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十九、武俠篇
梅芸悠拉開了栖梧抱着她的手,那一聲又一聲浸着哀求與恐慌的“師姐”, 終究是被她給無視了。
原來真的有人, 即便是落淚這樣的柔弱時刻, 也能寒着一張臉,比九寒冬過湖面的冰塊都還要冷。冷到讓栖梧的心, 疼到破碎。
“你終究是栖梧, 不再是我的阿九了, 我們,回不去了。”
“師姐,栖梧是我, 阿九也是我啊”
栖梧的聲嘶力竭,她并沒有聽下去的欲望。前世往事, 俱是過眼雲煙, 她今日便是同過往做一場最幹脆的了斷。若是傷痛無法愈合, 那她索性剜了那塊爛肉, 也要分的清清楚楚。
栖梧撲上來想再抱着她, 她閃了下身子,讓對方落了空。栖梧也罷, 阿九也罷,我們最好再也不見。她一步一步, 向前邁得異常堅定,眼眶裏蓄起的淚水,一滴一滴滑落下來,落在地上, 很快便隐匿不見。
太多的東西,都捱不過時光。
栖梧終究是被她遠遠地落在了身後。
從此山高水長,天各一方,互不相見,互不相念。
栖梧看着師姐的背影,越來越遠,她想抓,卻抓不住。身體早就就像是繃緊的琴弦到了極致,這一下,便是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崩斷了。
轟得一聲砸倒在地上,揚起了漫天風塵,即便是徹底失去了意識,她嘴角的血還是一刻不停地往下流,從暗的發黑,到紅的如火,最後,只餘這一片地被血紅色覆蓋。
恰如當初相遇,只是這一次,栖梧再也等不來梅芸悠了。
遲遲未見栖梧追上來,時樾有幾分焦灼了,可讓她主動開口關心,她才不要,方才才被落了面子,自是要記恨着的。
“言祜,我們走得挺慢的了。”
“教主,那我們先回去吧。”
“咳咳咳,出來都幾個時辰了。”
“是哦,教主,聖女還沒有追上來,該不是出什麽事了吧?”
“我哪知道”
時樾态度惡劣,故作不在意地道。
言祜早就明了教主的意思,這傲嬌勁兒,只得給她找臺階下。
“我還是回去尋一下聖女,她身體不好,真出事就完了。”
“那我陪你一起去好了”,時樾提着被她點穴了的仇九,跟在了言祜身後,“我是怕你傷還沒好,遇到勁敵招架不住”。
“是,教主是關心我,多謝了。”
言祜朝着時樾笑了一笑,與栖梧的百變,時樾的邪氣不同,她笑起來的時候,清純明媚,梨渦淺淺,其實她看起來,莫名的一身正氣,一點也不像是在魔教裏浸染出來的人物。
“知道就好,你笑什麽笑,狐媚得很。”
時樾狠狠地甩了甩自己的衣袖,意在表達自己的不滿,心裏卻着實郁悶。這個右護-法真是的,怎麽笑起來這麽狐媚,偏生自己以前都沒發現,這也是個美人胚子呢。莫不是想對自己使美人計,啊呸,本教主只愛自己。
遠遠瞥見栖梧躺在血液浸染鮮紅的土地上,一動不動的,言祜着急地過去将人扶了起來。一探栖梧的脈搏,幾乎感受不到跳動,仔細查探了一下她心脈的傷口,竟是連心跳都幾乎停止了,這下吓得言祜臉色都變了。
時樾還在那邊吐槽。
“我還當她有多了不起呢,結果就躺這兒了,之前在那姑娘面前,不是還能逞英雄麽?就該讓她好好疼一疼,長點記性。”
“教主,你先給她服緩解蠱毒的藥吧,我怕聖女撐不住了。”
“不要”,時樾說着就要走,“她不是說她命硬得很嘛,管她幹嘛”?
