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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李安好怡然地坐着喝茶出神,李桐兒心中酸意翻湧得更是厲害,之前的不屑多是起于嫉妒。她嫉妒李安好一出生就擁有她渴望卻不可得的一切。

寧誠伯原配嫡出!李安好不得父寵,沒嫡親的兄弟又如何?在這寧誠伯府小一輩中,誰能尊貴得過她?十九歲待字閨中看似不得意,但只要大靖皇室重嫡,父親為了前程明面上也不會虧待她分毫。

要說起來,她李氏桐兒最佩服的還是已逝嫡母燕氏。

燕氏出生書香門第,家中父兄均科舉出仕。嫁到寧誠伯府,因自身體弱三年無出,心有愧疚,不但為夫君連連納妾,還允妾室生子。一朝中喜,誕下女兒後,她更是花重金為妾室調養身子,因此種種,外頭誰不道李燕氏一聲“賢婦”?

也如燕氏所願,父親的長子、次子接連出生,都是庶出。庶出兩子三歲啓蒙,她托娘家請名師教之。拖着病弱之體一路鋪排,燕氏為了獨生的女兒可算是費盡心機。

繼嫡錢氏為何進門暗裏就與李安好過不去?燕氏嫁妝只是其一,真正叫錢氏深恨的是父親那兩個頗為聰慧好學的庶子。李桐兒壓下了憋悶,梗着脖頸收斂失控的心緒。

有那兩個年歲居長又出色的庶子在,就算錢氏再不願,為着她的兩個兒子,面上也得客客氣氣地待李安好這個原配嫡女。畢竟這世上的牆都是漏風的。

且府中祖母自己雖不喜庶子,但于孫輩态度就不一樣了,她老人家可是極愛燕氏的大度賢淑。

而父親雖因燕氏嫁妝之事、燕氏三兄弟的強勢,心中存怨,但他還是極敬重死去的燕氏。這麽多年在吃穿用度上,李安好都是小輩中的頭一份。

感受着四妹妹漸穩的氣息,李安好只覺無辜,她好像只說了兩句話,什麽也沒做吧,用得着氣得這麽狠嗎?年紀小小,氣性就這般大,也不怕氣多傷了身。

內室裏,端坐在妝奁前照着鏡子的錢氏,手拿繪筆輕柔地描着蛾眉,眉下是一雙含着秋波的杏眸,微啓紅豔小口幽幽說道:“都到了?”

站在其身後,用抿子刷着細碎發的郝嬷嬷笑着點了點首:“三位姑娘都來了,”話是這麽說,但手下動作依舊緩緩,“聽伊青那丫頭說,昨夜四姑娘宿在了二房六姑娘院裏了。”

“一家子姐妹和和樂樂的,真好,”錢氏對着鏡子又比了比雙眉,确定合了心意才放下繪筆。

四丫頭想什麽,她心裏一清二楚,看着她就像是見着從前的自己,都是那麽的渴望嫡出的身份。可惜直至出嫁,她都未能如願。

“夫人說得對,”郝嬷嬷見主子放下了繪筆,便将最後幾根碎發刷貼服,收了抿子。伸手去端茹娟捧着的茶,感知杯壁的熱度不燙不涼正正好,才奉上。

錢氏接了茶,小抿一口潤潤嘴,又喝了兩口便放下了茶杯站起身。候在右的伊琳立馬上前為其整理衣飾,直到看不見一絲皺褶才罷手。

“昨兒宏哥兒念叨魚茸香絲了,你吩咐廚房給備上。”

“夫人放心,奴婢已經讓曹大家的去饕珍樓挑魚了,”服侍主子多年,郝嬷嬷最是曉得該如何讨得主子歡喜。四少爺和七少爺可是主子的心頭肉,他們的事在她這就是頂頂重要。

錢氏面上露了淺淺笑意,顯然是對郝嬷嬷的作為很是滿意:“別讓她們久等了,咱們出去吧,”說着話就緩步走向寝居門口。

郝嬷嬷跟上:“昨夜伯爺歇在正院,您多有勞累,姑娘……”

聽着話,錢氏臉上的笑淡了,想到江南捎來的信和那兩只盒子,心中生了苦澀,扭頭吩咐已經察覺不對住了嘴的郝嬷嬷:“将江嬷嬷送來的那兩只盒子拿上,一會交于三姑娘。”

老夫人是在敲打她,不然也不會讓那老東西将予三丫頭的生辰禮直接送到籽春院。她是在提醒她,三丫頭十九了。

“是,”郝嬷嬷明白夫人的苦,前頭的燕夫人真真是佛面蛇心,生前作為看似賢良,實則是妄圖亂了寧誠伯府的嫡庶尊卑。

睜大眼瞅瞅這京都城裏的世家大族,有幾戶是像寧誠伯府這般長子為庶的?更不要論那庶長子比正經嫡子大了近十歲。

堂屋裏,李安好飲了一盞茶,還不見錢氏出來,心想着她是不是該抱病了?接下來的幾日,錢氏心裏鐵定不會痛快,應是不喜見着她。指腹輕撚着細膩的白瓷,微颔首,雙眸黑亮,眼底有着些許不快。

府中庶長子的事,錢氏怨了都七年之久了,怎麽還看不清,竟是把賬全算在她母親頭上了?

