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顧澹西裝領帶,腳踩皮鞋,頭發梳得服服貼貼,他顯然理過發,劉海不長不短,他手上還拿着公文包,完全是一副上班族的模樣。
他從一棟寫字樓出來,彙入人群,沿着路邊行走,腳步很快,前往先前停車的地方,他付好停車費,開着車穿過繁華的街道。
在返回北區的路上,顧澹找了家餐廳,在裏邊吃午飯,平日一向喜歡自己做飯,而今日他并不想回家後還要做飯,整個人像株發蔫的植物。
吃着可口的食物,看着四周悠閑的人群,顧澹的心情才逐漸輕松,适才去應聘的那家公司,仿佛給他心蒙上了陰霾。
那麽靜,落針可聞的辦公室,規規整整,滿滿都是人頭,令人連腳步聲都得放輕,去往高層辦公室面試,路過幽深的會議廳時,這種壓抑的氛圍又增添幾分。
人家公司很正常,顧澹清楚,不正常的是自己,辭職後,他散漫了一段時日,很難回到以前上班的狀态。
捧着杯子吸口飲料,看向玻璃窗外的街面,見到兩名年輕人站在一堵牆前,正在給牆面繪的線稿上色,牆繪已經完成一半,他們的美術功底不錯,圖案色彩強烈,張揚有活力。
顧澹看着牆繪,憶起在美院就讀時的學生時光,他走神了,口袋裏的電話連響好幾聲,在店員提醒下,他才意識到要接聽。
是武昕森打來的電話,他百忙之中還記得顧澹今天要面試,細細詢問,顧澹回:“面試通過了,不過不是很想去,不是,他們待遇不錯。”
“我變懶了,昕森,完全不想上班怎麽辦。”
“嗯?你養我?我很貴的。”
武昕森大概說了我養你之類的話,顧澹低低笑着,玻璃牆上映出他的笑臉。
“在家接原畫,接點外包設計也可以,不過距離我的攢錢目标還很遠。”
“我的目标嘛?就是以後顧總把我的房車都收走了,我自己添置,一點不心疼。”
武昕森應該又說了什麽,顧澹笑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始正經的交談。
“正在吃午飯,你下午不用去公司嗎?那來我家,順便幫我驗收下書房。對呀,已經裝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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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下午不用去面試。”
顧澹挂掉電話,看了看桌上的食物,他吃下三分之二,差不多吃飽了,他提起公文包,到櫃臺結賬。本來有點頹的顧澹,此時已神采煥發,他急匆匆走出店門。
回到瓊琚園,打開自己家的家門,顧澹忙朝屋內喚:“昕森?”
他其實不确定武昕森是否先他到來,不想武昕森真得應聲從書房裏走了出來,有種令人驚喜之感。
這段時日,武昕森忙于生意,兩人白日很少有相聚的時間。
“怎麽了?”顧澹發現武昕森盯着他看,從頭到腳巡視了一番,面上的表情還很深奧。
“第一次看到你這樣打扮。”話音才落,武昕森的大手已經撥亂了對方梳理整齊的頭發,眨眼間,顧澹的發型恢複成平日的樣式。
武昕森嘴角一抹笑意,像似很滿意,他手伸向顧澹的領帶,顧澹忙把他的手拍開,惱道:“嫉妒我長得帥是吧。”
說是這麽說,顧澹把公文包一扔,坐在沙發上,自己扯松了領帶,解開襯衣領口的扣子,實在勒得他脖子難受。
當顧澹将外衣脫去,并蹭掉腳上的皮鞋,他衣物寬松的休閑樣子,才是他平日在家的模樣。
兩人走進剛裝修好的書房,四壁徒空,牆面潔白,一副空曠渺茫之感。
面對這樣潔白的牆面,裝潢公司的武老板發出非常職業的詢問:“你書房不貼下壁布?”
