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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鐵匠挑着一擔木炭進院門,他将木炭倒在打鐵作坊的火爐旁,那裏原本堆放煤炭,現在則被木炭取代。
煤炭耗盡,但武鐵匠并沒有外出購買,買煤炭需要到外地,路上就得花費三天時間,眼下有石龍寨的麻煩在,武鐵匠不便離家。
一時沒有煤炭,木炭也能用,對武鐵匠而言,并非難事。他自己燒制木炭,制造打鐵的燃料。
武鐵匠一趟又一趟将在林地燒制好的木炭搬運回家,木炭的重量壓彎了扁擔,但武鐵匠連喘都不帶喘,這麽炎熱的天氣,勞作中的武鐵匠額上也只有薄汗。
顧澹坐在院牆上畫畫,看着武鐵匠進院門出院門,目光一直在跟随,他在畫武鐵匠。
頭戴竹帽,挑着重擔的武鐵匠;摘下竹帽,站在樹下喝茶的武鐵匠;挑着空筐,準備出遠門,仰頭望院牆的武鐵匠。
顧澹的手速過人,動作抓捕準确,在自制的畫板上繪出一幅幅速寫。
覺察到武鐵匠淩厲的一記目光掃視,顧澹擡頭與他對視,若無其事,在畫武鐵匠健美肉體的這件事上,顧澹一向“恬不知恥”。武鐵匠的有些“芳照”,甚至沒有穿衣服,那是他洗澡或更衣時,顧澹偷畫的。
在這種時代沒有炭筆,顧澹用柳枝自己燒制,沒有橡皮泥,顧澹用面團充當,他有變通的一面,這點他和武鐵匠都一樣。
兩張紙上密密麻麻都是畫,再沒有空餘的地方可以作畫,顧澹收起畫具,從牆上爬下來,他到樹下喝茶,乘涼。
武鐵匠将最後一擔木炭倒進作坊,他撂下竹筐扁擔,到井邊做清洗。
淩亂的發髻,彎低的高大身軀,烏黑黑的手,高挽的褲筒,沾染泥土的草鞋,撲打而飛濺的水花在陽光下發亮。
他的頭顱飽滿,五官似刀刻斧鑿,眉眸深邃,唇線薄而淩冽。哪怕曬得黑乎乎,一身破舊粗衣,做鄉野打扮也英俊不凡,讓人看視一眼,便記憶深刻。
顧澹喝着茶,胡亂想象這身材,這張臉,如果收拾一番,西裝革履後會是什麽模樣?武鐵匠大概命運有些不濟,擱在別的時空裏,他應該不會只是個鐵匠。
武鐵匠做清洗時,就覺顧澹的目光一直在他後背,他扔下水桶,轉身一看,果然。武鐵匠邁步朝顧澹走去,挨着顧澹坐下,他拿起顧澹放在木案上畫稿瞧看,上面畫的都是他,他淡然放下畫稿,端起一碗茶喝。
茶水寡淡,是顧澹那兒的喝法,茶也是他沏的,武鐵匠放下碗,問:“你說過你是畫院的學生,在你們那裏學畫能糊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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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我還是個學生,就已經在接活掙錢了。”顧澹托着下巴,腮幫子鼓鼓的,一雙眼睛很亮。
他今日沒束髻,頭發僅用一條紅色的頭須随意挽系,他的發很軟,武鐵匠摸過。他着短衣短褲,露出白皙修長的四肢,他明明每日都要外出割豬菜,卻沒被曬黑。
顧澹眉眼低垂,沒留意武鐵匠的目光,他似有悵意,喃喃道:“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武鐵匠擱在木案的手稍稍擡起又放下,他像似起了摸顧澹頭發的念頭,但又沒去做,他沉思片刻,啓唇道:“你能過來理當能回去,如若不能回去,你又是如何過來?”
顧澹驚地擡起頭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武鐵匠對他穿越一事做分析。不過他穿越本是件不科學的事,所以也應該沒有邏輯可言。
武鐵匠留下這番話就起身離席,他進屋更換衣服。
一只小黃貓從顧澹跟前走過,顧澹喚它黃花魚,将它抱到大腿上,黃花魚很親人,它舒坦地躺平身子,任顧澹揉毛。
武鐵匠的衣服不多,他勤換洗,衣服穿得褪色起毛,甚至開線。武鐵匠光着上身坐在床沿,他拿過一件幹淨上衣套上,系結衣帶時,他發現袖子裂了個大口子。
武鐵匠不介意穿破衣服,只是這快掉下來的袖子實在影響幹活,他記得家裏有針線,他翻箱倒櫃沒找着,他穿着破上衣從屋裏頭走出,邊走邊喊道:“顧澹,你針線放哪兒?”
