阿犢忙出聲,他平日在祖父那兒可沒少說顧澹的好話。

“他終日在家,我讓他養雞喂豬,倒也還勤快。”武鐵匠一腳放平,一腳收起呈三角,他手臂搭在膝蓋上,姿态自然而不羁。聽他語氣,他對顧澹無疑是滿意的。

村正看向武鐵匠,瞧見他身上穿的衣服破舊,袖子開裂,裂縫有一指長,未縫補。村正一時像個為村裏大齡單身男操碎心的村幹部,他悠悠道:“武郎君老大不小,該成家了,身邊沒有一個執帚做羹的婦人哪能行。”

村裏的大齡剩男有那麽幾個,可人家那是窮得娶不起老婆,武鐵匠壓根就不是娶不起老婆,而是一直沒娶。

“漂泊在外多年,孤身一人早就習慣。”武鐵匠估計被村正催婚多次,當即就找來一個借口。

村正捋須,笑而不語,須臾他才道:“武郎君是要找個如意的女郎才肯成家。依老朽看,咱村屠戶家的女郎貌美賢惠,配得上武郎君。”

“就是,師父趕緊娶個妻子,我才有師娘。”

阿犢在廚房裏應聲,他笑呵呵往竈膛裏猛塞柴草,一屋的煙,果然一會就聽他在那咳。

“她是二八女郎,我是三十老漢,依我看絕不配。”武鐵匠有意将自己的年齡說大,把英娘的年齡說小。

“配得,英娘尚未婚配,郎君又沒娶妻,老朽瞅着你倆男才女貌,是樁好姻緣。武郎君要是有意,老朽願當月老。”

村正一對小眼睛笑得都快看不見了,他老早就想給武鐵匠撮合樁親事,正巧今日提起。

莫不是春時村溪的桃花開得茂盛,春水攜桃花東流時正巧被武鐵匠撞見,以致他一年來桃花運不斷,這才幾天又有人想跟他說姻緣。

鐵匠和屠戶聯婚,确實是樁好親事,不說一個村子,就是一個裏,一個鄉,鐵匠和屠戶都是較受人敬重的。他們的職業使得人人有求于他們,而鐵匠與屠戶都有手藝在身,一般也比較剽悍,日子比尋常百姓過得好些。

“咳咳師父快些答應!”阿犢在廚房裏興奮地喊着,師父這樁婚事要是成了,他往後就能吃到師娘做的羊雜湯。

武鐵匠嚴聲:“讓你煮茶,茶煮好了嗎?”

讓他煮個茶他三心二意,到現在都沒弄好。

午時還不到,太陽已經很熱,院中的桑樹遮蔭,武鐵匠和村正坐的位置都在樹蔭下,微風徐徐還是很惬意的。

阿犢端茶出來,一人一大碗茶湯,蟬鳴陣陣,煙騰袅袅,三人喝茶消暑。

山野地裏,蟬鳴聲震耳,顧澹拿着竹耙,在林地裏耙枯葉。無需花費多長時間,顧澹就裝滿一筐的枯葉,還用手摁壓幾下,多塞幾把。

顧澹彎身背好筐繩,他擡袖拭了拭額上的汗,他站起身,随後又低下身,他雙手并腳爬上土坡,來到有林蔭的地方。他在林蔭下坐着,把竹筐從肩上卸下,放置身旁,他拿起皮壺喝水,身後林風陣陣,令人身心舒暢。

武鐵匠的家位于村子東郊,這裏遠離居民住地,一向很寂靜,遠山白雲,天地開闊,可知武鐵匠還是很會挑風水的。

顧澹不急于回家,他在樹蔭下乘涼,欣賞山野的景致,林風帶走他肌膚上的汗水,留下冰冷意,風無聲滲透他身着的麻制交領短衣,他舒服地想躺下睡一覺。顧澹背着竹筐踏上回家路,已經是許久之後,他外出閑逛多時,并不知道村正在他出門不久後前來武鐵匠家拜訪,并且和武鐵匠閑聊了好一會兒。

顧澹推開半掩的院門,武鐵匠坐在院中,身前有張木案,案上還有三只碗。

“回來了。”武鐵匠在喝茶,看着很清閑。

“有人來過?”顧澹卸下背上竹筐,走至木案前坐下。

武鐵匠起身去廚房,很快拿出一只空碗,他倒碗茶給顧澹,淡語:“阿犢和村正過來,剛走。”

顧澹喝口茶,皺起眉頭,把茶碗一擱,他問:“你幫我問過村正沒?我的戶口有着落嗎?”

“你确定想要一個戶籍?”武鐵匠看顧澹再沒碰過那碗茶,他連他們這裏加姜鹽煮的茶都喝不習慣。

顧澹不假思索道:“當然,總比當黑戶人口好。”

“當黑戶人口,不用交賦稅,不用服徭役。每年都要服徭役,去年冬時阿犢去修了一個月河堤,就是去服徭役。”武鐵匠瞅着顧澹的細胳膊細腿,實在難以想像寒冬臘月他去擔河沙,扛大石,修築河壩的情景。

不說一年到頭要上交的苛捐雜稅,單是繁重的徭役,就讓人吃不消。

顧澹恍然,原來如此,難怪去年冬日,阿犢消失一月,再出現時人爆瘦一圈,手腳生凍瘡流血。

顧澹嚅嗫:“那還是算了。”

他并不是那麽想出村去看看,外頭挺不太平的,況且他當地話還說不利索。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