外祖在世時位居二品吏部尚書,而吏部又是六部之首,掌大靖文官铨選、考課、勳爵之政。尚書愛女體弱,京城官宦之家誰不知?寧誠伯府為世子求娶,外祖可是與寧誠伯府說得明明白白。是寧誠伯府貪戀她外祖的權勢,執意要娶,無人逼迫。

母親入府三年無出,停了妾室的藥,本屬必行之事。她身子弱,就連婦幼聖手姜明姜太醫都說她此生難有子嗣。不停妾室的藥,難道要她母親早點死,把寧誠伯夫人的位置空出來,好讓父親盡早娶新婦育嫡子嗎?

況且若不是父親有庶長子,以錢氏庶出的身份也不可能會嫁得進寧誠伯府做李氏宗婦,所以錢氏有什麽可怨?

聽到腳步聲,李安好勾起唇角,總算是來了。收回攥着茶杯的手,擡首看向擋在內室門口處的雕木屏風,見一盤着傾髻外罩大紅褙子的年輕婦人走了出來,她站起身道了一聲:“母親。”

錢氏在郝嬷嬷的攙扶下坐到了榻上,輕捋寬袖,右手擱在榻幾上,目光投向低眉屈膝站着的三個姑娘,擺出一副慈母樣笑言道:“你們等久了吧,都快坐下。”

“謝母親。”

心緒已如常的李桐兒看着李安好坐下了,才慢慢落座,揚起笑臉說道:“原還以為今日能在母親這見着父親,不想咱們還是來晚了。”

一提父親,坐于李桐兒下手的李榕兒就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有些不快,四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姨娘中了悅姨娘和茹姨娘的毒,這幾年是一心調養身子,就想着出了孝生兒子,是一點都不顧忌她這個女兒。

“你父親要上朝,起得早,”話說到此,錢氏便轉頭向右,看向面帶得體笑意的李安好,語調更是柔和:“十月初一快到了,你祖母惦記着你,特地讓江嬷嬷給你送了兩副頭面來。”

李安好早就見跟着錢氏的郝嬷嬷捧着兩只黃梨木盒子,立馬關心地問道:“祖母身子可好全了嗎?”

錢氏盯着這個女兒的面,心頭抽縮,盡管如此嘴角仍挑得高高的,似極歡欣地說道:“謝天謝地,都好全了,江嬷嬷這次回來也不走了,留下來盯着清掃寧餘堂。”

聞言,李安好像十分驚喜:“祖母要歸府了,那真是太好了。她老人家不在,咱們府裏就似沒了主心骨一樣。”轉眼看向對面同樣“歡喜”的兩個妹妹,“晨起不用去寧餘堂請安,我們姐妹都難得聚全,生疏了不少。”

這話戳心了,李桐兒和李榕兒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她們可不是原配嫡女,萬不敢拿話去戳母親的心窩子。

祖母去了江南,府裏上上下下可都歸了母親打理,李安好說沒了主心骨,這是一巴掌直接扇在了當家主母的臉上。更甚的是母親還不能露出一點不愉,否則就是不孝。

牽強地笑着,李榕兒是松了一口氣,說到底這府裏母親還是最不喜三姐姐。有三姐姐在前,她和姨娘也就是那不起眼的蝼蟻。

錢氏心口起伏着,面上笑意分毫未減:“這話真是說到我心裏了,你們祖母不在府裏,我做什麽都覺沒底。她啊,就是咱們伯府的定神針。”

說得漂亮,要不是眼中那點壓不下的冷意,她都信了錢氏的這份孝心。

又說了一會子話,錢氏就讓她們回了,進了內室站在六棱檀木桌旁,身子晃了晃,不待站穩,氣極一個揮袖掃落擺放在桌上的茶具。碎瓷、茶水灑一地。

一手撐着桌子,雙目狠瞪,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她放肆。”

“夫人,”郝嬷嬷擡起雙手欲要去扶。

錢氏緩了緩氣,她沒想過不讓李安好嫁,這尊佛難伺候,她也不想供着。而今晾着她,也只是想拖到她年歲大了嫁不到好人而已。老不死的這就等不及了,她倒要看看寧誠伯府能将那老姑娘嫁個什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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