“教主”,言祜沉重了語氣,“我已經感覺不到她的心跳了”。
時樾把仇九往地上一扔,立即取藥給栖梧喂了下去,藥丸在栖梧嘴裏,她完全沒法吞咽,急得時樾直接用內力将藥融化了,順帶運功暫時護住了她的心脈,然後像扔包袱一樣把栖梧扔到肩上一扛,火速往寒冰窟趕去。至于仇九,那就理所當然地扔給言祜了。
唉,言祜嘆了口氣,又忍不住笑了笑,兇狠弑殺的教主,有時候也像個叛逆期的孩子似的。可惜了,即便這樣,她也依然只能暗自隐下這份心思了。
一勞永逸徹底解了栖梧的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勞心勞力點,但時樾可不想這麽輕易放過她,反正她就不喜歡有威脅又不聽話的主兒。所以拆人給她上了藥,就又給扔進了寒冰窟裏,這是死是活的,就半是看她的意志,半是聽天由命了。
躺在冰床上的栖梧,陷入了一場漫長的夢魇,她蒼白着臉色,無數次卡在那一口氣上,于生死之間輾轉交鋒,一次次的破而後立,于師姐的那份執着,到底是叫她兀自強撐了下來。
師姐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她眼角的餘光裏,再尋不見。
翻湧着的悲傷像是浪潮,一波一波瘋狂地席卷着她,直至她沉入海底。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柔弱可憐過,淚眼婆娑地,伸出手,怎麽也抓不住師姐,就像抓不住一朵已經消散了的雲彩。
阿九。
她聽見有人在喚她,很溫柔地呼喚着她。
可她現在誰也不想搭理。
她只想沉浸在這漫長的悲傷裏,與回憶裏的師姐擁抱,甚至,她想起了,她引-誘師姐的那一夜。
那聲音越來越近,她竟是開始懷疑自己,莫不是已經心疼到,開始幻聽起來了,怎麽總覺得那人的聲音,像是師姐。
不,師姐走了,師姐不要她了。
師姐更不會如此柔軟地,喚她為阿九,她說了,自己只是栖梧,再也不會與她有關。
一聲比一聲更柔軟的呼喚,阿九兩個字似乎已經在她的耳畔回旋,耳後是溫熱的氣息,淺淡的清香,是師姐獨有的體香。那溫潤的濕熱,沿着她的耳後,滑到她的眼角,輕輕地吻過她眼角的淚珠。
她撲進那人懷裏,一直在哭,即使她一貫堅韌好強,這一刻,也顧不得了。師姐,師姐,師姐,她輕聲呢喃着。
師姐将她攬入懷裏,捧起她的臉,那一聲阿九喚的,眉目溫柔缱绻。只是淺淺地一笑,于她便是歲月溫柔,她覺得她的心裏,此刻像是要開出朵花來了一樣。
她就知道,師姐肯定舍不得她的。
胸口還是疼得厲害,心髒一抽一抽地疼,但是師姐在這裏,好像又沒有那麽疼了,她抱着師姐,一寸一寸吻過師姐的嘴角,什麽都不再是問題了。
“我回頭找你了”
“那就鎖住你一輩子,不許走了”
忍過心口疼痛的巅峰,那份痛楚,便慢慢地削減了下來。
醒來的時候,觸目所及,是一望無垠的白。這地方,她剛走出去不久,又來了,絕情教的寒冰窟。
這裏,沒有師姐。
只有她凄凄楚楚的,一個人。
若說夢裏有多溫暖,醒過來,心,就有多破碎。
這一次,醒來了,心髒也一直疼。
她趴在冰床上,從來沒有的,如此放肆地,放聲大哭,眼淚像是開了閘的瀑布,怎麽也收斂不住。
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大夢一場罷了。
師姐沒有回頭尋她,師姐不要她了。
啊~
一聲咆哮,震得一截一截破碎的冰碴兒往下掉,她的面色又冷了下去,冷得寒徹了骨,眼神冰涼,毫無生氣。
師姐不來,她可以去,師姐不要,她可以搶。總會,師姐是她的。
她從寒冰窟出來,穿過總教大殿的門前,被時樾叫了下來。
“你去哪,剛爬過來,這幅鬼樣子,是想找誰?”
“下山”
“尋你那師姐?
我可是聽見你夢裏翻來覆去地叫她。”
“是”
“哦豁,話這麽少,言簡意赅的。
走也不是不可以,先給我交代清楚,你讓我抓仇九幹嘛,他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
時樾難得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臉,實話說,她嫌少有,如此正經的時候。
“他是藥谷谷主的兒子,賀鑄,依你的本事,應該早就查出來了吧。”
從踏出寒冰窟開始,她一張冰冷的臉,就再也沒有變過,似是回到了,她剛進快穿世界的時候,那個毫無人情味的寧九塵。
“這麽重要的事,便是查出來了,我也要找你确認一番。”
時樾擺開了陣勢,黑色束腰長袍的下擺,無風自動,頗為潇灑張揚。她朝栖梧勾了勾手。
“打一架,過得了我這關,便允你下山。”
栖梧一聲不吭,撸起袖子就是一個字,幹。
兩人打得塵土飛揚,你一招過來,我一招過去,比個武,陣仗大得像是要殺人一樣。外家功夫,內家功夫,齊齊上陣,一個不留神,就把身後的大殿給轟塌了。
這下,該時樾心疼了。
拆解了幾十餘招,栖梧的手架在時樾的脖子上。
“你輸了,放我走,不然,我殺了你。”
“心不疼了?”
栖梧擦了擦嘴角湧出來的血,“無所謂了”。
時樾拉開了她的手,從袖口裏取出一顆藥丸來,遞了過去。
“那就去吧,最好還能活着回來。一粒藥,不知能保你多久,多了,我可舍不得。”
栖梧接過藥,拱手致謝。
“你似乎沒我想的,那麽壞。”
“但也不是什麽好人,不是嗎?”
時樾笑了,轉身離開,她現在,對她那個右護法比較感興趣,大概比,統一江湖,還要多上那麽一點點的興趣。
至于栖梧麽,就看她運氣了。
再過兩日,江銘就要和梅芸悠完婚了,不知道她趕不趕得上。
她就是故意不說的,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大,要是真的太有緣分了,那她,也不是不可以放放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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