“不貼。”
其實顧澹原本打算貼,但忽然就想起街上畫牆繪的人,他的指腹蹭過光滑的牆面,朗聲:“我自己畫牆繪。”
“你懂這個?”武盺森問道。
“懂呀,我讀書的時候,有位學長自己開家牆繪工作室,一有活幹,就偷偷拉我們去當勞力。”正說着話,顧澹摸牆面的手指突然停滞,他擡起臉蛋,一副參透人生,我頓悟了的表情。
此時武昕森面上的神情也是一滞,緊接着,他和顧澹心有靈犀般神速交換了眼神,兩人的心思就這麽達成溝通。
須臾,顧澹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武昕森背靠着窗戶,一只腳搭在另一只腳上,他的站姿使得仰視他的顧澹,覺得他的腿仿佛有兩米長。
這妥妥的是大腿啊。
“武老板能不能幫我介紹客戶?”
“好說。”
“二八分成,你二我八。”
“好說。”
“我初創業,要租場地,要招人,資金可能有點緊張。我的金餅餅又舍不得賣,你看?”
“好說。”
聽到武昕森一連好幾句的“好說”,顧澹激動地從地上爬起,撲向武昕森,他很開心。
裝潢公司的業務,往往不涉及牆繪,但不少客戶有這樣的需求。
當客戶要求給兒童房,電視背景牆,或者別的哪個位置做牆繪,裝潢公司就會推薦,介紹牆繪團隊、工作室。
就因為在書房裏的這番交談,顧澹開始在外頭奔波,忙碌情況不亞于武昕森。他要開牆繪工作室,需要做大量的準備,他有些同學畢業後就是搞這個營生,正好可以請教。
兩個忙碌的人,有那麽兩三天,白日各忙各的,晚上也沒碰面,不過手機一天要聊好幾次,相互的生活情況都了如指掌。
武昕森聊着電話,走出公司,看他臉上的笑意,聽他言語溫和,可想而知他不是在談生意,反而更像在和極親密的人話家常。
老員工們齊刷刷看向老板離去的背影,都在暗自揣摩武老板這是有對象了,并紛紛猜想他們老板娘會是長什麽模樣。
孫光洪一般帶着裝修隊在外作業,很少回公司,偶爾他回公司,會聽到幾句關于他要有師娘的傳聞。一向愛八卦的他,就會突然變得寡言,并且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
到下班時間了,明日周末,吳萍萍還在電腦前處理事情,她不理睬坐在她身邊等待,手指不停轉動鑰匙圈的孫光洪,她下班前需把事情處理好。
公司裏只有幾個人還沒離開,有兩名員工站在窗前往外看,指指點點,兩人低語。
“又是他。”
“他是老板的朋友嗎?”
孫光洪聽到員工們的交談,當即走上前去,也趴在玻璃上往樓下探看,他見到一位年輕男子和他師父站在一起,他立即警覺起來。
仔細打量一番,确認不是他在師父家遇到的那位男子——那位在瓊琚園有別墅的人。
陌生男子似乎在和他師父說着什麽,他師父的肢體動作看着不大友好,随後他師父走開,而那名男子似有不甘地看着,随後也離開了。
吳萍萍關掉電腦,喊走光洪,兩人一起離開,搭着電梯下樓時,吳萍萍才說:“那人是陳啓羽,小戴負責他家的裝潢,他家房子已經裝修好了,也沒什麽問題。”
“挺奇怪的,他常在我們公司附近轉悠。”吳萍萍出于直覺,覺得這位客戶有問題。
孫光洪煩惱地抓了抓頭,他那極富想象力的腦袋瓜子,正在演繹着一出出狗血劇。
好在對師父的認知,讓孫光洪确認一件事,他師父不是個會亂來的人,于是他語出驚人:“不會又是對我師父有意思吧?”
吳萍萍瞪圓了眼睛,覺得簡直匪夷所思,她毅然地搖搖頭,她有自己的理由:“你師父這人很可怕,你知道嗎?”