他擡頭一看,樹下無人,往院裏一掃,見顧澹站在院門口,院門口除去顧澹還有英娘。
顧澹捧着幾頭胡瓜回頭對武鐵匠說:“英娘來送吃得。”
“武郎君。”英娘站在門口向武郎君行禮,她見到武鐵匠出現,面上自然而然綻出笑容。
武鐵匠看向她,對她點了下頭。
顧澹一股腦把胡瓜塞給武鐵匠,跟他說:“針線盒在我衣箱裏。”他轉頭看視仍站在門口的英娘,見她一臉汗水,他将人往院裏邊請。
英娘用鋤頭挑着畚箕,她顯然剛幹完農活,在炎熱的午後路過武鐵匠家,順道過來送胡瓜。
院中的桑樹下就擺着木案和席子,案上還有茶。
顧澹将英娘請入席,給英娘倒碗茶,英娘忙接過茶。英娘往時和顧澹接觸得少,不知如何稱呼他,喚顧郎君似乎太正式,思來想去,英娘喚他:顧兄弟。
“這茶是顧兄弟煮的嗎?”英娘吃口茶,覺得味道不大對。
顧澹想他泡的茶只有武鐵匠肯喝,阿犢還曾嫌棄不如刷鍋水,他有點歉意,說道:“我給你換碗涼水。”
英娘示意不用,笑語:“和我們的茶很不同,能喝不用換。”
英娘将一碗茶喝完,顧澹又給她倒滿一碗,這時英娘看到木案下的小貓,她低頭拍手逗貓。黃花魚見過英娘,但還不大熟,從木案底下探出顆小腦袋,英娘拍手喚它:“貍奴過來,過來。”
黃花魚羞澀地扭頭跑,躲到顧澹身邊,顧澹無情地将它拎起,遞給英娘,小貓“喵”地一聲。
“顧澹,你過來。”武鐵匠再次走出來,他瞥見木案前的英娘,有點意外,他還以為她回去了。
英娘望着武鐵匠,她早發現他上衣的袖子開線,裂着一條大口子,袖子都快掉了。
顧澹無可奈何地站起身,問他:“什麽事?”
還能是什麽事,武鐵匠這麽個粗漢,他還是沒找到針線盒。沒待武鐵匠回複,顧澹就小聲說他:“你不會是想讓我給你縫衣服吧?”
給他洗內褲已經很離譜了,還想讓他幫他縫衣服,又不是他老婆。
英娘一直都在聽着,見他們兩個大男人為縫件衣服苦惱,且那又是武鐵匠的衣服,她放下小貓,走過來問:“是要縫衣服嗎?奴家會縫。”
武鐵匠說:“不用,我自己能縫。”
武鐵匠壓根不像是個能拿針線的人,英娘鼓起勇氣道:“男兒做不好針線活,還是奴家來。”
顧澹說:“我去拿針線。”
他進屋很快出來,把一盒針線交給英娘。
英娘目光移到武鐵匠身上那件破上衣,武鐵匠把衣服一脫,遞向英娘,道聲:“有勞。”
武鐵匠光着上身,膀圓肩寬,腰身毫無贅肉,他胸口有一道猙獰疤痕,顧澹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他:“流氓。”
武鐵神情自若,倚樹站着,英娘鋪開衣服,坐在木案前縫補,她低着頭很專注。在鄉下,男子夏日經常光着上身,田裏幹活的時候,甚至可能穿得更少,所以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英娘一針一線縫補,縫的針眼又細又密,她很快縫好衣服,把衣服交還武鐵匠。她看到武鐵匠光着上身,她面有赧色,不敢直視,直到武鐵匠将衣服穿回去。
武鐵匠瞅眼縫好的袖子,對英娘道:“多謝。”
英娘紅着臉蛋說:“往後武郎君的衣服要是再穿破了,都可以拿給奴家補。”英娘說完這話,覺得害臊,忙去取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她戴上竹帽,用鋤頭挑起畚箕就要走,被顧澹喚住,顧澹把兩頭還沾着泥土的大白蘿蔔放進英娘的簸箕,他說:“總是吃你家的東西,怪不好意思。”
英娘急着離去,道聲謝便就走了。
顧澹回頭看武鐵匠,見他已經穿好衣服,正在整理衣衫,并用手摸着英娘縫補的地方,縫得極好,他看似相當滿意,顧澹回到木案坐下,抱着貓。
黃花魚伸出爪子去撓顧澹的手,顧澹揉它的小肚子,它眯着眼睛很享受,顧澹說:“英娘對你有意思,你看出來了嗎?”
武鐵匠反應相當淡漠,他說:“給我縫衣服就是對我有意思?那你以前不也給我縫過。”
顧澹一噎,想起自己确實給武鐵匠縫過一次衣服,可那是顧澹在給自己的襯衣縫扣子,然後武鐵匠将他的一條褲子硬塞過來,褲衩開裂,讓顧澹順便縫一下。
那條褲子後來還是不能穿,已經被剪成抹布,顧澹縫衣服的手藝令人不敢恭維。
顧澹淡定地撸貓,假裝沒聽見。
夜裏,兩人偃旗息鼓,顧澹趴在床上不想動彈,武鐵匠起身到隔壁床睡。顧澹擡眼看他,屋中沒點燈,只借着月光看到一個偉岸身影。
看他熟悉的背影,顧澹心想:我只是饞他身子,對他沒有意思。
他沒理由去喜歡一個連數理化都沒學過,可能還是文盲的古代鐵匠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口嫌體正直,你敢捂着良心說,當真對他沒意思?
顧蛋: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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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鐵匠:你聽誰說我是個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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