“啊?”光洪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你看過他發火嗎?”吳萍萍壓低聲音,抓緊包包,有那麽點緊張,“我剛來時,有一次我見到他一個眼神,吓得我差點跑回老家。”
“你膽子這麽小?不像呀。”
“我膽子很大,我讀書時,在鱷魚養殖場打過工,拽住鱷魚尾巴,把它們扔水潭裏,你敢嗎?”吳萍萍這是發自靈魂的拷問。
光洪用力搖頭,兼用眼神表示自己不敢,此時他已經相信吳萍萍的話,他師父也有很兇的時候。
“光洪,好多新來的員工,初見到武老板都會緊張,不敢找他說話。”
“那是我師父塊頭大,有氣場,他随便往哪兒一站,都能鎮住場子。”
光洪一副引以為傲的神态,他挺崇拜他師父,而且覺得他師父簡直平易近人,一點不可怕。
武昕森甩掉跟随在他身後的陳啓羽,陳啓羽駕駛的汽車消失在路面,被一輛大貨車擋住,大貨車橫在路口,正在慢悠悠地拐彎,截斷了車流。
面無表情從後視鏡上收回視線,武昕森看向前方,他的車速不變,鑽入左側一條偏僻的道路,往前一直行駛,然後兜個彎,拐回一條熱鬧的街道。
快抵達目的地,武昕森将車駛進停車場,走路出來,他走了一百米路,來到一處正在裝潢的店面。
顧澹人在店裏,他正在和工人交談,擡頭一看,望見店門口的武昕森,臉上立即綻出笑容。
店裏比較亂,到處堆放裝修材料,地上積滿灰塵,顧澹的袖子不知道在哪蹭着一片白灰,他的鞋面也有點髒。
武昕森一進來,就幫顧澹拍去袖子上的白灰,問他:“你待了一天?”
“是啊,在家不也沒事幹,幾點了?你今天過來有點早。”顧澹低頭看下手機,他頭一低,沾附在發絲上的灰塵飄落。
武昕森一般是晚上才能過來,不過今天他終于不那麽忙了。
兩人交談時,店裏的員工已經在收拾家夥,他們今天的活已經幹完,晚上終于也不用加班加點。
員工走後,武昕森和顧澹一起關店,很快兩人就并肩走在馬路上,在路上,武昕森幫顧澹拍落頭上的灰塵,顧澹低頭和他閑談:“我爸叫我晚上過去聚餐,不是很想去,好累。”
“需不需要我送你過去。”武昕森聽到顧澹一句“好累”,摸了把顧澹的臉,總覺得他近來四處奔波,似乎瘦了些。
兩人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顧澹把頭一歪,挨靠武昕森的肩膀,他笑得調皮:“我爸讓我把女友也帶去。”
他腰身被只手臂緊緊摟住,摟他的人嗓音分外低沉,帶着笑意,聽來特別性感:“嗯?那我是不是要捎份禮物?”
他當然是說笑。
兩人笑談着走進停車場,各開各的車,各奔東西,顧澹去顧總家,武昕森回自己家。
夜深,已經換上睡衣準備入睡的武昕森,聽到大廳有動靜,出來一看,看到顧澹癱坐在沙發上,他一臉疲倦,有氣無力說:“我迷迷糊糊要回家,但把車開到你家,沒吵醒你吧?”
他參加完家庭聚餐,本是要回自己家,一直覺得正沿去瓊琚園的路開車,可等他下車,才發現他人在武昕森住的小區。
“我還沒睡。”武昕森走了過來。
“好困,不想動,你抱我回房間行不行。”感覺站着都能睡着,何況還躺着,顧澹眼皮都快撐不開。
武昕森蹲下身,張臂抱住顧澹,對方趴他身上,手臂緊摟他脖子,動作是那麽地自然而然。
被抱離沙發,身體落入武昕森懷抱那刻,顧澹覺得特別安心,以致等武昕森把他放到床上時,發現他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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